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界考公的日子》柚谦

15、云凛峰1

　　“你每天劳作多少时辰，家有几口人，够吃多少顿肉的……你幸福么……”

　　无姜歪着头，和流光一同向上看。

　　魔王脸上的笑意明显，他们是商量好的。

　　青衣人在一旁侃侃而谈，就着东洲魔尊辖下的三地出现的问题提出并予以指正。

　　“任人唯亲，组织架构不严谨……往往在背后捅刀子的都是意想不到的熟人。”

　　东洲魔尊面子挂不住，脸上出现奇异的色彩。

　　“……魔界当前就应该针对魔主及以上权利人进行整改，多给大家一些机会。所有的权利集中在某些特定的人手里，只会增大风险。”

　　东洲魔尊胳膊肘略微碰了下身边坐着的南荀魔尊，让他出声反对，自己跟着应和。

　　“依您高见，我们应当怎么做。魔主魔尊世代袭承，由魔王亲选后册封。您这意思，是显得魔王识人不明了。吾王可由不得外人嘲讽。或是，您觉得在座各位，都是以权谋私的？”

　　他拱手，对着魔王的方向抱拳，满脸诚恳，眼神却不由自主在青衣人身上打转。

　　其他魔尊魔主也在小声交谈，字里行间露出对青衣人话语的不满。

　　东洲魔尊没想到这么多人和他想法相似，抿了口杯中酒，抬眼看看青衣人又看看魔王。

　　魔尊们也算沉得住气，四个人除了南荀魔尊跳出来，其他的都在观望。倒是魔主，一个两个越说声音越大，由面红耳赤吵成急赤白脸。

　　青衣人和魔王对了个眼神，后者有些尴尬。

　　东洲魔尊心下了然，又撞了南荀魔尊一下。

　　“还是听王上意见吧。”他位高权重，纵然刚被训斥，一时也不会被动摇什么根基。如今给出个台阶，魔尊魔主也还赏他几分面子。

　　就看魔王自己接不接得住。

　　东洲魔尊心下狂喜，魔王在这时候联合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人，想要动他们这些魔尊魔主的蛋糕，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他也知道先前是部分魔主去魔王面前挑了自己的场子。但人吧，总是火不烧到自己屁股上头不着急……他丝毫不担心，他们也不会同意站在魔王那边的。

　　怎么会有人甘愿把到手的权利放出去呢。

　　“毕竟王是我们的王，不会不顾及大家利益的。”

　　无姜指头捏得嘎嘎作响，流光担心地凑过来看他，被他一句“没事”带过。

　　阿若和隔着手帕抓住无姜的手，场下所有人的心声毫不遮掩的显露在他们面前。

　　东洲魔尊像个屎壳郎，明面上什么都没显露，暗地里话都说全了。

　　他倒是会演，生怕别人看不明白他那心思。

　　原本没提出什么异议的魔主们架不住东洲魔尊如此这般拱火，纷纷朝魔王进言，要向他讨要说法。

　　青衣人收到魔王暗示，移步上座，对着流光拱手，贴着他坐下。

　　魔王等下面议论声小下去，“大家既然有不同看法，那不如按高人观点，实验一段时间再说吧。”

　　他纵然掌管魔界大权，也不敢直接与诸魔尊魔主作对，客套着把选择权交到大家自己手里，让他们自行进行选拔与整改。

　　魔界魔王表面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实则被魔将们分解了中央控制的兵权。

　　除了流光手里驻守在云河外的兵勉强能为他所用，其他的魔将各自收藏多数兵卒。

　　虽然未奉召令，魔将不得携械进入福地，但若是真有人怀此外心，临时也不可能抽调云河畔的兵卒回来守卫。

　　魔尊们在各自领地就像是一家独大的土皇帝，除了称谓上不同，实权和魔王没半分区别。

　　这也是魔王听到流光回禀，言东洲魔尊爱女称其“君父”会眸色变暗的原因，他下决心整顿，也是在预防魔尊叛变。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

