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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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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舅舅家,外公坐在庭院里跟房梨唠嗑,问她:“今年怎么不跟你爸妈一起过年?”
房梨双手撑着下巴,“想在镇上过一次年就没出去了。”
外公瞪了她一眼,嗔怪道:“那也不晓得回来家里过年。年夜饭都没吃好吧?”
房梨摸了一下鼻尖,嘿嘿直笑。
外公又问:“要不要结婚了?对象有没有?”
房梨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有了。”
外公忙问:“哪里的人啊?带来家里看看。”
房梨说了平安家那个村委,随后抱着外公的胳膊说:“阿公,我们现在也刚谈,等过段时间就带他来看您。”
外公笑起来,一个劲说好,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就四个孙儿,你又是老大,你弟你表妹表弟都还在读书。我啊,就盼着你早点成家,喝一次孙女的喜酒咯。”
房梨笑了起来,大言不惭:“阿公那您就等着吧!第一杯喜酒绝对是我给您敬上的!”
外公笑着,一个劲说好,说他再熬一年等着喝她的喜酒。
房梨不赞同:“阿公要活一百岁呢,说什么不吉利话!”
外公就是笑,脸上那岁月刻下的皱纹也舒展了很多。
外婆走后,外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早些时候听母亲说,外公很想去找外婆,卧床那几年,一直念叨着。要不是挂念她们,哪能熬这么久。
房梨和阿晴在舅舅家待了好几天。
偶尔陪外公散散步,除除菜园子里的杂草,偶尔跟着表妹去山里转转。
平安每天都给她发信息,时不时问她什么时候去镇上,又问她在舅舅家好不好玩,还说她回舅舅家那天吓到他了,以为她真的就这样出去了。
房梨回了他一个调皮的表情。
第四天的时候,舅舅家这边整个村集体野炊,在村落不远处的山泉下。
每家带一些米粮、酒水、肉、腊肠、蔬菜等等。
舅妈把房梨和阿晴也带上,跟着表妹一起到了他们野炊的地方。
人很多,看见她们都是笑,还有各种打听哪里来的两个漂亮大姑娘,有没有对象各种。
舅妈笑着应付她们,房梨带着阿晴和表妹躲得远远的。
野炊是在一条平坦的路面上,靠山处架起了一座座小灶,从山里扒拉来柴木,点燃烧起火。
泉水流畅哗啦啦直流。泉边洗菜的、洗肉的、杀鸡的,蹲在一起热热闹闹。
反而是表妹她们这些年轻人,帮不上什么忙,都坐在树下乘凉。
冬日的高原,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几个小年轻拿了扑克牌玩起来,表妹带着房梨和阿晴去摘橄榄,摘野地瓜。
阿晴没吃过埋在土里的地藤果,学名叫野地瓜,拇指大粉棕色的。洗干净一口咬下去,独特的口感使得她眼睛一亮,直呼好吃,跟着她们蹲地瓜藤里找起野地瓜。
摘完野地瓜,路过一棵挂满橄榄的小橄榄树,房梨和表妹上去摘了一把。
阿晴眼睛一亮,冲上来摘了一个就丢进嘴里。
房梨急忙喊她:“哎——”
“卧槽!”阿晴五官皱了起来,一口吐掉橄榄,“酸死了!”
