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49、视频

　　何越竭在后面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他的眼神在许非昨脸上扫过，很明显已经感受到他现在已经非常不开心了。
　　就连之前被板寸挑衅时，许非昨都没有露出这种表情，明明任何大幅度变化，但却看的人心惊，感觉周围空气都变冷了一些。

　　“你挤进来干什么？”何越竭拉住吴琳凡的胳膊，又绕到了许非昨身边，许非昨看了一眼他的手说：“没事。”

　　没事？您这看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何越竭的额头不知不觉沁出了一层冷汗，看着许非昨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哎~，今天确实是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叫你给他添麻烦了？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一个！”吴琳凡听不得何越竭说这种话，她看着他很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心声。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何越竭不知所措，他之前已经拒绝了一次吴琳凡的表白，他觉得拒绝一个人一次就够了，再多可能会会他人产生影响，出现一些无法预测的后果。
　　但他也不打算答应，只能想办法扭曲意思，反正只要别是男女之情就行。

　　他直视着吴琳凡，目光温柔，忍着笑意说：“好我的大姑奶奶，你站在我们两个中间，不就是一个行走的‘凹’么。听话，你站边上，宽敞。”

　　吴琳凡不愿意，停在原地不动了，“我站在边上，你压根就不理我！”
　　何越竭乐了，“这跟你站在哪里有什么关系？我哪怕站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聊什么。”他飞快蹙眉，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听话，你就走边上~”

　　他的语气跟眼神温柔的就像天空西边滑落的阳光，平静柔和，就连吴琳凡的父母和她说话时，都没这么耐心过。
　　任谁被这样对待，都会忍不住想要去信赖对方。

　　吴琳凡原本僵硬的肩膀，现在放松了一些，她撇了撇嘴，像是对何越竭很无奈似的。
　　她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好吧，我就走在旁边。”

　　许非昨虽然没有正眼看他们，余光却时不时看过去，又担心被人发现，每隔一秒就又收回视线。
　　听到两人谈话时何越竭的语气，他站定了身子，望向何越竭瘦长的身影，给人的感觉好像和最初相见时不一样了。
　　他看过去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何越竭明锐地察觉到视线，跟许非昨交换了一瞥眼神，面前起了一道微风，将许非昨身上的气味送到何越竭眼前，充斥着他的双眼，那是浓烈的苦橙花味。
　　香甜中带着糜烂，发涩，熟悉的苦味。
　　以至于令他觉得，许非昨现在的表情，和神态也是痛苦的。

　　他对别人的痛苦很敏感，一切的来源都是因为七年前的那场无妄之灾，那是后天被迫形成的，渴望寻找到同类的直觉。
　　他渴望看见别人的苦难，又害怕看见。
　　看着看着，何越竭的嘴角也耷拉起来，但他不会去问。

　　他终于安抚下吴琳凡躁动的情绪，回头对许非昨说：“走吧。”

　　大约吴琳凡内心还是有些不甘，走路时会时不时把何越竭拉到自己身边，何越竭甚至不明白吴琳凡为什么会这样做。
　　要说许非昨如果是男生，那他还能理解，现在他真真是完全想不明白。

　　天黑得很快，群星在黑暗中闪耀。

　　三个人不太说话，显得七分很尴尬。
　　一片安静之中，吴琳凡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她不太乐意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一看，是今天下午陪她逛街的女生打过来的，她接通大话，语气急躁地说：“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女生的声音很激动，嚷道：“吴琳凡，你快点看我的抖音账户，今天下午我拍视频时，不小心把许非昨拍进去了，现在视频变成了同城热一，现在已经好几千播放量了！”

　　“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何越竭，又看向许非昨，说了句“好”，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何越竭好奇地问。
　　吴琳凡先是打开软件，在朋友的账号里面找到了今天下午发布的视频，一看播放量眼瞧着就要接近一万。
　　她抬头，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何越竭看，“你看，我朋友说她的视频火了！”

　　“哟，那还挺厉害的。”何越竭一直一来都玩不明白短视频平台，所以看见玩得好的人，就觉得很厉害。
　　吴琳凡播放了视频，在第六秒时果然看到了许非昨的身影，他正在收银，过于显眼的样貌一下就吸引了注意力。

　　何越竭自然也看到了，他不明缘由的忽然紧张起来，呵问：“这是谁拍的？”

