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16、新好友

　　晚上十一点半，何越竭回到家洗了一个热水澡，冲走一天的疲惫。
　　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有一种计划被人强行打破的感觉。

　　大约是经常帮妈妈干活的原因，何越竭的身材比同龄男生要更加精瘦，肌肉分布匀称。
　　水珠顺着湿漉漉的黑发流淌，划过下颌、脖颈，最后到达胸膛留下一条潋滟的痕迹。

　　他不喜欢身上潮湿的感觉，伸手抓住浴巾擦干了身上的水珠，随后将浴巾裹在腰部，衬得腰腹肌肉更加明显。

　　何越竭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小块空白的墙壁能为他所用。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何越竭亲手拍摄，然后在照相馆打印出来的。
　　这片墙叫做“荣誉墙”，能够被他贴在这里的都是十分优秀的作品，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荣誉墙中间空了一块地方，刚好能够放下一个照片，只是何越竭给之前在高铁站拍的那张照片，留下的专属位置。
　　何越竭看着那块空白处眼底流露出幸福的光茫，似乎能够想象到挂上照片后的模样。

　　不过幸福往往是短暂的，何越竭选择亲手将其打断。他将英语课本还有习题册从书包里面拿出来放在桌上，重重砸出了一声闷响。

　　毫不夸张的说，何越竭做题时如果不看英语词典，甚至连题目要问什么都不清楚。

　　从刚开始接触英语时，他就比正常人落后了一大截，经常因为记不住英语单词被老师留校。
　　到了高中还好点，死记硬背勉强能够记住一些单词。不过如问他一个英语句子的主谓宾是什么，他只会傻笑着摇头。
　　因此还闹出过一个笑话。

　　之前有一次他英语成绩出来后，英语老师被气了个够呛，建议他之后考试时，选择题可以用抓阄决定，这样起码还能保证百分之二十五的得分率，作文再随便写写，分数也不至于才二十几。
　　大家都知道这是说笑，但何越竭还真试过，那一次他的英语成绩得了五十多…
　　这简直比丢钱还要气人！！！

　　何越竭一边想着一边掏出辅导书，打算从最简单的从句看起。
　　第一个是名词性从句他稍微还能看懂。
　　That the earth is round is true.
　　这个句子里面“That the earth”应该是主语。
　　第二个……

　　何越竭累了，随手拿起一本书悠哉悠哉的扇着风，并且再次试图破译奶奶话语中的底层含义。
　　很显然这是徒劳的，他即听不懂奶奶的话，也看不懂英语，两者在他眼中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午夜院中核桃树上传来的蝉鸣竟然奇迹般不算聒噪，他将脚腕搭在桌子底下的木条上，左右轻轻晃悠，鼻腔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此情此景真是岁月静好，除了英语…

　　*

　　老年人作息很规律，很早就会睡觉，许老夫妇又担心许非昨没有钥匙，回来时敲门自己听不见，于是就将大门敞开了一条缝。

　　许非昨回家时就看见许奶奶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显然睡熟了，桌子上还有早已没了热气的饭。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长辈相处，没有选择将许奶奶叫醒，而是默默的从自己房间拿出被子，盖在她身上。

　　弄好这些后，许非昨看了眼桌子上丰盛的饭菜，他不想辜负奶奶的心意，拿着筷子象征性的吃了两口。
　　许奶奶睡的很熟，全程没有察觉，最后还是被许非昨冲澡的声音吵醒的。

　　老年人听力不好，说话时总会发出很大的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长期这样，导致即使刻意小声说话，声音也比常人大许多。

　　许非昨在浴室冲澡，水流声哗哗啦啦，也盖不住许奶奶的声音。
　　许奶奶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叹了口气，“哎~这孩子，怎么这么生分呢，回来连句话都不说。”

　　许非昨其实听不太懂这里的发言，不过还是能从话语中，听出淡淡的失望。
　　他一只手撑在墙上，任水流从头顶滑下，却怎么也冲不掉身上的违和感。

　　许非昨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爷爷奶奶，听到许奶奶回到房间的声音，他才裹着浴巾，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

　　有时候，许非昨真的很羡慕像何越竭那样的人，好像很谁都能聊到一起，根本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他靠在飘窗上，看着外面低矮的楼群，吹着凉风，风撩起他的头发，显得有些落寞。

　　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是一部新买的手机。
　　中午时许爷爷问了一句“你的手机呢？”，晚上回来它就出现在了这里。

　　许非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的好意，只能选择沉默，沉默着…

　　午夜十分的小城市，静的可怕，许非昨忽然想找个人聊天，哪怕一句也好。
　　他静静的坐着，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诧异。

　　不知为何，刚才许非昨的脑海中闪过了何越竭的脸，这比见着鬼还吓人。
　　何越竭和他是完全相反的类型，自来熟，话多，以为自己和谁都能相处的很好，于是拼命和别人搭话，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缓了口气，这几天何越竭一直围在身边，已经被烦出了幻觉。

　　许非昨垂着眸子，几秒后展开长腿，走到床头柜前，直直的站在柜旁，低头看着手机。
　　原本不想和这里的人出现瓜葛，可是事情却总和他预想的相反，先是借钱，现在又是手机。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拆开手机，登录了自己的微信和企鹅。

