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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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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认识许非昨的那一刻起,何越竭的高中生活就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不止生活,就连本人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
对于自己的家庭,他已不像之前那么在意,虽然不至于主动提及,但每次说到这种话题,他也不再逃避。
转眼就快十一月了,温度变得凉爽,头顶上只有薄薄轻纱般的云层,愁绪也随着天空变得渺远。
最近这些天许非昨变得有点奇怪,总是看着何越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吞了回去,看得何越竭心里直刺挠,像有只猫爪在挠。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何越竭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
课间活动时许非昨基本就在坐在座位上,很少出去,何越竭趁着外面天气凉爽,特意将他拉下来一起散步。
“你应该有事情想要问我吧?”许非昨走在何越竭右手边靠后半步处。
何越竭并没有想着隐瞒,他停在一颗枫树下,头上时不时传来树叶摩挲的声音。
他玩笑着说:“你最近好奇怪呀,是不是舌头被烫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许非昨面前,扫了眼周边,见没人看过来,便用手捏着许非昨的下巴,微微用力,将他的嘴巴捏开。
许非昨很配合他,张着嘴巴任由他打量。
何越竭眯着眼睛看了好几眼,奇怪地说:“我看你舌头也不像有事,怎么这几天总感觉你说不出话来了?”
“那依何老师的看法,我该怎么办?”许非昨稍微往后缩了缩脖子,嘴巴得以活动。
看到许非昨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何越竭“切”了一声,使劲将自己的手抽走,说:“实话实说。”
“真的可以实话实说吗?”许非昨用试探的语气问。
“啊?”何越竭震惊,“怎么,你还打算撒谎?”
何越竭用半是挑衅的眼神看着他,随手摘掉了一片金棕色发丝上的枯叶。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将枯叶放在嘴唇前,轻轻吹了一口气。
叶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何越竭也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就直说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眯起眼睛笑着,看起来无所谓。
许非昨放松了肩膀,他看着何越竭,表情无奈。
“我就猜到你肯定已经注意到了。”他注视着何越竭,“前段时间,我妈说她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让我做好准备,最迟这学期期末就会办理转学。”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不就是这点事么。”
周围有一阵风吹过,何越竭将脖子缩进衣领,两只手揣进兜里,明明语气从容,嘴角的笑意却十分苦涩。
“其实,我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就想象过这件事情的到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何越竭低头看了眼脚尖,又抬起头来。
傻子都知道,像许非昨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李阳这样的小地方,从何越竭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是这样认为的,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说他对许非昨有些依赖和喜欢,那是肯定有的,但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这点喜欢葬送了别人的前程。
无论如何,离开这里绝对是更加正确的选择,如果是何越竭,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走了挺好的,这里不适合你,赶紧离开吧。”何越竭回过头,向着前方缓步走去。
许非昨立刻跟上脚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过如果你走了,我肯定会想念你的。”何越竭直白地说。
他说话总是直白的,让听的人一瞬间招架不住。
许非昨停下脚步,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用严肃认真的表情说:“虽然我会暂时离开一阵,但我对你的喜欢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这个我当然知道,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何越竭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也喜欢你,虽然我现在还不习惯这种关系。”
何越竭顿了顿,看见许非昨的表情有些失落,于是小跳着过去,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别这么严肃,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你只管朝着你的目标前进,我会努力学习追上你的脚步。”
许非昨点头:“之前我的理想职业是研究物理,不过自从认识你后我的想法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何越竭好奇地问。
“秘密。”许非昨神秘兮兮地说,“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嘶,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呐~”何越竭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唱着。
之后几天,他们两个就像是为了将对方铭记在内心一般,无时无刻都和对方在一起,每天晚上回家也会煲电话粥。
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们现在不需要以学习为理由,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诉说自己的爱意,尽管他们对这方面还不太熟练,说出来的情话也非常蹩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越竭听见手机那边有类似于进被窝扇风的声音,他问:“你是不是准备上床睡觉了?”
