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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夏天 ...

  •   何越竭敲开许非昨家门,开门的是许奶奶,她开门时一脸期待,看到来人是何越竭时脸上的期待荡然无存,她好像在等什么人回家。
      他扫了屋里一眼,很礼貌地问:“奶奶,许非昨现在在家吗?”
      许奶奶叹了一口气,说:“美蛋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说他今天下午请了假,想出去玩玩,我也在等他。”

      许非昨没在家?
      何越竭很难想象许非昨现在的状态竟然还有闲心出去,心底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奶奶,那我先走了。”他说完就着急地跑开了,生怕许非昨想不开。
      在无数个昏暗,压抑的日子里,他也曾有过某种不该有的想法。

      曾经的想法现在再回过头看,便十分可笑。
      有段时间他十分痛恨自己,觉得是他将不幸带到了亲人身边,能这样想可见他当时的状态有多差。

      何越竭是八月份的生日,一位盛夏出生的狮子座男孩,小时候他养了一只名叫“乖乖”的狗,养了很多年,却在小学四年级的暑假被车撞死了。
      那天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他照常回家,还没到门口就兴奋地叫狗的名字,这是他每天的日常,叫完狗后又会大喊“爸爸。”
      何奶奶那时精神还不错,听到何越竭叫何社,会坐在门口用两只骨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拄着拐杖,笑着问:“你怎么一回来就叫你爸,咋不叫我呢?”
      何越竭每当这时,都会被问得不好意思,结结巴巴说:“我下一个就叫你了!”
      许奶奶会笑笑,“赶紧回去吧,你爸等会去回来了。”

      “好。”何越竭逃过一劫,松了口气,但是进门后却始终没有看到乖乖的身影,他四处寻找,终于在二门旁边的水泥台阶上,看到乖乖安静地躺在一块用废旧毛线织成的坐垫上。
      当时还是夏天,乖乖周围飞满了苍蝇,何越竭很高兴地想过去抱乖乖,却看见它腹部瘪下去一块。

      张亚正在做饭,看见他后喊道:“别碰乖乖,它被人用车撞死了。”
      “啥?”何越竭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张亚也给了它肯定的回复,“乖乖死了。”

      何越竭:“……”他站在院里沉默了半天,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他想哭,但又不能哭,因为他是男孩子,哭泣会显得懦弱。
      但他忍不住,看着乖乖的尸体掉下了一行眼泪,他抿着嘴不出声,眼泪却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这时何社回来了,用粗糙的打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痕:“别哭了,死了就死了,没办法。”
      听到他的话,何越竭彻底绷不住了,哭得更加大声。
      后来何社用装肥料的蛇皮袋子,装着乖乖的尸体扔进了水渠里,但是骗何越竭说埋在了地里,何越竭信了他的话,每次去地里都会想着找乖乖的尸体,似乎在寻找一种慰藉与怀念。
      不过他当然找不到,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这就是在夏天离开他的第一位“亲人”。

      乖乖死后的第二年,何社在开春的那段时间忽然暴瘦了很多斤,他常年来都患有糖尿病,也在坚持吃饭控制饮食,不过似乎并没有用。
      那年开始,何社就一直在注射胰岛素,小时候的何越竭很害怕针头,每次看到何社捏着肚子上的皮肉,将针扎入肚子时他就会感到十分恐惧。

      注射胰岛素的时间没有很久,似乎几个月的时间就失去了效力,在五年级的暑假,何社跟张亚一起去了市里看病,把何越竭跟何阳留在了家里,让奶奶照看。

      不过奶奶不太喜欢做饭,每天就只做中午一顿,张亚考虑到了这点,在去了一周后就让舅妈把他们两个接了过去。
      舅妈很喜欢孩子,对何越竭跟何阳很好。
      那时的他对时间没有概念,每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直到有天晚上,何越竭坐了一个梦,直到现在他还坚信,那个梦就是何社对他的道别。

      他现在怀疑自己是听到了一些民间说法,才会做这些梦。村里人都说,家里有年轻人去世,会把剩余的生命续给父母,当时他奶奶已经八十好几了,精神还很健康,就有人说是他去世的姑姑把命给了奶奶。

