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45、雪中

　　苏西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在遇见祝照那天，她就想到了，迟早有一天会跟张北青碰上。

　　记得疫情最严重那会儿，苏西经常看国内的新闻，看到他们集团捐出物资，她一时鬼迷心窍去搜了搜他的名字。各路小道消息满天飞，有写他是私生子，也有写他多年未近女色的原因来源于迷信，迷信什么呢，他这一生会遇到一个普通姑娘，爱上这个普通姑娘，不顾一切也要结婚，因此家里人不让他跟女生多接触。
　　关于他的，所有报道中唯一真的也只有他的未婚妻。

　　苏西不好意思跟别人说，那会儿她还没那么快大大方方放下对他的感情，她对他依旧有迷恋。
　　她去看过他未婚妻的ig，里面多多少少有他的身影，两家人一起吃饭，她偷拍他的背影，太多的痕迹彰显，其实他们两个也会很幸福。

　　被家里人祝福的婚姻，会比历经万难才得来的要幸福很多。

　　苏西真正心死的瞬间是在看见他们在香山饭店用宝丽来拍的一张合照，女方发在ig上，配文一个和他。

　　那时候张北青的百度百科人物关系图也有了变化，母亲那一栏不再是未知，关系图里自然也有他未婚妻的介绍，苏西删除所有的搜索记录。

　　她这些年其实没什么变化，身上多了几分淡然出尘的气质，张北青看着她，问她要去哪，自己送她一程。

　　苏西摇了摇头，脸上淡淡的笑意，说：“不用麻烦了，我打了车，司机应该快到了。”

　　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你变了很多，他淡淡的一句送你一程，所有的记忆又被拉回了当初刚见面的时候，那真是好久了。

　　张北青点点头，意味不明地问，“他没等你一块儿走？”

　　苏西嗯了一声，说他有点事先走了。然后彼此沉默，再无话聊，幸好司机来得是时候，她拿着手机晃了晃，说车到了，她先走了。他没有出声挽留，反而盯着她，好像在想些什么。

　　直到苏西上了车，再偏头去看的时候，没有了他的身影。

　　苏西以为他们的再相逢就是如此平淡的收场，直到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发出疑问，“美女，后面那车你认识吗？我怎么看像是跟着我们勒。”

　　苏西扭头去看，是一辆迈巴赫。他们在三车道，迈巴赫忽然变道到二车道，车辆慢慢追上平行，她看见那张熟悉不过的脸。

　　司机以为这姑娘惹上什么事了，还问要不要报警，看清楚什么车以后，撇了撇嘴角，后来没再问要不要报警的事情。

　　苏西在手机上改了目的地，他们在新艺花行再见面。

　　苏西下车时有瞬间冲动，好像当年的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热忱又回来了，她沉沉叹了口气，最终也只是去到迈巴赫车旁边，她问他想要做什么。

　　张北青神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上车，我送你回去。”

　　傍晚时候的花店最美，门口站了些拍照打卡的人，可苏西没了心情去欣赏这个最美花店，这个路段不能停太久，也渐渐有人看过来，在镜头对向她这边的时候，苏西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后座的车门。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好看，司机偷偷瞄了她一眼。苏西将脸转过去，看着张北青，她想生气，想发火，最后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必要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西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她没有说地址，司机正准备往张北青下榻的酒店开，她在安静的车内冷不丁说了个小区名字。

　　张北青知道这姑娘这会儿气不轻，尽管她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起伏的胸膛还是将她此刻心情暴露无遗。

　　不管过去多久，她在自己面前其实都还是以前那个有脾气的小姑娘。

　　张北青笑了笑，问她：“准备在这边待多久？”

　　苏西没有应声。
　　人与人之间感情疏远了，可是身体不会，当他的手放到自己腰后，身体忽然一颤，她猛然睁开眼别过脸盯着他。

　　她说：“不知道，或许很久，或许也就一阵子。”

　　他的手有意无意撩拨着，她今天穿的tam，上衣和裙子间露出一抹细腰，苏西狠狠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她忽然感到气馁，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除非这辈子再无相见的机会，否则他们之间没那么容易结束。