房梨不厚道地笑了。
高原上的橄榄酸酸的,一口咬下去能酸死个人,但却清脆又醒脑,之后再喝任何水都是甘甜的,甚至嘴巴也会回甘。橄榄在她们这里,还是一副凉性药材。
她们拿着野地瓜和橄榄,又坐回树下。
烈日当空的冬日,微风徐徐刮着,不冷也不热,实在不像冬日。要不是那满山的枯草干木,这个气温说是春秋也不为过。
房梨吃了几个野地瓜,闲来无事,把跟平安的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尤其大年三十那晚逗他的。
越看唇角上扬得越发厉害,简直就像是被502胶水粘住了一样,放都放不下来。
她没发现她以前有那么恶劣啊。特别在公司,很多人说她高冷,不好说话,估计是跟她的单眼皮和轮廓分明的脸型有关。
看完聊天记录,房梨没忍住又翻他的朋友圈。
尽管那些内容她早就看过,可这一次看,感觉跟过去完全不一样。
她好像懂了他发每一条朋友圈时的心情,好像懂了他遇到趣事时的开心……
房梨抬眸远眺,眼前群山叠翠,连绵起伏的山峰下依然能一眼看得到他家在哪个位置。
他们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在舅舅家连视频都不好意思打。
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很想很想平安,很想见他一面。
好似心有灵犀,他在那一秒,就那一秒,突然也发来信息:【要不要回来镇上?】
房梨一怔,弯唇笑。
她想他的时候,他也在想她,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呢?
她抬起手机拍了张野炊的图片,说:【舅舅家在春游出行呢,现在去镇上不好吧。】
平安:【偷偷跑。】
房梨:【那肯定不行的,你回镇上了?】
平安:【嗯,在镇上。】
第二条:【你们俩小姑娘真勤快啊,我那屋子被你们收拾一通干净多了/大拇指】
房梨:【谁像你一样懒/奸笑表情包】
平安:【我才不懒/哼哼表情】
房梨笑了会儿,说:【我们要吃饭了,你吃饭没?】
平安回:【一会儿就去吃了。你快去吃,多吃点,鸡大腿啊啥的抢一只。】
房梨扬着唇笑,把手机放兜里,跟表妹表弟一起去山上采松叶。其他年轻朋友也有一起。
从山上下来,一人抱着一小抱绿油油的松叶回到路面上,在阴凉的地方铺好松叶,大人们开始把饭菜端上松叶。
摆好饭菜还不能立马吃,还要祭拜山神,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
舅妈拉着房梨和表妹对着山神拜了下去。
房梨默默念叨着:山神山神,请保佑我家人健健康康;保佑我健健康康;保佑平安健健康康。
阿晴不信这些,远远站在一边看着。
这顿饭一直吃到傍晚。
日落西山,大家才收拾起锅碗,一路唱着山歌回家。
房梨和阿晴一人手里提着一口小锅跟着大部队。阿晴笑着感叹:“你们这儿过年真的好好玩啊,还能一个村一起出来野炊,真好啊。”
房梨说:“我也有好几年没这么过过年了。”
阿晴:“我们外面都很冷清的。除了亲戚会拜年之外就只是一家人过年了。”
她看向路上唱着山歌一起回家的人,“哪像你们这里,感情淳朴而真挚,一个村走在一起……”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大约就是如此。
晚上,舅舅们都在看电视吹牛。
房梨搬了把小凳子坐外面,打开微信,平安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
他问她想去哪里玩?
房梨回:【哪里都可以。】
他回得很快,说:【那我明天去接你。】
去哪里没说,还让她早点休息。
第二天上午,平安果真找着来到舅舅家这个村,但是找错了路,越野卡在路口。
他给房梨发消息说进不来了,只能让她出去。还拍了个照片,白色越野一身灰尘,挂在路边。
房梨看着照片摇头失笑,跟舅妈打了招呼,去看外公。
外公在午睡,房梨悄声跟表妹说了声,带着阿晴一起出去。
见到平安时,他站在一家猪圈外的矮墙上,抱着胳膊在学猪叫。下方的猪圈里,几头白花花的胖猪仰着头看他,跟着哼哼。
房梨没忍住噗嗤一笑,平安转头看她,笑着说:“出来了。”
房梨走过去,他站的矮墙有些高,只能仰头看他。
平安垂眸看着她,忽而问:“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你兄弟姐妹?”
阿晴捂着嘴笑着走开。
房梨瞪了他一眼,说:“你给我下来。”
平安笑着露出大白牙,手撑着墙头跃下地。
房梨板着脸走过去。
他看着她的脸色,退了两步,举手认输:“是我兄弟,是我兄弟。”说着还侧头跟猪圈里的猪仔打招呼,一头粉白猪走到门口,抬头哼了声。
房梨没忍住笑开了,走过去掐他胳膊,“幼不幼稚啊你!”