      梦的内容很简单,一家人正在吃饭,奶奶提着斧头冲进来砍死了何社,何越竭很恐惧,紧接着画面猛地一变,是何社骑着自行车带着何越竭跟何阳出去玩的场景,不记得梦里的何社说了什么话,只觉得很温暖。
      梦还没做完,他就被舅妈叫醒,说何社回来了,他很开心,坐着舅舅的大梁摩托车回到家里,那时已经是午夜一两点了,回家的路上他全程激动,期待等会看见何社。
      刚到门口他就看见家里一片灯火通明,他跟何阳从门口就开始跑着喊“爸爸!”,他小时候更爱爸爸一些,对张亚似乎不太关心。

      他兴高采烈地冲进爸爸妈妈的房间,看见屋子里围满了人,何社躺在床上,张亚坐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大伯眼神凄苦,叹了口气对他们说:“你俩赶紧多叫几声‘爸’,再不叫就没机会了。”

      他一瞬间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但五年级的孩子早已有了生死的概念,他看着大家的反应差不多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何越竭的脑袋好像失去了基础功能,他一脸懵地看着床上的何社,腿弯当即一软,跪在了地上,然后就反应过来,趴下来哭着喊着叫“爸爸”。
      他哭了很久,一直不敢去看爸爸最后一眼,他听见堂爷爷说何社瘦的不成样子,全身只剩下了一层皮,他听见张亚用哭腔质问你走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他听到了很多,也跪了很久,直到两个脚腕因为长时间下跪导致血液不通顺变得麻木后,才被人抬了起来。

      这是在夏天离开他的第二个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大家都是在夏天,那个他降生在世上的季节离他而去,这就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带来灾难的人。
      而且也把这个想法告诉过张亚,张亚听到后大骂他是傻子,然后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哭,何阳看见后也加入了进来,一家人团抱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

      等他越长越大,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荒谬,他们的死亡当然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些只是他自己强加给自己头上的压力,多余且没有必要。
      这也不是个例,他发现大多数人都会有这种时候,明明其实没多大时,但就是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就像之前的何越竭,也像现在的何越竭。

      说实话,就算被人知道了家里的情况又能怎么样?正常人都不会多说什么,而且在这个落后的县城里,有的是和他处境差不多的人,压根就没那么多人会因此看不起他。
      只是很多事情,要想清楚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困难。

      也正应了他小时候村里神婆对他说的一句话。

      何越竭在上小学二年级,或者三年级时曾经生过一场大病,高烧不止,挂了七天的吊瓶还不见好转。

      那时村里的神婆还没死,他爸爸何社按照现在的话说,还算是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但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并不那么坚定,就像美国那些鼎鼎有名的科学家,现在还会在火箭发射时磕那么几粒花生一样。

      强大的信念在有些事情面前,并不能发挥作用,人们偶尔还是会迷信那么一下。

      神婆那里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都有不知道从哪里远道而来的人抱着或是发烧,或者感冒的孩子来求神婆看。
      何越竭那时还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很有趣。
      神婆拿了一张A4大小的糯米纸,和一碗加了一点点白酒的水,递给何越竭,让他抿一口酒在嘴里含几秒,然后吐在纸上。
      何越竭很听话的照做了。
      神婆将满是水渍的糯米纸放在太阳底下仔细地端详了十来秒,表情十分严肃地将糯米纸在红色的蜡烛火上燎了一下,扔进满是纸灰的盆里。

      何社是一名绝对合格的父亲,他或许没挣到多少钱,也不见得对自己的妻子多好,但在两个孩子面前,他总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形象,教给了孩子很多人生的道理。
      他看到神婆表情的第一反应就是慌张,明明来之前还说着这都是骗人的之类的话,但还是在关心和责任前低下了头。
      “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了?没啥大事吧?”何社对何越竭的状况很关心,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声音也有些颤抖。

      神婆将肚子里面的话,吞来吐去,终于说:“我看见你家孩子被困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缠满了绷带,只有一双眼见露在外面。”何社花了大价钱,请神婆用火烧掉了缠在何越竭身上的绷带,当然这都是假的。

      何越竭是一个被困住的人,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他发现自己确实应了神婆说的话,被困在了过去。
      现在的他似乎在阴暗的山洞里看到了一束光,他想从山洞里面走出来了。

      他没有在街上过多逗留,他觉得许非昨并不是精神特别脆弱的类型,他可能会短时间的压抑,但绝不会堕落。
      很快,何越竭就来到了,许非昨租的那间loft房门口,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弯曲的手指一直悬停在距离门板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只要他稍稍用一点力气就可以叩响房门,但他没有。

      他黑亮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光亮,心里有了主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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