　　她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可以换着号码找到她，她的身边有着他的人脉，生活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从开始那刻起，他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结束。

　　霓虹灯在这座城市亮起，照得金迷纸醉，各个都是穿着西装的斯文败类，握着香槟杯，谈笑之间食色男女。空气中淡淡的，混杂的香水味，苏西坐直身体，她提醒着说道：“张北青，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他说知道，然后偏头笑了笑，“但你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沾上他们不见得是好事。
　　苏西现在明白他当初说的这句话，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成年人只能一次一次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

　　苏西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的家，她疲惫打开灯，坐在沙发上许久才缓过神来。

　　地下停车场灯光透亮，司机被他叫下车。

　　他强撬开她的唇齿，手在她的身上游走，他最知道她的舒服点。短暂的缺氧会令人神智不清，苏西推在他胸膛手渐渐垂下来，最后一丝理智将她拉扯回来。
　　她给了他一巴掌。

　　苏西以前跟他生气跟他闹，都没有动过真格，因为心里知道，他们心里对男女关系有个底线，你闹太过了，他们并非情种。

　　这一次苏西是真的生了气，那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有没有想过他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他以后是要和别人结婚的。他把她当作什么呢，其实就是跟那些女的一样吧。
　　苏西忽然觉得，他这样的人也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苏西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令人心烦。

　　苏西是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窗帘没有拉，第二天是被早上的阳光照醒，她从茶几上摸到手机，带着意识模糊的大脑拨通卓然的电话，她想今天请个假，卓然说白天可以啊，但是晚上不行啊，今天得去跟赵导吃个饭，新来的小姑娘怕是容易怯场，没她不行。
　　苏西挂断电话，又收到卓然的微信消息。

　　小卓小卓发大财：【晚上记得哦～】

　　有那么几秒，她是想给卓然拉黑的，她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本来是想着过来养老的，结果到现在一天假还没得休。她从沙发爬起来，摇头笑了笑，当初是怎么觉得他跟祝照像的？也许因为那时他年轻，身上几分少年气相似。
　　他们之间的性格可真是相差甚远。

　　说起祝照，苏西忽然想到她刚到申城不久在地下停车场跟他见的那一面，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他会积极说着下次见呀，下次来玩，但是下次总是会在很久以后。

　　那些年张北青为她吃过的横来飞醋多数来自于祝照。

　　这个时候上班族尚在休憩，难得的五一假，也有跑去特种兵旅游的。苏西今天犯了懒癌，点了一份外卖，去洗漱一番又懒懒躺回沙发上窝着，她刷朋友圈看着大家多彩的生活，忽然刷到付稚子的动态。

　　付稚子毕业之后换了两份工作，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跟专业相关的工作，外派在拉美地区。

　　她们之间的联络甚少，苏西其实不太愿意去看付稚子的现状，好像这样她就还是以前自己心中那位带着几分疏离感的大小姐。她不太能接受身边人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自欺欺人般可笑是为了什么。

　　好像回国以后，她淡远的那个圈子又慢慢回来，她现在在饭局上也不再是当年鲁莽冲撞的小姑娘，会察言观色，脸上永远挂着点点笑意。

　　这一天的一切好像都有所预兆，饭店定在东方景宴，苏西开车出门时，跟另一辆车有了点剐蹭，问题不大，她跟对方私了解决了。经历漫长的堵车后，她开上高架桥，天色忽然变了，她看过去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天并没有下起雨，这顿饭局自然也没择日，她赶到饭店的时候天完全暗下来。

　　让苏西没有想到的是，推开包间门，她先看见的会是张北青。苏西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包厢，退出去又看了一眼，打电话给卓然，卓然跟公司新签的达人一块儿在来的路上。

　　她问这个饭局除了赵导还有别人么？他说有啊，还有个影视公司的老总。

　　苏西不知道张北青什么时候成了影视公司老总，她硬着头皮进到包厢，神情并不好看，她低头玩着手机，期望着卓然快点过来。

　　那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饭桌上，她原先良好的素养在这会儿也显得几分失态，她的胳膊被卓然撞了一下，他疯狂给她使眼色。苏西强打起精神应酬这顿饭局，她几次捕捉到张北青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那杯酒敬到张北青的时候，他握着酒杯，看了苏西几秒，没说什么一口把酒闷了。苏西以为此时此刻，他应该发难，刁难或是嘲讽自己两句，但他什么也没有，偏偏这样才让苏西坐立难安。

