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11、地图

　　何越竭当即皱起了眉头，他以为许非昨没带手机才这么淡定，谁知道他只是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学生会的成员让许非昨站起来，由上到下十分仔细的搜了他的身。

　　搜身的是个男生，摸到许非昨胸腹部的肌肉时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次。
　　何越竭看着有些嫉妒，他妈的我也想摸！

　　人或许可以骗人，但器械不会，金属探测器一直发出烦人的声音，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这个人带了手机。
　　刘雯看着许非昨的目光果然暗淡下来，能看出来对这个刚转来的学生很生气。
　　很快，他们就从许非昨身上搜到了那个摔碎的手机。

　　学生们向刘雯打了个招呼，问了许非昨的名字，给手机上贴了张贴纸，上面写着班级和姓名。
　　他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带着唯一一个战利品。

　　他们走了一会后，刘雯冷着声音当着全班学生的面问许非昨：“看在你刚转回来不懂规矩的份上，我这次就不叫你的家长了，如果之后你还是犯这种错，我绝对不会再放任不管。”
　　许非昨“嗯”了一声，语气丝毫听不出来悔改的样子。

　　刘雯这么年轻就能当重点班的班主任，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她说话很有份量，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何越竭看着许非昨，打心底替他感到难受，刚转来就被刘雯盯上，之后肯定有他好果子吃。
　　许非昨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手机摔坏了时一脸无所谓，现在被收了依旧一脸无所谓，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
　　他一直在看那本书，仿佛那才是自己的全世界，他看的很认真，手指翻过了一张又一张。

　　何越竭表情严肃的看着许非昨，不知道没了导航许非昨该如何回家，他那么不喜欢，肯定也不会主动问路。
　　何越竭家里有个何阳，从小到大操心惯了，明明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他却非要操那个心。
　　他哎了一声，掏出了一张空白的纸，给许非昨画了一张地图。

　　地图最下方是学校大门口的位置，何越竭十分贴心的画了一个小人代表许非昨，并且在每个拐弯处画上了代表性的建筑方便许非昨找位置。
　　他用手捏起地图，嘴角轻轻挑起了笑容。

　　正如何越竭所料，许非昨确实是路痴，没有手机根本不认识路。
　　许非昨站在今天中午的那个小卖部前，旁边的学生来来往往，他完全没有问路的打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越竭画好的地图就在装在校服兜里，他低头用手摸了一下，犹豫到底该怎么给出去。
　　他从调侃陆尧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尧瞥了何越竭的校服一眼，偷偷把手塞进去掏出了地图，何越竭全程没有察觉。
　　他看着地图，心里有些生气，“这是什么东西？”

　　何越竭转头看到陆尧手中拿着地图，他伸手就要拿回来，被躲开了，他有些着急，“你拿我东西干嘛？”
　　陆尧把地图换到另一只手上，“我说你是颜控加舔狗果然没有说错，许非昨都说了嫌你烦，你还屁颠屁颠的凑上去。”
　　“你差不多行了。”何越竭拧着眉头，一直手逮住陆尧的衣领，把地图拿了回来。

　　陆尧没打算和他起争执，单纯对他的行为不理解，“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我理解你癖好，但是想不通你做这么多的原因。”
　　何越竭拉着脸，把地图装回去，用手在陆尧的书包上拍了一下，“再说一次，我不是变态。”
　　“行行行。”陆尧阴阳怪气的点着头。

　　何越竭捏着地图，停在路口看着许非昨，许非昨还没有找到路，站在原地踌躇。
　　要说何越竭对许非昨的话没有一点反应，那显然不可能，任谁被别人说烦都会不开心，何越竭自然也是如此。
　　他也生气，气得简直想抓住许非昨的领子问他：老子把钱借给你，你还嫌老子烦！真是给脸不要脸。
　　可惜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气就消了。

　　人在愤怒时做的决定往往都是错误的，后来何越竭想了想，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少年人发生争吵实在正常不过。
　　他垂着眼眸，那双比常人黑上许多的眸子里点了几颗星，没再犹豫，大步走过马路，站在许非昨面前。
　　许非昨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解，他显然没有跟何越竭搭话的想法，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何越竭不跟他计较，走过去仿照着许非昨今天下午的模样，把地图怼在他胸口，“这是地图，赶紧回家去吧。”
　　他的手指在许非昨的胸膛上微微收紧了一下，很快又拿开。
　　地图顺着许非昨的腰腹部肌肉滑了下去，他头也没低，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何越竭。

　　何越竭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今天下午出去遇到了什么事情，要把气撒到我身上，我现在也不想问，也不怪你。”
　　他看着飘落在地上的地图，“这个地图上面是回你家小区的路，是我上课时画的，你拿着它就不用问路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何越竭两只手揣进兜里，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配合上小麦色的皮肤很是阳光。
　　“行吧，我走了。”他头也不回。

　　陆尧还在原地等着，看到何越竭过来，两个人便一起回家了。

　　何越竭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许非昨在那里站了很久，何越竭拐弯时最后看了又看了一眼，小卖铺门前已经没了人影。
　　最后许非昨有没有捡起那张地图，何越竭不知道。

