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52、请假

　　许非昨那边早就回家了，他进门后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许奶奶叫他吃饭也没回答，直接就走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他侧躺在床上，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恨不得将一米八五的身体缩成一团。

　　房间的窗户朝向北边，眼光落进他房间仿佛变成了一道又一道刺眼的视线，将他包围起来。
　　回忆中的谩骂声逐渐清晰起来，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耳边，那些声音并没有消失，就算他将颧骨处压出痕迹也无济于事。

　　这所有的一切，都拜上周末在阳光书店拍的那条视频所赐！
　　不？又和那条视频有什么关系呢？是他的存在本身就不光明。

　　许非昨的思想愈发消极，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拉入无尽的深渊当中，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病发的前兆，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出现一丝和之前相似的元素，许非昨的精神就会自动陷入到那段地狱般的时光当中。

　　他从床上爬起来，原本健硕，挺直的肩部此时却耸在一起，似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终于走到柜边，他打开柜子，从最深处掏出了回来时以防万一带的氟西汀。
　　这个要减小快，副作用小，他仰头伸长脖子，咕咚一下把药干咽了下去。
　　他重新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像看完鬼片的小孩，不敢把身上哪怕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皮肤露在外面，似乎这样就可以免于恶鬼的骚扰。

　　实际上这根本毫无用处，甚至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已经开始变得敏感的神经若想安静下来，仅靠毫无感情的温暖完全没用，周围任何的响动都会令他的身体惊恐到颤抖。
　　这副模样实在太过丑陋，许非昨埋在黑暗中的嘴角却忽然苦涩地弯曲了一下，还好何越竭没有看到他这副模样，这可能就是让他没有彻底崩溃的最后支柱。

　　许奶奶一直站在许非昨的房间门口，想敲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到他刚才的模样，就快挨到房门的手指又收了回去。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直到听见大门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才暂时离开。
　　“你回来了。”她可以压低声音说话，“美蛋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你要不过去问问？”

　　许爷爷一进门就是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他随手把钥匙扔在门口的鞋柜上，缓慢地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茶，这才回答了许奶奶刚才说的话。
　　“别问了，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许爷爷喝了一口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你们爷俩怎么一回来，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许奶奶坐在旁边，脸上写满了关心。
　　许爷爷用手捏着茶杯，朝许非昨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下，又转过眼神沉默了半晌才说了话。
　　“今天书店来了很多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许望…被人骗了的消息，过来问我许非昨到底是不是私生子。”
　　“我猜他在学校，应该也有人问。”

　　“什么！谁心这么坏，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不管真的还是假的就在外面乱说！”许奶奶气得脸色发白，情绪十分激动，一直在用手顺气。
　　“你慢点，说了就说了，本来就是许望认人不清，导致了现在的结果。今天你也别打扰非昨了，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这事我也想想办法，反正今天书店肯定是去不了了。”许爷爷用手在许奶奶的肩膀上拍了拍，以防她太过激动，导致血压上升。

　　许非昨现在的精神本身就比较敏感，更容易捕捉到外界的声音，他将许老夫妇的谈话内容就都听到了耳朵里，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他用手掐住胸前的布料，大口吸气，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他现在完全不想出门，也根本无法出门。
　　许非昨从被窝里面伸出了一只手，在床头柜上瞎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这已经是他的极限，找到后他赶紧将手缩进被窝里，给刘雯发去了请假申请。
　　手机在现在的他眼中就像里面随时能够爬出一只贞子一样，令他感到恐惧，得到批准后他立刻将手机扔了出去，在地上发出响动。
　　明明是他自己扔的，却还被吓了一大跳。

　　他将自己包裹成一团，在温和的阳光下抖着。

　　黑暗中，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无情地刺向许非昨三年前幼小单薄的身体，他揉了揉毫无焦距的眼睛，又将被子裹紧了些。

　　下午何越竭坐在座位上，中午他回家吃了许非昨买的药，现在感冒已经好转了很多。
　　教室里面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学生，现在还预备铃还没想，同学们坐在座位上有说有笑，他看向身旁空荡荡的桌子，不知为何许非昨到现在还没有来。
　　自从今天早上他和那个女生谈完话后，状态就变得很差，何越竭看着许非昨整齐的书桌，鼻尖呼出一口气，黑亮的瞳孔里起了一层雾，表情很是不满。
　　不满他跟许非昨现在疏远的关系。

