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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墨玄 ...

  •   传音会结束,为期三个月的祈祷抵达尾声。

      清月日夜和沈净白守在圣殿内,修行、打坐。

      虽然时间并没有很长,但是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沈净白留给清月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他端庄、孤洁,大部分时候都在安静修行,面上总也清冷,可时常会流露出些许温柔。

      他眼神清澈澄明,尤其是在传音会期间,他低声告诉她,不用太紧张,那时候他眼波流转,似冰水消融,她低下头称是,却不过为了掩藏她泛红的脸。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明事理呢?

      清月坐在圣殿中,睁开了眼睛。

      沈净白就坐在前方不远处的水池中央,闭着眼,一身霜色长袍,长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他面容清俊,皮肤白得几乎要和周围的汉白玉融为一体。

      “圣尊。”清月小声开口。

      沈净白的下巴微微向一侧偏了点,证明他听到了。

      清月抿着唇,“清月有一事想问,不知是否失礼。”

      “但说无妨。”他声音温润,恬淡。

      “这是清月第一次为乾坤山祈运,清月很想知道,世间是否真的因此在享受太平。”

      沈净白顿了一下,缓缓张开苍白的嘴唇,道:“这并非你我应该操心之事。”

      这话让清月心中紧了紧,但随即他就说:“九戒会替我们照管好的,你我只需要专注修行,才是对世间最大的贡献。”

      “是,圣尊。”清月蹙着眉回答,再次闭上眼睛。

      第一次清月并没有直击主题,告诉沈净白他没有修为,九戒没有修为的原因,而是用了迂回的方法问了一个稍微有点越界的问题。

      沈净白不出预料并没有很生气,但是从语气来看,他也不允许继续追问。

      清月暗自咬唇,莫非他真如乔郁风所说,只听九戒安排,其余一概不理么?

      马上祈祷的时间就要结束,清月本想隔一段时间继续往前追问,这样循序渐进,沈净白迟早会意识到问题,但是时间已经不多,清月不得不加快速度。

      第二天,她在傍晚时再次睁开眼睛,呼唤:“圣尊。”

      沈净白微微点一下头。

      “清月即将和圣尊完成初次祈祷,心中自是感恩戴德,只是为何修炼许久都没有感受到法力增长呢?”清月的声音极为轻柔谦卑,虽然这问题同样带着些冒犯意味,却让人感受不到多少冒犯,而像是真诚的好奇。

      沈净白睁开眼睛,他表情没有变化,眸光中却透着寒风般的凛冽。

      清月被他看得血液都要凝驻了,手指紧扣着,微微颤抖。

      好在沈净白眼中的凛冽很快就消退了,重新闭上眼睛,道:“修行并非一蹴而就,须得日积月累方能寸进。”

      这话也是三年前清月刚刚当选为圣女时从九戒那里听到的,清月记得无比牢固,九戒对她所说的每一句教诲她都不敢忘却,时常在心中反省,也从没有过丝毫怀疑。

      然而这回她听到这句话,心中却升腾起了疑虑。

      沈净白已经有将近一百岁了,因为身上流淌着神仙的血,看起来依然与年轻人无异,而乔郁风不过二十岁,却已经能熟练运用法术,九戒所说的日积月累,究竟要累到何时呢?

      清月心中的疑惑开始滋长,这疑惑当初乔郁风在劝她的时候她就有过,可是被她按耐住了,如今许久不见乔郁风,她日夜守在沈净白身边,乔郁风那日所说的话竟然愈发震耳欲聋。

      看到沈净白沉静的脸,清月一时有种冲动想要大声告诉他,他之所以到今天依然没有任何修为,连飞行都做不到,全是因为听信了九戒的话,没有继续和苍生待在一起。

      爱人之心若不具体,又怎会化为真实的力量?

