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30、雪中

　　结束一面那天，米兰下了一场太阳雨，该怎么说呢，有时候苏西都觉得张北青命中带雨。

　　她来这里好多天一直晴空万里，当地人也说过，入夏后其实很少有雨。苏西回想起刚开始，总是会在雨季碰见他。

　　Eartha跟她说，张北青在咖啡厅等她，然后把位置发给了她。

　　苏西跟同行刚相熟的一个白人模特说了一声，随后上了出租车，用着不太流利的意大利语报了地址。望向倒飞的街景那瞬间，她又犹豫了，想着改地址回酒店。

　　那场通话并不算愉快结束，苏西没等他的话说完就先挂断了。

　　他现在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苏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间不给她选择，愣神之间，苏西已经到了目的地。

　　太阳雨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似乎为此扰乱好天气感到抱歉，走时还附赠一轮彩虹，苏西刚下车就看见了一轮彩虹挂在天际，同样，也看见了坐在咖啡店靠窗的张北青。

　　他也看见了她。

　　苏西推门进去，把包往旁边椅子随意一掷，张北青眼神扫过那只流浪包，再不动声色把目光挪到了苏西脸上。他对她太好，以至于这小家伙有些飘了。

　　她以为他不知道，他送她的那些奢侈品全被转卖换了钱。

　　他怎么不知道，她缺钱了？张北青是很想调侃式问一问，但最终还是没问，他不忍心破坏现在，有些东西挑明出来，就变了味。

　　苏西哪能知晓他心中想什么，只是觉得在他这个目光下有些不安，那种感觉甚至有几分凌.辱，让苏西很不好受。

　　她问:“你来这里干嘛啊。”

　　张北青笑一下:“想你了就过来了。”

　　这样的话，苏西从前听了会脸红心动，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说真的啊，我也很想你。现在，即便对他满怀真心，也很难再为这样的话心动。

　　他对这些话信手拈来，哪有什么真心。苏西麻痹着自己内心，对他奉上甜甜一笑，不去过问真实原因，他不提那天的事，她也不会找事把那天的事翻出来较真问一遍。

　　爱一个要争什么输赢呢？

　　两个人好像都心知肚明享受此刻的安宁，他说想她也不全然是打趣话，是真真切切想了的。

　　他在国内处处不顺心，什么都受了限制，憋屈得很，万家灯火更凸显他的寂寥。前阵子算是和家里闹了一场，准确说也不是闹，他还没那么大本事撼动家族里的决策。

　　老爷子给他一年的时间，回到家族企业，解决危机。一个家族由盛转衰是必然，身居高位的人安稳久了，会忘了危机，而每一个新的节点出现，都会有人身败名裂，也有人跨越阶级。

　　温裳女士几次打电话要他和苏西断绝关系，为那样一个女人舍弃家族不值得。张北青有时心烦了，会呛她几句，都离婚了，还惦记着人家家产，可真是个“不求名利”的好导演。
　　而温裳女士最后的话让他更心烦，她说，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有多人眼红你的出生，你少不珍惜！

　　他看着苏西的脸，脸颊瘦了一点，轮廓更明显，真有超模范了，跟刚开始的小姑娘几乎找不到重合点，唯有那一贯的穿衣风格还能让他看到从前的影子。
　　她喜欢uma wang、lemaire、peul smith......还有一些品牌的中古款，不好找。记得拉夫劳伦1997年有一款秀场的大衣，她找遍了渠道也没找到，那是苏西第一回找他要东西。

　　那是冬天的时候，张北青听到还挺开心的，那会儿他心想这姑娘算是上道了。他托人几经转折终于想办法在大洋彼岸弄到了这件衣服。

　　说实话，他觉得不太好看，可她穿上又让人挪不开目光。

　　许多人吸引别人的目光，很费力，想着怎么样穿才出彩，要露多少肤合适，绞尽脑汁一通打扮，这都抵不过苏西素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站全身镜面前把衣服随意套上。

　　他看着她，笑容在嘴角蔓延开，问她这边饮食还吃得惯么？收拾行李那天，苏西就在搜这边美食，看了半天，对着张北青说，净是些你爱吃的。

　　张北青坐在沙发椅上，手里拿着笔记本处理工作事情，空隙间抬眸，笑着说，我又不挑食，哪像你，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别人媳妇儿都是越养越胖，怎么到我这儿还越来越瘦了？

　　苏西心中泛起涟漪，面色却十分平静，看向他，忽然眸光泛起狡黠，她说：“那谁知道咯，大少爷什么时候再给我下厨呗。”

　　桌上的冰美式没动几口，张北青拿起车钥匙起身，朝她说走吧。苏西不清楚他要干嘛，问了一句，就听见他挺欠的语气：“给我家媳妇儿下厨做饭呗。”

　　恰好后座就是中国人，也听见了他这话，回头向两人看来，苏西霎时红脸，急忙拉着张北青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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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兰这处地产是关宴礼的，苏西是后面才知道的，如果早知道，她绝对不会来到这儿。

　　张北青那天拉着她去了一趟中超，买了很多食材，苏西注意着热量，让他少买点，而且，他就来这么一天，用得着准备很多天的量么？

　　张北青敲了一下她额头，轻嗤一声：“谁说我就来一天？”

　　张北青：“你这儿什么时候结束，我什么时候回。”