　　前桌的张倩背着书包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记过何越竭的桌子坐在座位上，她连书包都没有来得及放下，就拍了下何越竭的桌子，问：“卧槽！你知道许非昨现在火了吗？”
　　“什么？”何越竭压低一遍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重新问了一遍。

　　张倩刚跑进来，呼吸还不稳定，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头说：“我初中地朋友今天给我发了一条手机截屏视频，里面那个男生明显就是许非昨。”
　　“然后呢？”
　　“她还专门给我截了底下的评论截图，清一色全都是在说许非昨是私生子，她妈是小三，在国外待不下去了才回来。”

　　“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些消息？”何越竭神情变得严肃，“这种事情别胡说。”
　　“我真没开玩笑。”张倩就知道何越竭不会相信，下午来时特意带上了手机，因为她也不太相信这件事，本来也没打算问何越竭，但是看到许非昨空荡荡的座位，她觉得事情有那么一点真。

　　何越竭抿着嘴，从张亚手上结果手机，郭曼也不相信，着急地凑过来，一起看着手机上的视频。

　　视频上的人确实是许非昨没错，就是之前吴琳凡给他看过的那个视频，录频的最后都是在翻视频底下的评论，很多都在谈许非昨的身世，简直就要吵翻天。

　　何越竭压根就搞不明白这个视频的热度为什么这么高，底下那些乱造谣的人又到底出于什么意图，说不定压根就没有见过许非昨，可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这么笃定地对一个在生活中毫无交集的人做出这样的评判。

　　看完后他难受的闷哼一声，把手机还给张倩，坐在座位上双手撑住下巴不说话了。
　　怪不得许非昨的状态会变得这么奇怪，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那个女生上午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许非昨的。

　　可是…许非昨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明明上午有两节课的时间，可他却只字未提。
　　何越竭想着突然笑出声，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无非就是不想说，或者想告诉的那个人不是他而已，他不是早就想通了么？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下午第一节下课，何越竭一个人去了吴琳凡的班级，他想让那个女生删了那条视频，但又联系不上，只好找吴琳凡。
　　凑巧的一点是，女生跟吴琳凡是一个班级的，他刚走到七班门口，就看见吴琳凡和女生站在栏杆旁聊天，聊得很开心。
　　也是，疼得又不是她们，她们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何越竭讽刺一笑，走到吴琳凡身边，两天胳膊懒洋洋地搭在栏杆上，表情丝毫没有刚才的戾气，不知道还以为是温暖的久别重逢。
　　吴琳凡看到他表情先是震惊，然后心虚地避开眼神，“你怎么来了？”

　　何越竭没有质问她，而是先嗅了一口空气，胸膛瞬间温暖了许多，他脸上挂着微笑，用似乎不太在意的语气问：“之前那条视频怎么回事？是要让我删，还是自己删？”
　　他一直没有看吴琳凡他们，虽然语气很平和，但是暗藏着一股压迫感。

　　吴琳凡抬头看着他，怯生生地说：“她已经把视频删了，底下地那些评论又不是她说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她在维护自己地好朋友，毕竟这件事变成这样，谁都不开心。

　　何越竭依旧不看她们，只要视线不接触，就没有人看到他那锐利的眼神。

　　旁边的女生被何越竭这副模样吓到了，委屈地将自己躲在吴琳凡身后，这件事情确实也怪不到他头上，何越竭没多说什么，“删了就行，这件事情确实不怪你们，只是以后还是不要再偷怕比较好，免得又惹出什么事情。”之后就离开了。
　　吴琳凡在他身后吼了句：“大家说不定就是在开玩笑而已，为了他这样至于么！”

　　何越竭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话，她这样认为也无可厚非，毕竟跟许非昨不熟悉，可何越竭可是眼睁睁地将许非昨的异状看在眼里，只有他不能说出是在开玩笑的这种话。

　　下去之后，何越竭直接去了刘雯办公室请了半天假，准备将下午的课程上完就回家，他觉得现在的许非昨应该需要自己这个同桌的关心。
　　终于等到课程上完，已经下午五点45分了，他回家拿到手机，就给许非昨拨通了电话，手机嘟嘟响了很久，那边也没有接通，发消息过去也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直接去了广场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