平安也笑,反手环住她的手,拉着她往路口走去,说带她们去沼泽地玩。
房梨稀奇,这高原深山里还有沼泽地吗?
平安侧脸看着她,抬手弹她脑门,好笑地摇了摇头。
平安把车倒出来,她们坐上车,出了舅舅家的村子。
快到镇上的时候,越野一拐往镇旁的村子开去,要去接阿盛和四禹。
房梨和阿晴没跟着去,在镇上留下来,洗了澡换了衣服。她们还去超市买了零食水果,以便路上打发时间,弄完一切,他们才姗姗来迟,还带着阿盛的妹妹。
阿盛妹妹看着人小小的,但已经开始工作了,在市里跟平韵一起做美容。
中午太阳正晒,去的路上是平安开车,戴着大墨镜。
开车前,他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车子上路,房梨垂眸看手心,是一瓶防晒霜。她挤了一些出来,给脸和脖子细细涂了一层,随后递给阿晴,转回身的时候她侧脸去看他。
阳光打在他身上,暖乎乎的感觉,他整个人都是。
他穿着褐色的线衣,藏青色的夹克外套,袖子瞎卷着卡在胳膊肘上,古铜色的手掌着方向盘,手肘上青筋流畅,臂肌分明。
房梨坐副驾驶,视线时不时飘过去。
她很少会这样偷看一个人,他这样粗糙又纯粹的,莫名就击中了房梨的心脏。不是没有精致的男人,只是那都是她不曾发现的美罢了。
房梨真的,历来就很喜欢糙糙的细节美。
喜欢粗糙感;喜欢颜色差;喜欢身高差;喜欢体型差。
喜欢与众不同的美感,更喜欢观察一些小细节,俗称细节控。
平安开着车目视前方,忽然侧首压低声音说:“你可别看我了。”
“啊?”房梨没反应回来。
“我怕一会儿我把车给开翻下去咯。”
房梨扬起唇角,内心小人儿打滚。小小哼了声,“不看就不看。”说着摸出手机拍前面的高山。
路过一条新挖出来的山路,平安说那也是他们队修的。
房梨往外看去,一条蜿蜒曲折的新路从四级公路上岔上去,一辆灰扑扑的摩托车斜斜停在路边,摩托车尾座上绑着一捆玉米秆子。
房梨点头称赞,还是那句话,真的很了不起。
她是真心觉得他们在做着一件了不起的事。不然就那位农民伯伯,他得背着那一大捆的玉米秆爬山路回家,很高很高的山,那得多么累人。
平安开着车,风轻云淡说:“那倒没有,只是一挖起路来就会很久不回家,父母在家都没人照顾。”
阿盛在后座开玩笑说:“现在有了大嫂了,以后你出去干工程,大嫂就在家照顾嬢嬢(伯母)他们,省得你不着家又担忧老人家。”
平安侧头看一眼,唇角上扬着:“那不得行。我才不舍得把她留家里,我要带着她跟我一起去。”
房梨一瞬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扭头见他侧回了脸看着路面。
房梨开玩笑说:“那怎么行?又不是说以后结了婚就要一直待这里面什么都不干,我还不是得工作呢。”
阿盛的话接上,说:“工作啥啊,结了婚就大哥养你啦。夫妻嘛穷一起穷,富一起富。”
后面那句房梨赞同,但她也不赞同前面那句。她有些无力,辩解道:“那总不能一直都靠着他,一个家庭光靠他一个人压力太大了,所以我还是得出来工作,当然不会再去外省了,到时候我辞职回来,在市里找一份工作,两个人一起努力。”
阿盛挠了挠头,嘀咕:“从我们镇上到市里,路程都两百多公里,山路开车至少得五个多小时……这不是守活寡嘛?大哥一个工程干起来得三四个月甚至半半年的。”
四禹点头,探着头跟房梨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里面,结了婚的都是一起走,哪有分开干这一说。”
房梨无法辩解他们说的,里面确实是这样的。大部分家庭都是男人在外拼命挣钱,女人在家带孩子照顾父母。说一句还在七八十年代一点都不为过。