　　刚进去，企鹅里面就弹出来了好多消息，是刘雯发过来的。
　　当时刘雯让他留联系方式，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微信号，于是留了企鹅号。

　　果然如他所料，收到了麻烦的信息。
　　大致就是让他和同学好好相处，顺便帮助何越竭学习英语。
　　同一个意思来来回回发了很多条，占了几个手机屏。

　　还没看完，刘雯又发过来几篇小作文。
　　在许非昨眼中，她是自以为自己很负责的类型，如果对象不采取自己的建议，就会一直重复，直到对方答应。

　　对于现在的许非昨来说，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可能会让本就不称心的生活变得更加坎坷。
　　在这种情况出现之前，他必须想办法将其扼杀。

　　他想了一会儿，给刘雯回复了消息。
　　“老师放心，我有何越竭的微信，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他。
　　刘雯秒回了信息，“那就好。”

　　许非昨还不能放松，他同意了何越竭的好友申请，以防刘雯后续询问。

　　何越竭平时学习时会将手机放在静音状态，休息时才会拿起来看两眼。
　　他划开手机，看见屏幕上有一条显眼的添加好友申请。

　　这些天并没有人何越竭的微信，他有些好奇，点进去一看，是一个微信名为“VON”的好友，看着很熟悉。
　　何越竭这才猛地想起，这股微信名称是许非昨的，他激动的点了进去，给许非昨发了一个笑脸表情包。

　　许非昨看着表情包，眼底的落寞少了几分，他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迟迟没有发出一个字。

　　那边一直没有回复消息，何越竭也没关闭手机，就这样盯着微信界面。
　　他倒要看看，那个平时闷的要死的许非昨，突然加微信到底有什么事情。

　　何越竭看着VON的空白头像，和过了三分钟没有任何新消息的聊天框，似乎能够想到许非昨那冷着脸的欠抽模样，顿时手有些痒痒。

　　不知等了多久，聊天框顶部的“VON”几个字，终于有了变化。

　　何越竭眼底发出亮光，满怀期待的盯着“正在输入中…”，这一盯又是几分钟。
　　他就很好奇，许非昨这么久是在写作文嘛？他有些等不及了，打算发个问号过去。

　　手指刚放到输入键盘上，许非昨那边便叮叮咚咚的发好几条消息过来，一串比一串长，真跟作文没两样。

　　深夜人都容易emo，他以为许非昨遇到了什么事情过来寻求安慰，结果仔细看完，发现这是许非昨自己总结的英语学习方法。
　　这也不算坏事，可何越竭心里就是有点淡淡的失望。

　　何越竭脑袋上顿时长满了问号，并且也给许非昨发了一个问号，不明白许非昨为什么会突然整这么一出。
　　刚发过去，何越竭就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

　　VON：老师说让我帮你学英语。

　　何越竭恍然大悟，连忙发了好几句“谢谢”。

　　许非昨似乎并没有看何越竭在说什么，微信界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VON：你可以参考我上面发你的，“听说读写”先着重“听说”。

　　何越竭的“好”还没有发出去，底下又蹦出来一条。
　　VON：等会我给你发一个很简单的英语动画，很适合你这个年龄段看。
　　VON：你每天只看一集就行，不过要确保把这一集中每个句子的单词和所用语法记住。

　　这次他学乖了，静静的盯着屏幕，等待何越竭的消息。
　　VON：举个列子,你听到“Learning English is important.”，不管正确与否先将你听到的写下来，然后再分析句型语法。这句就是主语+系动词+表语。
　　何越竭：好的，明白。
　　VON：当天的单词听写错误请自己检查，语法部分拍照发我，第二天晚上我帮你讲解更正。

　　在网上说没有什么压力，何越竭自然而然的开了一个玩笑：收到，保证努力学习，不辜负老师你的期望。
　　VON“老师”轻笑一声，放下手机已读不回。

　　何越竭叹叹气，他发现自己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许非昨这种性格。
　　他点开视频链接，里面弹出一个英文幼教动画，画面十分简介可爱，摆明了就是给小孩子看的。
　　何越竭额头青筋跳了跳，真相问许非昨那句“很适合你这个年龄段”是什么意思？

　　何越竭完全不懂该如何学习英语，所以只要有人敢教，他就敢学，经常有人夸他这一点很好。
　　许非昨说的方法对何越竭来说操作起来比较轻松，毕竟只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对话。
　　他看了几遍视频后便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拿出笔记本听写。

　　何越竭的记性很好，看过的东西基本上很快就能记住，而且记得很牢。
　　只是面对英语他好像瞬间变的耳聋眼瞎，明明很简单的句子他就是半天听不出来是什么，直接梦回小时候学习拼音的时候。

　　第一遍的结果简直惨不忍睹，何越竭连句子都听不全。
　　第二次他长了记性，用铅笔在笔记本中间画了一道竖线，方便等会把听完整的句子正确的写在后面标句型语法。

　　之后他用了很长时间标准句型语法，大多数情况下都需要查参考书。
　　弄完这些后差不多午夜一点，何越竭将照片发给许非昨，并且付了一张小狗谢谢表情包，这才躺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