　　苏西酒桌文化比卓然了解更透一点，她大大小小去过了很多饭局，从前她不愿意沦为饭局中的一道菜，经常坐着冷板凳，但身在其中多少会受到熏陶，她看过那么多人如何说着官话，谄媚着笑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后来又跟着张北青去过一些较为普通的饭局，什么样的人物都见了，她也是学到了点东西。

　　只是现在，哪两个场合学到的东西都不适用于今天。苏西自然发挥着，说了一些捧场的话，其实这位赵导的作品，她一点也没看，还是白天临时抱佛脚搜了一下。

　　他的作品不走深奥，也不搞什么艺术，苏西不是他的受众，拉着进度条看了一点，就没再看下去。

　　卓然新签的这个小姑娘科班毕业有两年了，但那会儿疫情，她没什么机会工作，后来直接进入影视寒冬，她做了个自媒体账号，短短几个月就涨粉了五十万，卓然看见立马找准时机将人签了下来。

　　这次是想孵化出一个短剧的个人账号，卓然是看准了赵导的拍摄手法。其实他们的挺相投的，赵导只拍赚钱的，卓然也只投赚钱的。
　　张北青在这场饭局的身份更像个大佬的角色，他借着传统影视公司的名头来的，他们后来的谈话，苏西插不上几句话，也就在一边吃吃菜，倒是新签的达人活络起来，说着自己的见解。

　　苏西看出来了，她有意无意往张北青身边靠。

　　能去大荧幕谁不想去呢，那儿的光环荣誉可不是短剧可以比的。

　　一段饭大家都是受益人，其乐融融结束了。一行人说着场面话告别，苏西脸上的笑容快僵滞，终于把人送走，卓然带着达人走，问她要不要一块，她摇摇头说开车了，待会儿找个代驾。卓然拍了拍她的肩，说辛苦了。
　　卓然给了她公司股份，他做到这份上真的算仁义，苏西自然也不会真的咸鱼下去。

　　她在等代驾，张北青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苏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张北青问她待会儿怎么回，两个人身上都有浓浓的酒气，在漆黑的夜里，长久的沉默，苏西实在没有精力再和他周旋。

　　她穿了一双8公分的高跟，坐久了小腿有肿胀的感觉，她俯身轻轻揉捏着小腿。

　　张北青蹲下.身替她揉着，苏西的手碰到属于他手背的温度立马躲开，今夜的风带着冷意，他的手也微微冰凉。小腿的酸胀感有所缓解，她垂眸看着他，他的神情很专注，按摩手法专业，像是学过。

　　那时候苏西恍惚想起他们在津南那栋房子里的时光了，老中医开的药真的太苦，按摩推拿也很痛，苏西总是不愿意再看中医，张北青有时间就自己给她按，边按边问，小祖宗，伺候的还满意？
　　她就恩赏般点点头，往他嘴里喂一颗冬枣。

　　苏西摁住他的手，说不用了，这样伺候人的事不是他这个身份该做的。

　　张北青缓缓将她的手包裹住，他嘴角漾出一丝笑，这刻是他们难得的温柔缱绻时候，他说：“我这辈子伺候你少了？”

　　当时心境如何说呢，人长大到一定年龄境界，心不再像年轻时那会儿那么硬，对许多的事情也看开，曾经多恨的人，到了再见面的时候，也觉得没有了恶语相向的必要。
　　她曾经疯魔般执着爱与不爱，如今也只是平和坦然面对，她问他，你的未婚妻呢？

　　她没办法视而不见，再续一段孽缘。

　　她是十分平静地问出这句话，“你难道还想再让我当你的情人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轻贱的人吗？”

　　苏西想，自己可能是醉了，这么久又向他讨要个说法来了，她兀自笑了。

　　爱与不爱了，已是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