可现在是什么时代?在大城市里,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挣多少,女人照样能挣多少。
现在的生活压力那么大,一但涉及一个家庭,那压力更是不用说。光靠他一个人,房梨无法想象以后他们生活的压力会有多么大。
房梨也不想她这一生就这样埋没在山里,即便她知道他以后一定会把工程干大,带着整个工程队往外走,带着他的家庭往外走。
可她也不想,结了婚之后就像没自由了一样,或许她更怕跟着他风吹日晒雨淋,哪怕她真的很喜欢他,但她也做不到那一份上。
她到底也是个自私的人。
她不敢想象十几天、二十几天、半半年后,她会成为一个山里的黄脸婆,那种任何昂贵化妆品都拯救不了的衰老和黑。
可这样一说,会显得她是个不能吃苦的人,她动了动唇,到底没再跟他们狡辩什么。
阿晴听了一阵,忽然说:“那阿梨也不可能跟着老平去山里搬石头挖土啊,她在外面坐办公室的人,去干这个那也太不合适了嘛。”
四禹扭头瞅她,说:“你也是多想,怎么真的可能就要一个女人在工地里干这些了?那大哥不就是窝囊废了嘛?”
阿晴皱了皱眉头,说:“反正如果换我,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有手有脚有一定能力,我只会在适合我的工作岗位上一直干着下去。”
阿盛接话:“对啊就是这个理,而且又没说一定要跟大哥去山里,就是别分那么开,再说工程队后面也是要统筹出纳会计文员的,又不全是干苦力活。”
房梨抿唇,片刻,她扭头去看平安。
这是他们俩之间需要磨合的观念,所以她没必要跟别人去辩解,她只想跟他说说她的见解和想法。房梨想,他一定会理解她的,毕竟,只有他们最熟悉。
平安开着车静静听着,除了一开始那句话,后来都没有插进来辩解什么,见房梨看他,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手从方向盘放下来,拉了拉她的手。
房梨揪起的心脏顿时落回心房,紧紧握了他一下,他收回去掌着方向盘。
阿盛和四禹打着哈哈岔开了话题。
越野车沿着盘山公路一直走。越走越陡,路下面都是怪石嶙峋的悬崖。
路过很多上学时听说的地名,房梨都会探头看看,原来是这个地方啊。
十里八乡,村村不同路。
越往下走,甘蔗地越多,绿油油一地,给初春添了不少的绿意。
甘蔗即便是到了可以收的时候也是绿叶生辉,房梨突然想起那时候他们在山里种下的甘蔗。
平安也想到了,扭头看房梨,她正看着他呢,他笑了笑,转了个弯后手放下来拉过她放在腿上的手,捏了捏又收回去。
路过传闻中最险峻的大桥时,平安把车靠边停下,他们下车。
那是两座陡峰连接起来的吊桥,桥下就是垂直而下的悬崖和瀑布。
房梨和阿晴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一瞬间头晕目眩,太高了,像是古装电影里的那种万丈深渊。
阿晴一把拉住房梨的手,惊道:“走走走,万一桥断了我们就惨了。”
平安在旁边听见了,笑起来说:“哪有那么夸张,这是货车都可以过的。”
房梨也笑,没跟着阿晴走,依旧趴在栏杆上远眺。
阿晴多少是有一些恐高症的,小步跑着下了桥,站到公路边去。
平安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微风徐徐,房梨看见远处岩白灰黑的山峰上出现点绿,惊喜地指着那棵树,“发芽了哎!”
他也看去,靠过去拉住她的手,微微笑起来说:“春天了。”
是啊,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不远。
你看,这不,又一年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