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46、雪中

　　原本申城这趟是不必要的一遭，祝照告诉他苏西回国了，在申城。他吩咐助理安排行程，当天晚上就到了申城。

　　见面是在意料之外，那天他同申城的东道主也是约在那家饭店，他计划着吃完这顿饭再去找她，他心中是有些不确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否还愿意见自己，又是否还愿意跟自己再一块吃吃饭。
　　他脑海中想了很多，可当看见她那一刻，脑海什么都没再想了。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放她走的呢？

　　张北青这几年时常会想起她，想起他们之间的很多点滴。他知道王漾和她还保留联系，在美国出差时，会约上王漾小酌一杯，旁敲侧击地问她的近况，王漾总是笑而不语，过很久又会说，忘了她吧。

　　忘掉一个人，要从哪里开始忘记呢？她的面容？或是声音，亦或是她身上的气味。他想，他忘不掉。王漾笑话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息，慢慢站起身，他的背影是孤寂的，他半身落在暗处，看不清他的神情，“苏西，跟着我你是不是挺不快乐的。”

　　苏西望着他，说了违心的话，“是。”

　　那些年里，她快乐过伤心过，到最后很久她回想起来还是快乐更多。她知道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她不能以常人的身份要求他，可她只是一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的普通人，他们之间注定了是要背道而驰的。

　　张北青伸手去摸兜里的烟，发现怎么也找不着一根烟，他这几年烟瘾变大了，一天两包都是常事，碰到她时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把身上的烟都丢了。这会儿，他烟瘾犯了，找不着一根烟又挺窝火的。

　　苏西接到代驾电话，起身去找人，张北青阴魂不散又跟了过来，一路跟到了车里。

　　他打量着这辆车，问她怎么想到买这么一辆车的？
　　她以前对什么都有审美追求，她喜欢独特小众，对车喜爱一些古董老爷车，但很多年代久远在国内不能上路，只能拿来收藏看着，张北青车库里还有几辆她喜欢的老爷车，除了这一类车，她就是喜欢大块头车。
　　苏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兀自笑了笑，转而询问起她的生活。苏西这会儿正心烦着，转过脸，声腔带了点怒火，“你能不能别烦了？”

　　张北青禁声了。

　　这一路谁也没再开口，到了小区地下停车场，代驾停好车辆把钥匙交给苏西，两个人在车内持续着冷空气模式。

　　苏西脑袋晕乎乎，酒的后劲这时候上来了，她揉了揉额头，不受控制地说了很多话，她讲话不太好听，张北青脸越来越黑，苏西有几次抬眼去看他时，都觉得他脸黑得可以立马掐死自己，她只是冷冷笑了笑，把他们之间的一点体面撕碎。

　　她不需要情人之间的体面，她曾经渴望好聚好散，最后不要闹得太难看，她现在倒是觉得，那把开了刃的刀要狠狠插在两个人的身上才好。

　　所有粉饰的，岁月静好的，两不相欠的，此时都作灰烬。

　　苏西脚步不稳下了车，这鞋是细跟，歪歪扭扭走路一不慎就崴了脚，张北青把人扶住，将人打横抱起，走到电梯里，刷了电梯卡。车上那会儿还气焰嚣张，这会儿安安静静在他怀里，跟前面判若两人。

　　张北青把人放到沙发上，说她刚刚讲那么久的话渴了吧？自己去给她倒杯水。说着，很熟络在她这个家中游走，为她倒来一杯水。

　　她的习惯还跟以前一样，东西放置，整体布置都差不多。

　　苏西握着水杯看着他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心软下来，对他也没了恶言相待，“你回去吧，你待在我这儿影响不太好。”

　　他笑了笑，问：“对谁影响不太好？”

　　苏西看着他的眼睛：“对你，对我都不好。”

　　“回去吧。”

　　她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她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张北青眼底闪过一丝难过，他同样望着她的眼睛，明白她是在说真心话。他内心错愕难过，却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面对她。

　　她这回是听了他曾经的劝，不要跟他们沾上关系。

　　张北青自嘲笑了笑，心痛地说好。

　　他捞起搭在沙发的大衣，起身离开这里。他在申城的街头找了家便利店，随手买了包烟，不太好抽，他站在街边，眼神清明几分，他曾经以为最后会纠缠的是这姑娘，谁料想到后来，会是他自己放不下。