许非昨的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房间里面装了监控,以后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小心点,我一清二楚。”何越竭笑着吓唬道。
谁知许非昨接下来说的话,更是骚到了极限,“这么厉害?那你知道我今天穿得什么颜色的短裤嘛?”
何越竭险些一口气喘不出来,脸蛋憋得很红,想到现在是晚上,他刻意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骚话?”
“可能…近朱者赤?”他语气轻俏地说。
听到这话,何越竭就忍不了了,“你什么意思,怪我整天在你面前没有正经样子?”
“没有没有!”隔着手机都能听出许非昨的语气很慌张。
何越竭本来就是想逗他,觉得差不多,便收了手,他说:“我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许非昨问。
何越竭想了想,说:“不确定,可能是一座山或者一条河,反正我现在就是很想见你,就现在。”
话刚说完,许非昨那边立刻有了动作,听着像是在起床穿衣服。
何越竭将头从枕头上抬起,疑惑地问:“你该不会真的现在要出来?”
“不然呢,你既然发话了,那我还有不行动的道理?”许非昨回到。
“那好,我骑三轮带你去个地方,刚好明天休息。”何越竭想到了一个地方,只是现在去可能时间上有点不合适。
年轻就是无所畏惧,秋天大晚上九点钟,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何越竭很快就穿好了衣服,他想起之前有朋友提起过附近有一座庙,似乎很灵验,他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去,这次借着许非昨要离开的机会,就想要去看看。
“哥哥开着摩的来接你哦~”何越竭裹了一件厚厚的棉衣,“你也穿厚点,晚上的气温不是闹着玩的。”
他对电话那边的许非昨说。
许非昨早就穿好衣服等在了楼下,他鼻尖发出小声,“好,我等你,哥哥。”
许非昨这声“哥哥”差点没把何越竭送走,麦色的皮肤跟被火烧了一样,烫的不行。
“你~你~你”何越竭紧张的舌头打了结,“叫得好。”
“哈哈,你喜欢就好。”许非昨笑着说。
“等着,哥哥马上来接你。”何越竭把手机放进兜里,打开家中大门把三轮摩托车推了出去,顺便给车厢里面放了一张矮靠椅。
这个时间点马路上的路灯已经全部熄灭,何越竭顺着道路两边的白杨树走,点点明星在墨色的夜空中缀上了亮色,他借着微弱的光芒,把自己的脸蛋照在车头两边的镜子上,越看越帅气,就是坐骑有点不太拉风。
距离广场一号还有很远的距离,就看见许非昨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站在路边,真的很像走电影里面走出来的人。
黑色风衣很有质感,面料垂坠不褶皱,将本就挺拔的身躯拉得更加纤长,形成一道利落的剪影。
何越竭看见他,激动地直挥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放假时这么晚见面,总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非要用一个何越竭认知中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幽会”,在没人看到的黑暗角落,两个人手牵着手坐在一起,酱酱酿酿……
光是想象何越竭都激动到不行!