      她胸口快速起伏,悄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今天的追问也就到此结束了。

      到了最后一天,度过了一晚上的修行打坐,天空刚刚亮起来,沈净白便睁开眼睛,清月也跟着睁开眼睛。

      沈净白对清月露出一丝浅笑,“还是第一次有圣女全程护法,完成三个月的祈祷。清月,你十分难得。”

      清月颔首道:“多谢圣尊夸赞。”

      沈净白探出一只雪白纤瘦的脚,踩进水里,池水没过脚踝,很快染湿他的衣袍末端,他也不在意,继续伸出另一只脚,站起来,走出了水池。

      清月跟在他身后站起来,向殿外走去。

      四周极为安静。

      她死死攥紧衣袖,跟在沈净白身后数着到圣殿大门的距离,出了这个门,她就要再等九个月了,这些天她已经看透,原来一直以来,她和圣尊并没有“修行”,只是在一件装潢华丽的屋子里坐着罢了。

      这样下去,修为有丝毫增长才是稀奇。

      她抬起眼,圣殿大门受强光照射,透出金色的柔光,沈净白背影高大挺阔,皎皎孑然,向着光走去的样子实在过于神圣,她忽然意识到九戒不仅仅骗了自己,也骗了沈净白,她是一介孤女,遭受欺骗也就罢了,沈净白是山神后裔,怎能遭受欺骗,耽误了自己呢?

      “圣、圣尊!”

      沈净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眼带着浅淡的温柔。

      清月用手绞着衣袖,低头慌忙道:“其实修为也可以通过与尘世接触获得长进,既然我们是为苍生祈运,又怎能远离苍生呢?”

      圣殿之中变得异常安静。

      沈净白一直没有说话,清月等了许久,忍不住抬头,沈净白正盯着自己,眼中看不到丝毫温度。

      两个人对视,沈净白才说:“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清月再次低下头,“是、是清月自己想出来的,如有冒犯,还请圣尊恕罪。”

      “之前你问我的那几个问题,就是因为你想出了这件事情吧?”沈净白面对着她,孤高,也居高临下。

      清月紧张得眨眼,胸中闷塞。

      沈净白道:“这是极为危险的想法,乾坤山的运势,只有最洁净之人才能凝聚,这是九戒尊者观察多年得出的结论,身为圣女,祈运的关键人物,又怎么能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产生怀疑呢?”

      “是,清月不敢。”清月把头埋得更低。

      守在外面的九戒发现沈净白和清月迟迟没有出来,一起进来了,圣殿之中还回荡着沈净白对清月的教诲。

      白罗立刻变了脸色,高声道:“身为圣女,竟然有这种想法,简直是大逆不道!白礼、白咸,把清月带走审问!”

      清月吓得当即跪地,祈求道:“清月只是一时困惑,并非、并非有其他意思,清月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啊!”

      她抬起头,发现沈净白侧过身子,在为白礼和白咸让路,高昂着下巴,看也没再看她一眼。

      她眼中酸楚,逐渐泪水盈溢,扬起衣袖行了个大礼,哭道:“清月只是认为,我们既然是为了苍生而祈运,就不应该远离苍生,如果上苍真的是为苍生送来的乾坤山,又怎会嫌弃苍生不洁呢?”

      话音未落,清月的胳膊就被架起来,白罗立时甩了清月一巴掌,怒发冲冠,“你这肮脏的东西,休要继续胡言乱语,弄脏我乾坤山圣殿!快把她压下去,即刻处以极刑,以平上苍怒火!”

      清月的脸肿起来,她发现九戒根本就没打算听自己的,沈净白更是对此置之不理,先一步从圣殿出去了。

      她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是那么好笑。

      她笑起来,笑得双肩颤抖。

      从记事起,她还从未笑过,一直以来都在未乾坤山的圣洁而克己复礼,当了圣女就更加不能有七情六欲,因此她更不能笑了。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傻,乔郁风说的很对,沈净白是个蠢货,她自己也是个蠢货。

      石涅广场上堆起高高的柴火,这里曾经举行过传音会,清月还在台上受教众敬仰,如今却是肿着半张脸,被九戒架上了干柴堆等待行刑。

      双臂被紧紧捆绑在木桩上,火辣辣的疼。但是清月却垂着眼,面无表情。

      教众听到传唤聚集起来,日头已经升到苍穹正中,现在的天气依然很冷,这会儿才稍微暖和一些。白罗举着火把,站在干柴堆旁,身后是剩下的九戒成员。

      白罗高声道:“清月身为圣女,本应封心锁性,克己复礼,严格遵守教规,听从九戒教诲,然而她却生出了异心,质问圣尊修行之法是否合理,还怂恿圣尊下山,接触苍生,染上脏污!”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议论声四起,原来那些投射到清月身上的目光,由崇敬、仰慕一下子全都变成了憎恶。

      清月内心毫无感觉,只觉得他们可怜、可笑又可悲。她本就长得清丽,加上多年静心守性,气质愈发出尘,如今她冷着一张脸,看着下面的教众,反倒有一种即将飞升成仙的错觉。

      “清月!”白罗转过头,问道:“你可知罪!”

