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与魔尊》伏雪

5、螺黛

　　乔郁风听着这近乎娇嗔的冷言冷语，失笑道：“你可当真？”

　　“当真。”清月绷着脸。

　　乔郁风脸上的笑容扩大，蜷起手臂使劲将她揽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再说一遍？”

　　“谁管……唔……”

　　她的话被他用嘴堵了回去，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压在枕上，辗转过后，才抬起头，唇珠依然贴着她的嘴唇，漆黑的双眼蒙着氤氲情意，声音沙哑道：“不许你再说。”

　　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桃花眼，世间最顶尖的工匠也要依样描摹，才能造出最好看的雕塑来，此刻那双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缱绻深情，甚至带着点点委屈。

　　她心里一动，然而多年的修养容不得她这般心动，立刻如芒在背，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出来，披了件内衬下床，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到池水边，想要冲洗身子。

　　然而脚尖刚一触到池水就被那冰冷刺骨的感觉激得一滞。

　　平常她都是在这池水里清洗身子，为保持全然洁净，她每日都会清洗，早就适应了池水温度。如今怎么还会被这池水的冰冷所激？

　　她偏头瞥他一眼，想到之前自己在大雪中差点冻死，被他带回了行宫，那温泉的暖意至今还残留在她身体，从前不觉得，如今他再次出现了，那段记忆反倒被召唤回来，连自己平日用的池水都无法继续忍受了。

　　莫名的怒意升腾起来，她把心一横，直接伸腿没入水中，池水冰冷刺骨，让她皱眉，但她没有就此放过自己，紧接着将另一条腿也伸进去，继而全身都浸到水中。

　　全身像是被扎满了尖刺一般，她闭上眼睛，紧抿着唇，却还是止不住颤抖，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的意识也像被冻结了，什么也思考不了。

　　慢慢地，从身后传来一阵暖流，将她全然包围，那暖意太过友善，她不受控地放松下来，血液再次奔腾起来，每一个毛孔都舒展，搅在一起的眉头也化解干戈。

　　她以为是自己又重新找回了原来的状态，一睁眼，却看见池水边，乔郁风正扶着池台，一只手探进水里，暖流正是从他那里来的。

　　一时间她放松的神情再次凝滞，冷冷看着他。

　　乔郁风见她这样子，干脆自己也下到池子里，朝她走过来。

　　“你做什么？”她向后退，警觉地看他。

　　“该做的不都做了，还想做什么？”乔郁风言语间含着笑意，脚步没有停。

　　她却更加不自在了，在池子里左走右走，慌忙躲闪他，乔郁风迈着长腿，跟得游刃有余。

　　她说：“我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我不过见过三次，而我又是个……不洁之人，你哪来的理由喜欢我？”

　　“谁说我们只见过三次？”他迈着步子，水在他身前分流，哗哗作响，他垂着眼看她，面上带着些无需费力的认真，“我见过你很多次。你跪在水池边祈祷时见过，盯着月亮念沈净白那蠢货时见过，就连你睡觉说梦话时也见过。”

　　她脸上飘来两朵红云，忽然走不动了，低着头背对他。

　　他也停在她身后，看似紧挨着，其实中间还存有微小的距离。

　　“那你……”她咬唇，“为何会喜欢我呢？我……并没什么优点呐。”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强烈、刚硬，“谁说你没有优点？你的身上就找不出什么缺点，我会喜欢你，不是很正常？”

　　“可我是个不洁之人，圣女本应封心锁性，我却因为一己私心……”

　　他用手钳住她的肩膀，扭过来，看着她的眼睛，用认真到气愤的声音说：“你从不是不洁之人，你比那九个混账要干净得多，整座乾坤山的教徒，都比不上你干净！”

　　“你怎么能这么说九戒尊者？”她因为刚才的话眼眶还泛着红，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辱骂九戒，脸上的表情转为震惊。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乔郁风说，舔了舔唇，“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轻信，你应该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仔细想一想，甚至不用多想，那九戒若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又怎么会半点法力修为也无？”

　　确实，她从没见过九戒动用法术，乔郁风这个来路不明的人都能腾云驾雾，九戒却从来都是用走的，有几次，她见到年事已高的白彭和白谢，上山已经非常吃力了，却还不肯用法术飞上来。她从未有过怀疑，也没有想过要怀疑。