毕竟确定关系已经27天了,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和之前没有一点区别,之前的相处模式太过正经,显得这次十分普通的约会像是赋予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何越竭的鼻尖在冷风的摧残下变得又红又冷,感觉下一秒就会掉出鼻涕,他吸吸鼻子,看向身后车厢中的椅子,说:“亲爱的王子殿下,小的来迟了,您慢点上座。”
许非昨斜着眼睛看了车厢中孤零零的椅子一眼,二话不说在车头绕了一圈,然后撅起屁股直接坐到了何越竭旁边的空位处。
那位置有些挤,何越竭迫不得已往旁边挪了挪,说:“你就坐在左边,这样刚好不挡我刹车。”
许非昨低头将弄乱的衣摆整好,一脸傲娇的说:“我上车前特意看了眼,不然为什么要绕。”
“好嘞,你真聪明,不愧是王子殿下。”何越竭笑着启动了三轮车。
许非昨对他开的玩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冷风的威力下,坐的离何越竭更近了些,两个人大臂相接处相比其他部位要温暖许多,那股热意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何越竭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害羞地说:“你都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不用问,就算你把我扔了,我也会粘在你后面。”许非昨把何越竭那只闲着的手抓住,在自己眼前软绵绵地晃了晃,很快就放了下去。
“嘿嘿~”何越竭用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真乖,以后也要记得跟好我,要是你跟丢了,我可就不管你了哦~”
“嗯。”许非昨看着何越竭的眼神很温柔。
目的地是附近山上的一座庙,穿过一条被盘根错节的树林夹在中间的黑暗大道,再骑着三轮往山上慢慢骑十来二十分钟,就到了一片早已灭了灯的村子,算是出了礼阳县。
庙就在旁边,具体是什么庙何越竭不知道,他也没来过。大概是太黑,老远看过去那庙很阴森,像电视剧里面随时会冒出一群劫匪的破庙。
他怀着疑惑的心情下了车,看了眼红色门头上的牌匾,才发现这是个财神庙。整天的风格很简陋,最前面用红砖砌了两根柱子,用来固定住一扇铁栅栏门,从缝隙间看进去,能看到正中间摆了一个功德箱,再往后就是一尊插满香的樽,地上也堆着灰。
可以看出平时来这里的人并不少,但绝对算不上多,否则不可能不收拾。
“我来之前还想说能不能求个富贵,没想到原来就是财神庙,这不得来全不费工夫。”何越竭围着栅栏看起来,只是现在太晚,门似乎已经被锁起来了。
他两只手把着门边,晃了两下,没动静,手上还沾满了铁锈。
“啧,看来确实有点晚,门已经关了,咱们进不去。”他有些失落,看向许非昨,问:“怎么办?进不去那就不白来了。”
“怎么会白来,只要心够诚,无论在什么地方,‘神’也能够感知到。”许非昨先是想要去拉何越竭的手,想了想又收回来,改成搭肩膀的姿势,这样能舒服点。
“你说得对!”何越竭将自己缩在许非昨的臂膀下,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温暖,“不过我走得太急,忘了买香。”
许非昨左右看了看,觉得既然是来拜神的,不带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好在刚过来时看见路上有间小卖铺还没关门。
两个人搂在一起,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周围全是各种虫子的叫声,确实有点吓人。
好不容易走到了,店里还没有卖香的,何越竭直接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许非昨用不解的眼神看他,何越竭打开烟包,用手指了指天,调皮地说:“总是上香,神该烦了,给他尝点别的。”
“哈哈哈~”许非昨被逗笑了,“确实,桃子吃多了,就会想吃苹果,神也是。”
“我也喜欢吃苹果。”何越竭笑着附和。
何越竭蹲在红砖砌成的柱子前,将手握成半拳状挡着风,另一只手将打火机靠近嘴唇上叼着的烟,他不抽烟,自然不知道点烟的时候要吸气,点了半天都没有点上。
“我来吧。”许非昨从他手中拿走打火机,先点燃了自己口中的烟。
烟雾迷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半眯着眼,视线落在何越竭叼烟的嘴唇上。何越竭的嘴唇很饱满,半张的状态下,能够看到下唇内测泛着水光。
许非昨皱了皱眉,伸出手捧住何越竭半张脸。手指顺着耳廓插进发丝里,他使了点力气,将何越竭的脸凑到近处,用低沉的声音说:“吸气。”
说完就将自己已经点燃的烟头怼在何越竭那根上,何越竭听他的话吸了一口气,结果差点被呛死。
“咳咳咳…你是不是要谋杀我?”他猛地咳嗽,烟顺势掉在地上。
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何越竭吓了一跳,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许非昨,很快又闭上了眼。
脸蛋和脖颈因为缺氧和害羞变得通红,鼻腔时不时会发出小猫似“哼哼”的呼吸声。
许非昨先一步送开口,用手指抹去何越竭唇边的水渍,“傻子,是想要把自己憋死吗?”