      清月缓缓转动眼珠,白罗也被她盯得心里一惊,她笑起来,眸光潋滟,“清月死而无憾。”

      “还在嘴硬!”白罗咬牙切齿,“那便送你上路!到地狱忏悔吧!”他将火把伸向干柴堆,正欲点燃,可是却忽然转了风向,火把上的火竟然向着他的方向烧过来,没有点燃干柴堆。

      他变得有些焦躁,将火把的头塞进干柴堆里,却不想那火焰依然没有点着干柴堆,反而真的越烧越往回,最后一阵大风吹过,竟是“轰”的一声,点着了他身上的衣袍,白罗顿时变成火人,哀嚎着在地上打起滚来。

      石涅广场上顿时乱了套,有赶着接水的,有四处逃窜的,有围着白罗瞎叫唤的,一扫从前的庄严肃穆。

      就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干柴堆上落下了一个人,他身穿黑色大氅,上面的绣金龙纹如腾如飞,面如冠玉,肤白弱羽,眉宇间尽是桀骜不羁的气质。

      乔郁风伸出食指,轻轻抬起清月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肿起的脸,“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你管。”清月把头瞥向一边。

      “还在生我的气?”乔郁风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带着点讨好意味。

      “你不是再也不来找我了吗?”清月抿嘴道,不知怎么,明明刚才白罗那样说她,她都没有觉得委屈,如今他出现了,她反倒觉得胸口一阵酸涩。

      “我哪有说过再不来找你?只是当时提前离开罢了。”乔郁风道,“那晚你明明与我缠绵,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教我如果不吃醋呢?”

      听他这么说,清月心中的气已经烟消云散,却还是假装不理他,抿起嘴不说话。

      “好了,让我看看你的伤。”他再次伸出手去。

      此时白罗身上的火已经扑灭,有人注意到了干柴堆上的变化,高声喝问:“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乾坤山圣地!”

      乔郁风放下手,转身面对教众,他眼神阴翳,杀气腾腾,一身厚重繁复的玄色大氅,更衬得他无比华贵冷傲,他眯起眼睛,睥睨众人,“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竟敢如此对待我的女人,还来问我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还是白罗反应快,他已经被烧得浑身都似焦炭,指着清月撕心裂肺道:“这肮脏的女人!竟然和魔教私通!真应该千刀万剐!”

      乔郁风眼风扫过去,白罗忽然像嗓子里掐了一口痰,“呜噜呜噜”张着嘴,凌空被拎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双脚来回踢腾,渐渐离了地面。

      教众一片哗然。

      “还有谁?”乔郁风慵懒地扫一眼广场上的人。

      教众从刚才起,就已经意识到这陌生男人并不简单,似乎真的掌握着法术这种东西,都不敢开口,纷纷低下头。

      见没人继续出头,乔郁风挥手为清月松绑,清月脱离了木桩支撑,脚下发软,乔郁风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他对着教众继续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守着乾坤山多年,占尽了运势,却从不替天下苍生着想,还诬蔑一个清白善良的女子,实在不配继续待在这里!”

      有人不服,“我们如何没有替苍生着想?我们每日修行,一直谨守教规,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祈运!”

      “哼。”乔郁风冷笑,“九戒连反抗我的小法术都做不到,你们更是丝毫修为也无,谈何修行?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今年天下大旱,浮尸遍野,你们可曾管过?甚至,你们是否知道此事?”

      “什么……”清月的手臂被绳子捆得泛青,却还是激动得抬起来,抓住他的衣襟问道:“今年天下大旱?”

      乔郁风低头对她温柔一笑,“别担心,我已经解决了。”

      清月立马反应过来:“是你将乾坤山的运势转移到了人间?”