　　如今回想起来，倒是处处都有迹可循。

　　她眼神变得闪烁，“说不定是因为……法术太难了，需要花很久才能练成。”

　　“我今年二十岁，比九戒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年轻，为何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使用法术？”乔郁风反问道。

　　她皱紧眉头，眼神审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动用法术？”

　　听到这个问题，他松开抓她的手，缓缓道：“我和沈净白一样，都是神仙的后人，曾经我们的祖先都想守护乾坤山，只不过他的祖先当选了，而我的祖先……只能去人间游历。”

　　这个故事所有乾坤山教众都知道，清月身为圣女就更加熟悉了。传说中，上苍怜悯天下生灵，送来乾坤山作为护佑，并派遣了一名神仙作为山神，每逢人间遭遇灾变，他便调动乾坤山运势，更换世间乾坤。

　　世间因此得以常年风调雨顺，偶有灾情，也持续不了多久，随之而来的，还有乾坤山上越来越多的教众，而山神的后人也越来越受到尊敬与爱护，被供奉在了山顶，从此再不出山，为的是不沾染世间凡尘，让乾坤山孕育更多更好的运势。

　　清月没想到，原来故事是经过删减的，曾经竟然有两位神仙争夺守山资格，没选中的那位则是去了人间。

　　但是看乔郁风生活得很不错，在人间还有那样气派的宫殿，以及骁勇忠诚的手下，实在也轮不到她来同情。

　　正想着，乔郁风的大手轻抚她的侧脸，语气柔情温存：“清月，你在这里待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不如跟我走，你我成亲，生一对双胞胎，岂不是更好？”

　　清月把头偏向另一侧，不去看他的眼睛，“这怎么可以？我是圣女。”

　　他抬起另一只手，把她的头扶正，“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早不是什么圣女了。”

　　这话触怒了清月，她把他的手扳下来，顶着流水上了岸，冷声道：“我确实不够资格做圣女了，论心论迹，早该被千刀万剐，可我也有着守护苍生的心，不仅仅是为了接近圣尊，还为了天下生灵。我不会和你走的，更不会和你成亲。”

　　“你既然自知做不了圣女，为何还要留下来？”乔郁风皱紧眉头，虽说是在质问，脸上却满是被心上人拒绝后的酸楚。

　　清月换上一件干燥衣衫，把额前的水晶调整好位置，整理头发，“既然圣尊是山神后人，我便要辅佐他，完成他身为山神后人的使命。”

　　“哼，”乔郁风冷笑，“沈氏一族早在几百年前就和尘世分隔开了，他对九戒谗言深信不疑，是不会悔改的，你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清月嘴唇微颤，强装镇定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明面上还是圣女，又渡过了初雪夜，说的话自然也有分量。”

　　“既然如此，”乔郁风表情也冷下来，走出池水，却不走近清月，“你是不打算继续做我的女人了？”

　　清月垂眸，话明明就在嘴边，可她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乔郁风循着她的背影往前走了两步，“我和沈净白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和他也接触过，想必也看出来了，沈净白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蠢货，空有一副皮囊而已，很多事情他自己都做不了主……”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道：“那我也选圣尊。”

　　她转过身来，眸光清冷，直视他的眼睛，“我和圣尊一同修行这么久，知道他的为人，不用你来告诉我，就算他现在已经没什么法力，可他的心，依然是当初渴望守山济世的那颗心。”

　　他像是心脏被贯穿了一般，顿住脚步，口中泛着苦涩，道：“看来你心意已决，就此别过。”

　　说完他身上出现一件白底泼墨长袍，衣袂翩然，大步向门口走去。

　　“郁风。”

　　他停下脚步。

　　清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脱口叫了他的名字，见他停下脚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为什么要叫住他呢？

　　他没有回头，道：“你不必因为毁约的事自责，当初让你做我的女人，你也是受我胁迫，从头到尾都是我不好，你依然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周围安静下来。

　　清月愣愣看着门口发呆，那里空荡荡的，她一步步走过去，手扶住门框，这晚没有风，树木安静地立着，哪里都看不见他的踪迹，仅一轮孤月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