　　陆尧看着何越竭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那你英语打算怎么办？”
　　“就那样呗~”何越竭把手枕在脑袋下，抬头看着夜空。

　　小城市没啥污染，周边村子又多，星星繁的像在黑色的画布上撒了一把雪。
　　陆尧就羡慕何越竭这股乐观劲，“你总能这么乐观。”
　　何越竭将食指压在眉尾处，冲陆尧做了一个手势，“乐观呐~乐观的结果是这一个月晚上都别想好好睡觉。”

　　按照何越竭现在的英语水平，正常情况下别说一个月了，再多一个月成绩也不一定能够有多么显著的提升。

　　陆尧之前也帮何越竭学过英语，可惜没啥效果，就跟人参果落到了猪八戒嘴里一下，还没来得及咂摸就咽下去了，啥味都品不出来，自然不会进步。

　　“要不这个月还是我来帮你吧？”陆尧问。
　　何越竭用略带质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还是拉倒吧，我记得上次你教过我一段时间，结果我成绩一分没涨。”
　　他顿了一下，“这也就算了，后来一周你看到我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我光是在你身后追你就累的够呛，这种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陆尧有些尴尬的用拇指挠鼻子。

　　何越竭抬起头，明亮的路灯光毫不留情的刺向他的眼睛，他伸手挡了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不就是英语么，我一个人也可以办到。”
　　何越竭用了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从全级七百多名上升到了一百多名。这期间他的名次上升了六百多名，总分提高了200多分。
　　听起来很夸张，但这就是事实。所以他相信只要肯努力，英语90分绝对不在话下。

　　少年的约定赤忱可贵，不是因为他们夸下了多大的海口，而是因为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一个约定都会去拼了命的去实现。

　　刚到路口，何越竭就听见家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喧闹声。
　　自从奶奶患上老年痴呆，这声音几乎成了为了迎接他回家的交响曲。
　　中年妇女无奈的劝告呼喊和九十二岁奶奶口齿不清的无理取闹，充斥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他走到自家门口不假思索的轻轻一推，原先紧闭的棕褐色铁门就为他打开了一条缝。
　　暖橘色的光芒透过缝隙照在他的脸庞上，仿佛说了一句“欢迎回家”。

　　张亚听到动静暂停了和奶奶的争论，赶紧出来迎接何越竭。
　　“回来了就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她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何越竭“嗯”了一声，他扭头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奶奶，拧起眉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奶奶她又不睡觉吗？”
　　“昂~”张亚重新走进房间，抓住老太的胳膊想让她睡到床上。

　　老太得了老年痴呆，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她果着身体躺在地上，拧动着身体拒绝张亚靠近。

　　“我…我…就要睡在这里，地上凉快…”老太说一句话中间能停顿七八次。

　　“睡在这里哪行呢，明天早上起来要感冒。”张亚说。

　　两个人，一个固执的要躺在地上，一个好心的想让对方睡在床上。

　　何越竭默默的看着她们拉扯，就这样看了将近一分钟。
　　奶奶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他也记不太清。

　　何越竭将自己沉重的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走进老太的房间，撸起对他而言有些肥大的校服袖子。
　　“妈，咱俩一起把我奶奶抬上去，再这样吵下去狗蛋要被吵醒。”说完，他便伸手抓住奶奶的胳膊。
　　就这样，两人合力将老太抬回了床上。
　　回到床上的老太十分不乐意，疯狂将床铺扔向地面。

　　何越竭眼底闪过一丝气愤，他对张亚说：“妈你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起来再收拾。”
　　张亚累了一天，明天还要早起去工作，她应和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何越竭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扔到床角，大声对老太说：“奶奶，你快点睡觉。”

　　老太已经不认识他是谁了，只是听到声音后用灰白色的眼睛盯着他，盯了很久很久。
　　几分钟后，她终于闷闷不乐的转过身体看着窗外不再闹腾。

　　何越竭松了一口气，捏着鼻子从窗边提起攒了一天的尿桶，将桶里的东西倒完又放了回去，弄完这些他才小心翼翼的进入了何阳的房间。

　　何阳作息十分规律，一般晚上八九点钟就会睡着。何越竭进入何阳的房间时，屋内只有猫叫似的鼾声。
　　他从自己兜里数了三张一百出来，打算放到何阳床头。
　　可是有人比他先来了一步，何阳的枕边早就放了几张百元钞票，其中还混杂着几张蓝的绿的。
　　何越竭眼底溢出笑意，将钱重新放回兜里。

　　张亚从来都是这样，她不喜欢将事情挂在嘴边，只会用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她可能没有很多母亲那样温柔，那样漂亮，也没有那么有能力，但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小时候，何越竭总嫌弃家里穷，嫌弃妈妈不打扮自己，家长会也从来没让她参加过，也厌烦过她很多次。
　　长大后，他才明白张亚的爱有多深沉，那是一座无言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