　　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许非昨也凑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本想着开解一下，却不想正好看到了手机上的画面，当即愣在原地。
　　眼前忽然失去了光亮，大脑嗡嗡作响，他的身体好像被冻住了一般，连眨眼都觉得费力万分。

　　吴琳凡并没有察觉到他反常的举动，手指下滑翻出底下的评论，都是清一色的在夸“好帅”。
　　可是落在许非昨眼里，就变成了一个个恶毒的词汇，都是些没有什么大仇，就用不上的词。
　　他僵硬的身体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的种种，想要逃，可是身体却不敢有动作，到头来，他还是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懦弱的可怜。

　　何越竭很快就察觉到许非昨的异样，他用手遮住屏幕，跟吴琳凡说话时语气也着急了许多，“挺好的，把视频关了吧。”
　　“为什么？”吴琳凡不明白，还是照做了。

　　何越竭其实并不知道许非昨过往发生的种种，但他就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他轻握住许非昨的肩膀，声音柔下来，问：“你怎么不说话？”

　　许非昨现在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竟是久蹲后猛地站起时会出现的声音，眼前也有些些斑点。
　　他的身体出现了轻微的应激反应，就像完全进入了人另外一个空间，他本该什么都听不清的，谁知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何越竭清晰的声音。

　　何越竭抓着他的胳膊叫了半天，看到许非昨终于眨了一下眼皮，那汪蓝色的死水恢复了色泽，看过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呢？”何越竭微笑的问他。

　　许非昨全身的血管终于恢复了运作，他看着何越竭略带担心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表情很快又冰冷起来，和以往的他一样。
　　“没事，我发了会呆。”他不想将怯懦的自己展现给别人，特别是何越竭，于是假装没有看到那条视频。

　　何越竭立刻就知道他在撒谎，他知道许非昨似乎不太喜欢镜头，第一次在高铁站拍照时，他就感觉许非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镜头，动作很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但那时他并没有多想，满心满意都在感叹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之后去看瀑布时，他也拍了照，那时他就发现许非昨并不喜欢看镜头，肢体也很僵硬，不过有的人确实不习惯拍照，所以他也没多想。

　　直到那天晚上去许非昨租的房间时，经过了夜市，当时许非昨就是在发现夜市上有很多短视频博主在拍摄时，动作立刻就变得僵硬起来。
　　他开始以为，许非昨被大家的热情吓到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不然他刚转到一中时的那个场面，他可能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许非昨不说，他也不会问，每个人内心都有那么一些事情，无法向别人诉说，当愿意说时，便也走出来了。

　　许非昨的心情终于舒缓了许多，会轻抿嘴唇，挤出笑容，说：“没事，继续走吧。”
　　何越竭表面上应了“好”，心里还是觉得他的笑容太勉强，他不知道许非昨在回来前经历过什么，起初觉得家里这么有钱，应该没有什么烦恼，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浅了。

　　吴琳凡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好像不再说话了，虽然从最开始许非昨就不太说话，但现在明显和之前的氛围不太一样。
　　她当然察觉不出来，因为这是一场无言的试探和博弈。

　　他退，他也退，大家都对中间那层薄膜敬而远之，没人愿意将真话说出来，似乎这样是维持他们现有关系的最佳方式。

　　今天周末，街道上，广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是音乐和店铺为了吸引顾客播放的录音。
　　渐渐地，吴琳凡已经走到了两人后面，不再插进去，也不再走到旁边。
　　在后面，她清楚地看见两个人的身影，何越竭稍微矮点，身形相比起来也瘦弱些，他们都不看对方，但脚下的步调却出奇一致。

　　何越竭穿了件黑白色的运动外套，把手揣进兜里，他看向远离许非昨的那一侧，眉头蹙着。
　　他表面上是个开朗的性格，实际比谁都将真实想法隐藏得更深，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整天笑嘻嘻的人有过悲惨的经历，他们愿意相信他就是一个阳光的人，也更愿意相信他的家庭美好的像电视剧里的模板。
　　这也恰好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将自己隐藏的太深，也坚决避免谈论任何有深度的话题，他更愿意当个肤浅的人。
　　刚好在他眼中肤浅的人，不应该对他人的苦难过于上心，甚至就不该察觉到他人的苦难。

　　总之，这天晚上确确实实只吃了一顿饭，仿佛就是为了吃饭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