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28、请客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他们一口饭也没吃过，只是偶尔用何越竭带来的零食垫垫肚子。
　　等回到礼阳时，何阳已经饿的走不动了，非要趴在何越竭背上。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口中时不时发出声音。

　　大巴停在了县城的车站处，不是早上出发时的地方。
　　广场一号和就在出发地附近，距离车站还有一定距离。
　　刘杜说他要去找王强硕玩，先一步离开了。
　　考虑到许非昨可能不认识路，何越竭提议：“要不你跟我走，刚好我回家要出你们小区路口经过。”

　　陆尧在后面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嘟囔说：“你管这叫路过？”
　　何越竭眼角抽搐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到，继续问许非昨。
　　许非昨轻轻伸手在裤兜里面摸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何越竭才发现许非昨新买了一个手机。
　　“你新买的？”何越竭盯着许非昨的上衣口袋说。
　　许非昨掏出手机，给何越竭看了一眼，“嗯，我爷…我外公给我的。”

　　提起家人，何越竭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许非昨的家庭情况是什么样的，也没听提起过。
　　至于这混血的样貌为何而来，也不清楚。
　　他低着头，两条胳膊把何阳的屁股往上抬了一下，何阳在背上果冻般弹了弹。
　　“你爸爸是外国人？”何越竭随口一问。

　　许非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海蓝色的眼睛里结了一层霜。
　　过了一会儿，他回答：“算是。”
　　何越竭察觉到他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便没再问。
　　他不想让气氛太沉重，于是换了个话题，“起初在高铁站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外国人。”

　　“高铁站？”许非昨停下脚步，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何越竭。
　　何越竭也停下来，想起许非昨并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这件时。
　　他讪笑着：“哈哈~我记错了，应该是在米线店门口。”

　　许非昨没说话，锐利的眼神落在何越竭身上。
　　何越竭打了个抖，尴尬的笑了几声。

　　何阳梦见自己调入了一片冰窟之中，紧紧勒住哥哥的脖子。
　　何越竭险些断了气，他扒开何阳的胳膊，大口呼了几口气。
　　“呼哈呼哈~这小子差点把我勒断气。”

　　许非昨看着兄弟俩，眼神似乎在思索打量，“之前那钱是因为你弟弟要爬山？”
　　“嗯。”何越竭没有隐瞒，“你怎么知道？”
　　许非昨说：“总觉得你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是哪样？”何越竭苦笑着，心里挺想知道答案。

　　许非昨收回视线，甩开何越竭几步后，眼底含着笑，轻声说：“傻样。”

　　何越竭可不像他奶奶耳朵不好，这么点距离他一下就能听到。
　　“我才不傻！”他在后面急的跳脚。
　　陆尧制止了他，“别这样，更像了。”

　　“真是的！”何越竭跟何阳不愧是弟兄俩，生起气来都喜欢撅嘴巴。
　　他面上虽然有些不高兴，其实心里挺开心。
　　如果许非昨真的是闷骚属性，起码说明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已经不算“陌生人”了。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让颜控开心的呢？

　　何越竭没追过星，不过他觉得这两者应该差不多。
　　都像在命运的牵引下产生交集的两个平行线，将没可能变为可能。

　　正如陆尧所说，何越竭回家其实并不经过广场，他是为了和许非昨多走一会儿，才故意这样说的。

　　许非昨假装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似乎这样就能逃避自己错怪了何越竭的好意这个事实。
　　其实何越竭并没有他之前所认为的那样糟糕，他确实自来熟且话多，偶尔会用过于直白不加掩饰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凡事习惯替别人着想。

　　之前许非昨十分讨厌何越竭，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现在想想或许只是将自己对于这个城市的偏见，强加在了何越竭身上，导致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许非昨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脑海中全都是何越竭担心的模样，他不是知恩不报的类型，何越竭对他的照顾都看在眼里，实在无法再将他看作利用的对象。
　　再者说，他并不想回“家”。

　　老人年龄大了喜欢热闹，家里无时无刻都有很多人，许爷爷白天不在家，许奶奶每次都会叫许多人在家里打麻将。
　　每每见到许非昨，他们都会围起来参观，用他听不懂的话议论。
　　还有人不满足，抓住他的手或者胳膊，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没有喘息的机会。
　　这还仅仅是周内中午的人流量，想到周末待在家里还会遇到这波人，许非昨根本扛不住。