　　魔王深谙此道，决意先礼后兵，“本王意在选贤。凡魔界众人，无论出身，诸恶莫作，皆可携籍前往各洲岛魔域，由各魔尊选录，本王派人监督，参与选拔。无论男女老少，经过统一比试，有能力者均可授予新职位，为魔界建设出力。”

　　魔王说得诚恳，下面坐着的魔主们也有些动了心。他们是家族传递的职位，早就被某些同僚不可一世的态度和半点都没有的工作能力气得死去活来，又碍于面子和彼此间的关系情分，只得忍着，把气憋在肚子里。

　　如果真同魔王构想的那样……

　　魔主们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半晌也没有个结论。魔王挥手，让大伙先去休息了。事情没有完全解决，他不放心让他们回到各自领地。

　　魔殿只剩下魔王、青衣人、流光、无姜，还有阿若和。

　　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无姜。魔王神色复杂地看了两人几眼，没有再下逐客令。

　　“高人，本王这么做，影不影响我们计划。”

　　魔王难得征求别人意见，让无姜对青衣人产生好奇。

　　他打量青衣人，发现对方眼神一直定在流光身上。

　　无姜又看流光。

　　他大哥也是盯了青衣人好一会。

　　大哥发现无姜在看自己，挑挑眉把视线移开。

　　青衣人见流光别开头，又听魔王问了几声才慢条斯理回答，“魔王不必担忧，魔界已然走到需要变动的时刻，此前卦象预示您也见了，结合天道，您也该做出表率。革新在所难免。今日局面，也正说明魔界众人心各有异……依吾所见，王不如也派几人加入此次考核，结合魔界所需，插设不含实权的职位，供您差遣使用……等民心稳了，再慢慢收规各个魔尊魔主手里的其他权利。”

　　魔王点点头，“若是他们也安插自己亲信……那我魔界还不是几家之言。”他极不愿意大权旁落，着手安排自己人在考核队伍里。

　　他同青衣人伏案查看，定下几处可以排人的职位。

　　无姜在一旁无聊，他不知道魔王为何要让他也留下来，若是要用人，有大哥就足够了。

　　他同样不明白阿若和怎么会留在这里，他那决议从来不容置喙的爹，居然没有强硬赶人。

　　这个青衣人的提议听起来很耳熟……

　　无姜琢磨，这不就是……每个地方放些空缺的职位，总有人争先恐后……经过选拔考试，获得竞争上岗的机会……好家伙，魔界也来这套么。

　　无姜在现代也是接受过普通高等教育的，不过要真算起来，他到魔界三万六千年，原来学习过的那些知识，忘得也差不多了。

　　毕竟又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用上的东西。

　　魔界会怎么安排考核呢，他有些雀跃。

　　在他残存的认知里，现代人高压，各种测试考试层出不穷，有用没用的先考了再说。

　　父母也爱引以为豪，逮着人便吹嘘自家子女考上这样那样，取得这种那种证书。

　　他邻居总是拉他父母的胳膊，请他们去室内唠嗑，就差按着头强迫他们看孩子的奖状了，结束总爱谦虚，“哎哟，我家也就那样吧，一般一般，这回在班里才第三名。你家呢。”

　　父母也不好说什么，回来后也不做声。人家又没做什么出格事情。

　　虽说是孩子间的比试，但丢的是父母面子啊。可外面受气了都没撒，总不好回来再教育孩子吧。

　　无姜觉得自家爹妈还算开宗明义，就是家里总有些不清头的亲戚，天天缠着他碎碎念。

　　每日里不是将他和还没高考的弟弟做比较，就是各种言语打压羞辱他。
　　“我家孩子多厉害，平日尽打篮球了，从不学习，这回还不是年级前百。要是再努力学学，那还得了。”