　　他曾经刻意推远的，是他如今难得到的。

　　这一晚过后，两个人没有了见面，苏西刻意淡忘这一晚，她有片刻的心软，心想着，要不就这样不明不白纠缠着，关键时刻理智拉回她，没有酿造大错。

　　卓然孵化的账号有了成色，在短剧领域占一席之地。往后的应酬越来越多，在很多场合她都遇见不少熟人。卓然的每一个合作都很顺利，顺利到他不敢相信，拉着苏西去喝酒时，频频感叹，自己这是走什么财运了？又后怕地说，该不会是拿生命时间换的吧？

　　苏西笑了笑，她想，她应该猜得到几分，这些顺利，多半离不开张北青的功劳。

　　有时候她想装一装糊涂也不行啊。

　　再次见到张北青的时候，两个人在同一个饭店，只不过她是应酬，他却是陪家人吃饭。
　　苏西那顿饭几次走神，连卓然都忍不住调侃，撞鬼了还是撞着老情人了。

　　两者差不太多。
　　屋里喝得正高兴，苏西出去透了透气，她在走廊拐角处倚着墙，点了根烟，她也学会了抽烟，也是学会以后才明白，为何他对烟有瘾，这玩意确实挺上瘾的。

　　中式饭店，装修是宋式美学风格，庭院有假山假水，潺潺流水声伴随着阵阵琴声，抚平人躁乱的心。她是在点第二支烟的时候看见张北青，张北青轻笑一声，说她烟瘾这么大呢？

　　苏西嘴角抿直，她面对他时就学不会客套，学不会假情假意了。她没做回答，沉默良久后问，“你出来做什么？”

　　张北青说，里头太闷，出来透个气，你呢？
　　苏西说她也是。

　　张北青弯了弯唇，说当年不愿意参加饭局的小姑娘也能独当一面了。风吹来拂动二人衣角，苏西也笑了笑，那些回不去的岁月。

　　她说人总是会变的，会长大，没有一辈子的撑伞人。

　　那是自他们相遇以来，第一次平和的对话，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亿往昔，张北青过问她在国外的生活，苏西也不再夹棍带棒，跟他认真分享了一些生活趣事。

　　那些生活趣事张北青知道一些。苏西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却喜欢创建微博小号记录一些生活，张北青不用微博，只是有一天忽然想到了她有这么一个小号，他也创建了个号。
　　记忆中用户名不太准确，他去搜索，一个一个点进去看，在不知道是多少个时，快失去希望时，他找到了她的账号。

　　她的记录是快乐的，快乐到他不忍心打搅她的生活。
　　可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了。

　　苏西说起疫情时候的事情，他说那段时间吓坏了吧，她迟愣地点点头，过了片刻后问他，那个包裹是他寄来的对吗？他笑了笑，偏头看着她没说话。

　　苏西说谢谢你，她是真诚真心的。

　　这段纠缠难言的感情里，他也真没多对不起她。她说过去是她太幼稚，那会儿她其实也没有必要生那么大的气，两个人的开始本来就不纯粹，她又有多纯粹的爱呢，这些年他给予的资源，她没有放下过，却也不用太用心的维系，那些人还是会因为他而给她一个面子。

　　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标榜爱情其实不太妥当。

　　她刚相遇时候的难过、置气，在看见他同他未婚妻站在一起时全部释然。她总会因为他失控，变回当初幼稚的女孩，这一刻她真真切切释怀，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句号。

　　张北青说，那时候本来想去国外把她接回来，呆在自己身边他才安心，因为家里有人病重，耽误了时机，再后来国外开始了爆发，他找人去接了，但是她拒绝了，她说那时候回来就是添乱，那会儿她在那也没什么事。

　　苏西想起来了，那会儿那个人突然找到她，把她吓得差点报警，那个人只是叫她收拾东西，有人要他来接她回国，她执拗地问是谁，那个人没办法给她看了一样东西。苏西鼻子一酸，问他怎么样了？那个人不说话。

　　那时候苏西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只是没人接。她开始瞎想起来，直到从王漾口中委婉得知，他一切平安才松口气。

　　想起这些，苏西鼻子又开始酸了，她当时不觉得张北青还会再惦挂着自己。

　　苏西磕灭了烟，猛地眨了眨眼，盯着前方，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说，“其实分开的时候也应该说祝福你的。”

　　他没接话，沉默一阵，忽然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进去吧。苏西也就真进了包厢，她进去之间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好点上一根烟，指尖薄雾缭绕。

　　那时候她觉得他们两个这样也算真正的结束了。仅隔着一扇墙的两间包厢，像一个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