　　何越竭背着何阳，跟陆尧有说有笑，听见许非昨问：“你们饿吗，要不我请你们吃顿饭？”
　　他和陆尧同时挺住脚步，看着许非昨，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啊？”何越竭一脸懵，“你刚才说什么？”

　　许非昨看透了他的想法，又重复一遍。
　　陆尧用手捏着自己的耳朵，眼睛睁得很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何越竭。
　　何越竭表情呆滞地愣在原地，心情有些复杂，非要描述的话就像何阳第一次叫他哥哥的时候，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他很快就从这种情绪中恢复过来，平时都是他建议许非昨去做什么，许非昨好不容易主动提起一件事情，何越竭当然不会拒绝。
　　“好啊，不过饭钱还是我们AA吧，让你请客多不好意思。”何越竭不想花许非昨的钱，毕竟大家都是学生，谁又能有多少钱。

　　许非昨心里有些着急，他没有地方可去，要么呆在外面，要么回去接受新的观光客。
　　他回不去之前，只能尝试着接受新的生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融入，一道没有任何恶意的语言屏障直接将他和这里分隔。
　　就像被圈在园里的动物，孤独直至离开。
　　愣了几秒钟，他决定一定要留下何越竭，或许是因为他身上天然的亲近和信赖感，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许非昨最轻松。

　　许非昨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笑容，“一点钱而已没关系，就当回报你。”
　　何越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过需要被回报的事情，他好奇地问：“我应该也没帮过你什么忙吧？”
　　许非昨从衣服兜里掏出何越竭画的那张地图，“你忘了这个吗，就请你们吃顿饭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既然许非昨已经这样说了，何越竭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陆尧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情，他冲何越竭抬了抬下巴，指着自己身后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去吃吧。”
　　何越竭知道陆尧的想法，“好吧，那你快点回去。”

　　陆尧刚要和许非昨打招呼回去，就许非昨制止，“别回去了，大家一起去热闹。”
　　他尴尬的站在原地，眼神向何越竭求助，保持着自己闷骚的人设，毕竟他跟许非昨并不熟。

　　何越竭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他们都在看他，将最终的话语权交给在场唯一社牛的人。
　　他看着陆尧，用试探的语气说：“要不你也一起去呗，许非昨都这样说了，再拒绝有些不太好。”

　　听他这样说，陆尧不再说话，直接跟在后面走过去。
　　何越竭笑着，对许非昨说：“走呗，今天就辛苦你破费了~”

　　许非昨心中有丝窃喜，随之而来的便是苦涩。
　　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还需要以可怜的姿态去讨好他人，才能勉强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

　　何越竭见他一直没动作，用挑衅的语气说：“你也困了？要不我让狗蛋下来跟你换换？”
　　许非昨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过来，仿佛在说“就你那小身板能抗住吗？”

　　少年人的一大特质就是好面子，什么事情都要挣个高低。还好何越竭这方面不太明显，否则可能真的会放下何阳，去背许非昨，这简直就有些自取其辱了。
　　他忍着内心的冲动，硬生生憋回一口气，“行吧，当我没说。”

　　及时认怂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可以让你在必要时刻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从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许非昨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
　　俗话说的话，心里有鬼干啥都怕，何越竭总有种心思被人看透的窘迫感。
　　他没说话，直直往前走去。

　　陆尧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多少能看出点东西来，他这发小的心思还是很好懂的。

　　许非昨在后面叫住何越竭，“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带我去就行，我对这里不熟悉。”

　　话虽这样说，何越竭心里好歹有点界限，找了个价格中等的串串店，位置正好，离哪里都不太远。
　　他之前在这里吃过，环境可以，食材挺新鲜，起码吃了不会拉肚子。

　　许非昨从来没在这里逛过，立刻就被串串店对面的巷子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着对面那条街，明明里面并没有什么店铺，只是些平房或者二层楼，门口却站着很多人。
　　基本上都是中年妇女，时不时走出来看几眼，又进去。

　　从巷口走过的人，对于这里的异状大多熟视无睹，只有极少部分学生或者小孩走过去时会多看几眼。
　　许非昨心里好奇，但他潜意识觉得还是不要打听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