　　“你家的哦，学不好好学，玩又玩不好，哎，听弟弟说他游戏都不会的。工作工作也找不到，哎，真辛苦你们了。”

　　……

　　后面有些话无姜懒得听了，事实上他每次都会刻意避开这些人，断绝一切和他们有关的联系方式。但他们总会自己找上门，就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想说的，讲完了就回去。

　　父母虽然不说，可叹息声让人心底烦躁。

　　无姜努力，提升自己学历，又参加各种各样的水平测试。等级考试大多是有通过率的，只要你愿意付出相应的时间，基本上都有回报。一次不行，下次再来就好了。

　　他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值得被吹捧的，可以夸奖，因为努力，但满天飞的炫耀，听起来挺没意思的。

　　亲戚还是不认，隔三差五到他家里，装模作样关心他，借此抬高弟弟。

　　一次两次考试真的能够决定人一生么。

　　考试能够给大家带来的是什么。

　　如果当下没有想好，就永远不可以翻身了么。

　　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什么才是合适的时间。

　　无姜坐在考场上，不慌下笔。他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问题。

　　被亲戚打击这些年，他通过自考，他们说这算什么，有钱都能过；他通过研究生考试，他们说过几年弟弟也行；他又通过事业单位、公务员考试……

　　他听见亲戚同父母讲，隔壁姐姐不过大专学历，不也通过了，听楼下邻居说，她父亲给她……

　　说闲话真的很容易，也不需要拿出什么证据。

　　别人不好说，可隔壁姐姐，她从小只跟母亲相依为命。

　　无姜像是上瘾般的参加各种自己可以参加的考试，没日没夜在复习，敬香画符地祈求自己能够多一点概率通过每场考试。

　　他浑浑噩噩地过马路，不知不觉走到斑马线旁边。

　　并行的车流从他身边擦过，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到家里，他甩下书包，打开电脑准备查文献写综述。还没在椅子上坐定，无姜只觉头脑发昏，眼前有星星乱飞。星星发光放大，闪了一下变成一片漆黑。无姜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下意识把新买的键盘朝前推到安全位置才一头栽下去——刚买的，没用几天，可贵了。

　　无姜收回发散的思绪：父母如今还好么。

　　既来之则安之，他用了八千年接受自己回不去了的事实，认清自己身份，再用一万年去学习魔界相关的历史、术法……

　　不知道这个二皇子之前是什么样的人。无姜谨慎地不与他人联系，免得被发现他一问三不知。但日常问候在所难免。说也蹊跷，这么久了，也没有人发现他与先前那位有什么不同。

　　无姜不会把这些归功于自己扮演得太好了，他琢磨，之前那位人缘忒差了吧。

　　魔王和魔后在他到魔界两万年时才召见他。无姜这才知道，他们去云河边检阅魔兵了，冥界趁神界攻打魔界，偷偷潜入安插奸细、刺客。他们还有他的大哥夜以继日地搜查，同魔兵魔将共同驻守，顽强抵抗，好不容易与神界天帝重新签下条约。

　　无姜啃着魔后做的胡萝卜，窝在她怀里听神魔等六界秘辛。

　　魔后是同魔王说的，也不避讳他，问魔王为何神界违背盟约，转头攻打魔界。

　　魔王也不知道，火气冲冲地吼了一嗓子，估计是见无姜在这，把愤怒压下去，“想打就打了呗。说是什么，他们小八天帝在魔神大战中不见了，到现在没回去。”

　　魔王顿了顿，“没准瞧着魔界风光美，上哪里玩了。硬要把罪责怪在我们头上，真是有意思。”

　　他话锋一转，“无姜，身体怎么样了。”

　　魔王记得魔神大战，无姜从天而降。大儿子从头讲述弟弟本在一旁呐喊助威，不知怎么出现在对方阵营内，说是砸中对方将领……最后还是自己出面才将他们带回来。

　　神界没有透露那位将领的消息，魔王想了想，摸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