      “嗯。”他眼中似有柔情万种,盈盈若水。

      “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乾坤山的原因?”她颤声问道。

      “嗯。”他点头道。

      原来她一心一意祈求的东西,都是无用功,而这个看似桀骜不驯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救世主。她心中五味杂陈,口中苦涩,恍然回首,觉得曾经所做的一切更加荒诞、荒唐。

      他搂住她的肩,轻声抚慰,“你先休息,一切交给我来办就好。”

      教众议论纷纷,他们一生为之努力的事业竟然被人这样侮辱,就算刚才对他心有忌惮,此刻也被愤怒冲垮了。

      他们高喊着冲向干柴堆,势要以众人之力打倒这个邪魔外道!

      乔郁风用脚在前方画了一个弧,劲风陡然拔地而起,围绕着干柴堆向上狂飞,犹如锋利的刀刃,凡是想要越过的人都被划伤了。

      山下冲上来一群壮硕的士兵,全副武装,穿着玄铁两当铠,身披云肩,腰悬墨色长剑,以破竹之势瞬间制服了在场教众。

      “原来你早有准备。”清月惊奇道。

      乔郁风向她挑一下眉,“我从不打没准备的仗,说了要和你成亲,你便逃不了。”

      清月的脸再次红了。

      教众被这群士兵用刀架着脖子,一个也不敢再乱喊乱动。

      乔郁风搂着清月从干柴堆上飞下来,命令道:“把这群人都赶下山去,他们不配留在这里!”

      “是!”士兵齐声道。

      清月还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教众抚养她长大,可是再想到刚才,自己被困在干柴堆上,要被烧死之时,竟无一人替她求情,她的心又冷下来,闭着眼任由乔郁风带自己离开。

      她从不是什么圣女,她心想。

      乔郁风带她来到了沈净白居住的行宫。

      沈净白正在塌上继续打坐,感觉到有一阵风吹过来,开始并不想理会,却又觉得不对劲,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男人正搂着本该被处死的圣女。

      他不动声色,“清月,这是何人?”

      “你如今不认识我,可是几百年前,你我的祖先可是老相识。”乔郁风唇角微勾。

      沈净白眨了一下眼睛,“哦?”

      “九戒曾经告诉你,你的祖先是唯一被选中守卫乾坤山的神仙,却是谎言。”乔郁风道。

      沈净白脸色变得难看,“你侮辱乾坤山九戒尊者。”

      “我只是在将真相告诉你。”乔郁风语气慢悠悠的,“而且从今天起,再没有什么九戒尊者了,连你,都要被赶下山去。”

      沈净白身形僵硬,倏而从榻上下来,唤道:“白罗尊者!白即尊者!”平时一叫就应,如今却无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了。

      “你把他们怎么了?”沈净白瞪着乔郁风,他还看到清月一直倚靠着这名男子,垂着眼,没有说话,心中的愤怒升腾,抬高音量,“清月,你果然早有异心!你对得起乾坤山对你的重视和栽培吗?”

      清月闭上眼,微微颤抖,“圣尊,是你错了,你不该听信九戒谗言,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放肆!”沈净白指着她,“你竟敢口出狂言!实在是大逆不道!”

      “清月所言,句句属实!上苍怜悯众生,又怎会嫌弃众生肮脏?这实在与理不通。更何况,圣尊年近百岁,修为却只有血脉中的残余部分,不长反退,而郁风年仅二十岁,却能轻松运用各种法术,难道圣尊还不明白?”

      清月一气之下,闭着眼把这几天淤积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丝毫没有停顿。

      乔郁风听得笑起来,看着她说:“几日不见,你倒是长进不少。”

      沈净白反而急红了眼,发疯似地冲过来,“闭嘴!闭嘴!你这下流肮脏的女人!”

