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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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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七夕。
醉香楼中还是那老节目——牛郎织女。
太子殿下有约在身,没功夫嘴人,说书先生将醒木一拍,赚得乐开了花。
他习惯穿着一身洁白,夜幕低垂,星星点点下将如水月色融入了眼中。
河灯橙红的火光染在他的衣角与她的裙边,影影绰绰,熠熠生辉。
穿过热闹的人群,杂耍的一口火云,扑面而来的热浪似还留有余温。
“殿下今非昔比,风头正盛。”
江意晚调侃着。
不少行人或男或女的往晏易难这边瞧。
如今他是炙手可热了。
“昔日纨绔之下剥出一副正人君子的皮囊,自然令人心热络,可若是正人君子的之下剥出一副纨绔的皮囊,定成另一景象,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唾骂。”
可这两样都是他。
嗜甜、嗜睡、爱嘴人的是他,救灾、济民、成储君的还是他。
更甚是在仁爱之下,还有着杀人诛心的狠厉。
“倘若得见真我,也就没几人还会对我如此热络了。”
他对自己倒十分有自知之明。
江意晚带着他走至桥头,买了两盏孔明灯。
“可我偏是这皇城中最有眼光的女郎。”
她有意对应着初见时他对她讲得第一句话:“这皇城之中何时竟多了个如此有眼光的女郎?”
晏易难会意,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不,是整个东临最最好的女郎。”
好到他想收拢掌心牢牢握住,又舍不得折掉她半分光芒。
于是江意晚问道:“你知我其实顽劣不堪,粗野,不服管教,不通礼数,我与这皇城格格不入,如今端庄大方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本不该在这座繁华的都城的。
两人话中有话的拉扯着,彼此都是聪明人,一瞬便让旖旎氛围消散了去。
这些是从最初相识他便知道的,那时她就是个礼教不通毛毛躁躁的样子。
晏易难缓缓收紧了手指,掐得掌心泛白。
他本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
一个行走在长夜中的人突然得见光明,怎会甘心失去?
那将比一生未曾见到光明更加痛苦与残忍。
他不是圣人,自然也是自私的。
可,肃州自由的鹰,不该折了翅膀关在皇城这座金笼之中。
万贵妃的死叫他突然清醒,他一生憎恨父皇,就不该上演第二场悲剧。
“想去做什么,便去做吧。”
如今他大权在握,可这短短九个字仍说得十分艰难,明明想伸手将她留下,却亲自打开了牢笼要她走。
“不留一留我吗?”江意晚将墨条研磨,垂下了眼睫。
他苦涩难言,沾过墨汁,边写便答:“天涯海角,只要你看到益于百姓的政令,会彼此想起,我知你高兴,就够了。”
情爱到底是什么?
是怦然心动的瞬间,是彼此懂得的珍惜,是远在千里的挂念,是想到便心生的欢喜,是成全对方的勇气。
他停了笔,将灯芯点燃。
江意晚也随之停笔,凑上前:“殿下许了什么愿?”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在他眼前迷乱,阵阵胜兰香仿佛在引诱着他反悔。
趁她还没有走,将她留下。
他凝聚着一口气,神色落寞:“愿卿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有可期,共圆满。”
他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
他势必要做一个与父皇不同的选择,因为他比他更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爱是想占有又收回手的克制。
然而身边的少女却笑眯了眼睛,白玉面颊上若隐若现着两个酒窝,微微前倾身子,温热的气息令他的理智面临着随时的崩塌,却不知危险般一再上前。
“那殿下可想知我的愿?”
他喉头上下滚动,呼吸都变得沉重,有些僵硬地将头撇开,望向她的孔明灯,上面赫然写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心跳一悸,下一瞬少女将手松开,孔明灯从他面前缓缓高升。
香气满怀。
“殿下,我想带走的可不止一片海棠春色,还有…你。”
离开皇城只有自己能得到自由,可留在皇城却有机会让更多人得到自由。
他不是陛下,她也不是陈清和;他愿意放手成全,而她甘愿走向他。
如走出大雾,寻找到了他的太阳。
万语千言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他愿被她收藏,这个答案早在靖王府便已回答:“好。”
夜空中绽放开朵朵烟花,却难掩心跳的震耳欲聋。
九月,陛下身子每况愈下,倘若遇国丧婚期便要后延,于是段府与沈府的亲事愣是往前提了一个月。
沈夫人又喜又忧,双眼含泪,握着沈秋林的手不愿松开。
沈柏林备着人拦门,只听媒人‘咚咚’敲响大门。
“何事?”
媒人答:“要娶新娘!”