　　苏西可不想当个祸水，这尊爷她得想办法给早点送回去。很多事，苏西没有再跟张北青说，就像在学校里，她已经被张北青的家人找过，不是他妈妈，是文学院的一个教授。

　　她在这之前从来不知道张北青有个当教授的叔叔，他来过她学校好多次，他也闭口不提，甚至有几次擦肩而过。

　　他们之间那点事，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叔叔是个儒雅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令人如沐春风，讲的话没有令苏西不适，她还很懂事点一点头。

　　她一直都知道的，张北青身上的担子很多，这其中没有情爱。他们都认为张北青这样的人，生来就不需要情爱，时间一久，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了。

　　他们需要他成家，仅仅是成家而已。

　　苏西跟他走在中超调味区，他推着购物车，背影宽厚，抬手拿起一瓶生抽，那模样很像个贤惠的丈夫。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如果，他们未来也应该如此吧。

　　恋人之间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成为她奢望难求。

　　她上前去挽住他的手，头往他胳膊轻轻一靠。张北青专注对着手机上需要的调料，嘴角微微上扬，所有东西准备完毕，他心情大好，手抽出来，搂住苏西的腰，往前慢慢走。

　　往结账区走，会看见有小孩坐在推车上，他心思一动，偏头在她耳边问，你要不要也试试？

　　苏西摇头，小孩子玩玩就算了，她都多大了，多羞耻啊，而且，还不安全。过了会儿，她怎么觉得，这是张北青想玩呢？

　　张北青当即否认。最后自然是没玩，出了超市，张北青跟她提前过去的事，他小学那会儿，调皮爱玩，跟朋友去超市时，几个人就这么推着玩，有一次闯了祸，把酒全撞洒了，赔了不少钱。

　　在那以后，温裳女士就不允许他再和那些人玩，他的童年也在那次超市之后就结束了。

　　从张北青嘴里，苏西几乎听不到一句温裳女士的好话，在过去，她还会说，别样讲，那毕竟是你妈妈。现在唯有心疼。

　　上了车，苏西刚想问他去哪，就接到来自国内的视频通话，她那一下就跟变了个人，紧张到东张西望，可实在不方便接视频，她摁了静音键，把手机覆过来，放在腿上。

　　张北青问：“你妈妈打来的？”

　　苏西点点头。

　　张北青：“怎么不接？”

　　苏西：“我没跟她说我来米兰了，你也知道，她一直不同意我做模特，她觉得这不是正经姑娘干的，我跟她解释过也没有用，她想让我以后找份体制内的工作，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好。”

　　他有一会儿的沉默，然后点点头，“安安稳稳是挺好的。”

　　苏西没讲话，摇下车窗开始看窗外，过一会儿，又低头扣指甲，她原以为两个人这一路应该都不会再说话了。

　　米兰街头刮起大风，那天应该是南风，吹过来人有点昏沉沉，想睡觉，苏西把车窗摇上去，忽然听见他问：“你呢，想未来怎么样？”

　　她心里默默想，安稳是不可能了，遇上他，这辈子这么还可能安稳呢？但是她对未来没有真做设想，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他，想看他的反应，故意说：“以后，应该会结婚，然后有个小孩儿。”

　　张北青降下车窗，点了根烟，他烟瘾最近又起来了一点，一心烦就想点根烟。

　　路上车其实并不多，他越开却越心烦，觉得这路上傻逼怎么这么多？他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有眉头皱着。

　　张北青抽着烟，淡淡说：“挺好的。”

　　苏西也淡淡嗯了一声。

　　前面没车，忽然听见一声喇叭响，苏西吓一跳，往旁边的人看过去，他解释一声，“手不小心滑了一下。”

　　苏西：“哦，那你注意点，待会儿别又手滑。”

　　然后她转过头，不再看他。张北青心烦把烟丢窗外，车内有些安静，他随意点了个歌单，就是那么巧，第一首歌便是苏西曾经在会所唱过的那首。

　　往事涌上心头，过往心酸泪又浮现，苏西轻轻叹了一口。

　　两个人这样的情况很多见，苏西总会想，两个人明明都知道对方想要的回答，为什么不能诚实说出口呢？

　　到了地方，他推开车门下车，从后座将东西全部拎出来，苏西也下车，看着陌生的别墅。当时她以为，这是他的某一个家，像他们这些人，有很多个家都正常。
　　这栋别墅的装修很意式，苏西坐在沙发上随意看了看，没有什么生活痕迹。他们这圈子的人，什么风流事都会被媒体大肆报道，除了极个别不敢报道的，她看过很多八卦，也从张北青嘴里证实过。

　　她这人，脑子爱乱想，在他们没有联系的时候，她就会想，他是不是在另一个温柔乡。

　　尽管知道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可总会乱想，此刻她细细观察，也是在想，这栋别墅有没有别的女人曾经下榻。

　　厨房里，张北青系着围裙忙碌，她前面说过去打下手，被他给推回来了，他说好生歇着就行。

　　苏西扭头看了一会儿他，想到两个人上台阶那模样，别扭死了，心知肚明都不爽，谁也不低头，她觉得好笑。

　　Eartha发来消息，问在干嘛呢？

　　苏西拍了张他的背影照发过去。

　　Eartha震惊，发了好几个感叹号，她说厉害啊，让这位下厨不容易，苏西回了个嘻嘻的表情包。

　　那边叮嘱：【少吃点！要控制热量，明早上个称拍照给我。】

　　苏西回了个ok。

　　她躺在沙发上，没多久抵挡不住困意，渐渐睡了过去。等张北青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西一只手捏着手机，侧睡的模样，正好照进来落日，洒在她身上。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
　　那时候张北青还不知道，其实他毕生追求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