      乔郁风扬起袖子把清月护在大氅之下,抬起一脚揣在沈净白肚子上,把他踹得向后趔趄几步,坐倒在地。

      清月抬起头,从一片黑色中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她的嘴唇还在颤抖。

      乔郁风知道她是不忍心看到自己一直崇敬的人忽然有一天变成这样,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

      “沈净白,”乔郁风道,“你看这样如何,我带着你到人间亲眼看一看,我是如何用乾坤山的运势拯救苍生的,这可是几百年前,你的祖先所做之事,你总该心服口服了。”

      沈净白坐在地上发愣,霜色长衫上多了一片脚印。

      乔郁风也没等他反驳便拎起沈净白的后颈,带他去了乾坤山的运池。

      说是运池,其实就是个用石头堆起来的大坑,里面什么都没有。九戒认为这里被称作运池实在不应该,早就将它遗弃,近百年来也从没有教徒继续在意这里。

      其实这里便是乾坤山孕育运势的所在。

      乔郁风站在池边,俯身一捞,一片七彩祥云竟然凝聚在他手心!

      那祥云到了他手心,还在里面翻滚,变换着色彩,好看极了。

      沈净白在旁边瞪大了眼睛,更加惊得说不出话来。

      清月也倒吸一口冷气。

      乔郁风走回来,继续揽着清月的肩,带着沈净白一起下山去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初春的阳光下,农民还在田地里耕种,乔郁风边飞边张望,很快发现了一处地方,那里本来已经播种,但是土地被陡然来的降雪冻住,积雪化成了冰,一个农民正在凿冰,满头大汗。

      乔郁风没有现身,而是躲在云层后面,将七彩祥云送到积雪的位置,那冰瞬间化了,化成的水滋润了土壤,里面竟然已经有小芽冒头,嫩绿可爱。

      农民见状,喜笑颜开,用搭在肩上的巾子擦了擦汗,抬头感谢上苍。

      乔郁风看沈净白一眼,转身带他回到了乾坤山山顶。

      此时此刻,沈净白已经无话可说,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听信了九戒的谗言,不仅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天下苍生。

      如果不是乔郁风及时发现人间疾苦,赶来乾坤山转移运势,多少生灵都将饿死、冻死。他却还在看似圣洁的宫殿里,傻傻“修行”。

      “哈哈……”沈净白看看乔郁风,又看看清月,“原来我才是最大逆不道之人,连祖先的话都忘记了,做的事情……一个比一个愚蠢!哈哈……”

      “圣尊!”清月看他这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圣尊,你是山神后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走上正途,便能继续为苍生祈运!”

      沈净白痴愣着摇头,眼神空洞,他在山石草木间赤着脚,来回踱步,“我还能做什么?我愧对先祖!先祖交给我的任务,我一样也没办好……”

      他跌跌撞撞,霜色衣袍被他晃得来回翻飞,身后不远就是登上雪台的台阶,他踉跄着走过去,手足并用往上爬。

      “圣尊!”清月追过去。

      “别叫我圣尊!”沈净白回头喝斥她,回身撅着屁股继续往上爬,爬到雪台上,张开双臂,颤抖着声音高呼:“我沈净白,一世糊涂啊!愧对先祖!愧对上苍!”

      大风陡然袭来,吹起沈净白的长发和衣衫,然而周围其他地方,却丝毫没有受到大风影响,花草在原地动也没动。

      沈净白“咚”一声跪下,双脚的脚底有几道划痕,流出殷虹的血,他依然张着双臂,抬着头,脸上的泪水被大风吹往更高的地方,“上苍,是我没能完成好使命,请你收回我守山的资格吧!”

      大风更加猛烈地吹起来,沈净白在这样的风里转过身,对乔郁风道:“今后,这里就交给你了。”身子前倾,他如同一片羽毛,从雪台上飘落下去。

      “圣尊!”清月哭喊着,再往台阶上爬了两步,知道来不及了,双腿发软,坐倒下去,她捂住脸,眼泪流过指缝,滴落在台阶上。

      乾坤山的教众、九戒、圣尊、圣女,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只是自以为是的幻觉,一场谎言。沈净白作为最中心的那个人,事情搞砸了,早已无颜说什么悔改,唯有一死以谢苍生。

      她之前被下令处死,也不过是遵守了规矩。圣尊没有严以待人,宽以律己,都是一视同仁的。而她作为圣尊的左膀右臂,曾经也是这样的一份子,试问她又如何能继续苟延残喘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看向雪台,天空是澄澈的蓝,那里的风依旧很大,仿佛在召唤她。

      她看着那里,脸上的悲伤渐渐消失,眼中显露出一抹净透的光芒。

      “清月,”有人在不远处叫她,“过来。”

      她回过头。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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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墨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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