“本人纯情少男,不会接吻有错吗?”何越竭红着脸羞愧难当。
“好好,我的错,怎么动不动就会害羞,之前都没有发现你有这种习惯。”许非昨逗他。
何越竭别开脸,脸色有点黑,“我脸皮一直都很薄,只是你们总觉得我脸皮厚。”
许非昨若有所思地点头,“嗯~应该吧。”
“我擦,什么叫应该吧,明明就是好嘛!”何越竭从许非昨背后一把抱住他,内心其实想撒娇,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言不由衷。
许非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看着环在自己胸肌下方,并且有不断上升趋势的罪魁祸“手”,说:“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
“原来你是这样的老流氓呀!”何越竭像是第一天认识许非昨一样,在他脸上打量几圈后在脸颊上印了个唇印。
许非昨满意的闭上眼,拍了拍胸前的手,“你应该没有立场这样说我。”
何越竭飞快的地松开手,狡辩说:“我这不是怕你胸肌太大,重得慌,所以才用说帮你撑着嘛!”
许非昨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流氓说的这么好听,“好吧,你要是喜欢,可以这样抱着我走。”
“我也没有那么闲。”他看着地上的烟头,说:“刚点好的烟又灭了,你重新点一下。”
“嗯。”许非昨重新点了两支烟,两个人一人一边放在了红砖门柱旁,齐齐做了拜神的动作。
弄完后,何越竭问他:“你求了什么?”
“秘密。”许非昨不说,“那你呢?”
何越竭自然也不会说,“秘密。”
虽然他们没说,但来财神庙还能求什么呢,无非就是金钱,区别只有为了什么而求。
许非昨离开的日子比何越竭预想中来得还要快,礼阳县还没有飘起第一场雪时,那个坐着高铁而来,停在一片向日葵中的旅人就要离开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两个人从刚认识当现在经历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秋季,却又好像只过了几天。
许非昨特意买了下午的车票,这样就可以多陪何越竭一会儿,可这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当夕阳即将划破地平线时,许非昨就要离开了,他站在天空下,即将带着阳光离开。
自从何越竭知道许非昨要离开那刻起,他就一直将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许非昨的拖累,可是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多么完美的演技都会失效。
那些藏在胸口中的感情,终于将容器挤破,满溢而出,何越竭脸上挂了一天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转而耷拉起了嘴角。
“你真的要走?”何越竭用沙哑柔软的声音说。
许非昨料想到了今天的情况,他抓住何越竭的手,“对不起,就让我当一会渣男吧。”
“你还知道自己是渣男,刚给我表完白,人就要走,让我一个孤儿寡母怎么过活?”何越竭假哭着说。
“我只看到‘孤儿’,哪里来的‘寡母’。”许非昨还装模做样地看了眼何越竭身后。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这里假装。”何越竭看着许非昨那副精致的面孔根本生不了气。
“我懂你的意思,也不是很想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我不奢求你必须等我,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放弃我。”许非昨两只手紧紧扣住何越竭的肩膀,“你明白这种心情吗?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一直看着我。”
何越竭又何尝不是了,他想让许非昨留下,又担心因为自己的任性破坏了许非昨美好的未来。
他无奈一笑,“我尽量。”
距进站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两个依依不舍的分开,许非昨看向何越竭的眼神中带着难过和依恋,眼睛恨不得粘在何越竭身上。
何越竭站在原地冲着他笑,不想在最后给他留下不好的映像。
夕阳逐渐下落,像是一场迫在眉睫的催促。许非昨慢慢地,一步一回头的走进车站,夕阳从他的发丝处滑过,陷入沉默的土地。
许非昨走了,带走了太阳,留下了那间loft,和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