于是沈柏林将门打开出一缝,媒人便顺着这门缝递进一个红包。
沈柏林将门再次关掩。
媒人再次叫门,反复三次,这才算开大门迎客。
此为迎亲时的"打门娶新娘",故意延长出门的时间。
认为新娘拖延出门的时间越长,女方家便能留住更多的财气,也更得显男家诚意。
前院子里一片热闹。
房中母女两人却紧紧相拥着,依依不舍。
“新郎要入厅拜见丈人、丈母娘啦!”
丫鬟喜气洋洋的前来催促。
于是江意晚扶着哭红了眼眶的沈夫人前去正厅。
段南知如今是春风得意,他功名傍身,不日便能承袭爵位,又得偿所愿娶得自己心怡女子,两个妹妹都消停了,家宅一片和顺之景,也算风光无限。
那些曾经躲着避着他的人家,如今眼红也没了办法,人家已经娶了沈家唯一的女儿。
以后有沈家这岳丈的帮助,定能蒸蒸日上。
晏易难打着沈夫人外甥的由头,也给沈秋林与段南知送了一份新婚厚礼,叫沈夫人警觉的揣测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往日里他哪儿会认她这个姨母?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沈柏林藏好了思绪,敲锣打鼓间欢喜的送沈秋林出门,觥筹交错间沾上了一层酒气。
他知道,他是知道的。
太子殿下这是准备向她提亲了…
若想不被国丧耽搁了成婚,便得尽快将此事定下,礼部才有时间去准备。
太子与太子妃的婚事,非同小可,自当隆重。
他泛起一股酸意,疑心自己喝得不是酒,是醋。
于是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迷迷糊糊间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拦住了他。
是段时宜。
“你喝太多了。”
“多么…”
他抬起脸来,脸上满是虚无的迷茫,就好像短暂的拥有了一盏明灯,可那盏明灯却被人横然截胡。
那他该怎么办呢?
“我阿兄人很好,不会负嫂嫂的。”
“我知道。”
两人鸡同鸭讲,没有一句在同一条线上。
但莫名的成功抚平了沈柏林的心绪。
皎月高照,烛火摇曳,沈秋林由人搀扶着拿着一把团扇挡面,坐在床边。
段南知从喜嬷嬷手里接过一把玉如意。
这挑盖头的叫喜秤,普通人家用秤杆,而富贵人家用玉如意,象征着称心如意。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那大红盖头,露出一张霞明玉映的脸。
褪下沉重的喜服与冠钗,无尽情意绵长的融于夜色。
回门那天,沈府聚了许多人,原没赶到的沂霖沈家也在这一天到了。
听闻五堂姐也嫁了人,只是后母难当,五姐夫上进归上进,却对后宅中事一概不管一概不问,日子便过得稀里糊涂。
四堂姐身子还没休养好,这就又怀上了身孕,不知这一胎是男是女。
而为了拢住夫君的心,她张罗着将自己的丫鬟纳进了门,说是也好过便宜了外面的。
沈秋林与江意晚叹了句“人各有命”,没再多言四堂姐的家事。
有时自以为是为了人家好,其实人家不仅不需要,还会怪你多管闲事,指责你破坏别人家庭。
这世间总有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江意晚撑着脑袋打量着面带红晕,化不开喜气的沈秋林,好奇的问:“姐姐,成亲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两人曾在闺阁中讨论此事。
沈秋林笑着微微垂首,低了些声音:“有些害怕,但当两手相握时,我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在这一刻,我们的情意是真的。也就不怕了。”
“妹妹说得对,总不能因为害怕季节凋零,就不盛开。抓住当下想要的,感受当下,我们不会辗转成泥,春还会再来,婚姻唯有拿得起放得下才不会成为囚笼。”
“…”
晏易难与江意晚的婚事是由皇后定下的,派了媒人去沈家提亲,根本没有知会陛下。
陛下如今病重,人也不甚清醒,一切都放任着晏易难监国。
他偶尔会呼唤陈清和的名字,有时也会迷糊的想起万贵妃与熹妃。
凛冬将至,大雪漫天。
两人过了八字,礼部本将婚期定在了次年夏天。
晏易难觉得不妥,一再叫礼部重算好日子。
不是他不想快些成亲,实在是,女子虽十五及笄便可成婚,但对身子却只有损伤,如此早的婚龄不过是为了男子罢了。
只要将婚事定下,也不差这两年,再等等便是。
除夕夜里,他撤走了紫宸殿一半的侍卫,命人松了晏应淮的门锁,随着一顶小轿从侧门出宫,而她在沈府门口撑着那把油纸伞,正等他一同守岁。
他方觉,与沈家沾那么一点亲还是很有好处的。
过年来自己姨夫姨母家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