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成焚》天关客星

90、逛黑市

　　马大神年轻时嫁到了山东，去年才来带着一儿一女逃难到重庆，她们南下的时候，一路跋山涉水，路上基本逮着什么吃什么，各种虫，各种蛹，各种鸟，各种草，所过之处跟遭了蝗灾一样。

　　幸好马大神在山东呆了将近二十年，也学了一手面食点心的本领，一回来就管同乡借钱开了个包子铺，光素包子就有盐菜包、青菜包、韭菜大葱包三种，荤包子更多，什么咸蛋虾包、猪肉白菜包、羊肉芹菜包诸如此类，那包子真是白嫩松软，一口下去香气缠绵不绝。

　　靠着这一手绝技，马大神很快就立足黄桷垭，和周遭的邻里街坊关系热络，后来还认了一个老资格的袍哥当干兄弟，把儿子送进大学读书。

　　估计是俊宁玉宁两个孩子偶尔吃到过人家买的包子，就念念不忘，巴巴的要刘镜朗去买。他到了黄桷垭，原本想问那有名的包子铺在哪里，远远的就见一个小小的门面房，外面排了老长的队，他刚想问一个报童那是做什么的，就见几个孩子着急忙慌地说：“快点排队，待会马大神的包子就卖光了。”

　　刘镜朗刚在队伍末排上，就见前面有人冲他挥手，原来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特别精神，衣服虽然简朴，却拾掇得特别干净，一看就是自家家手工缝制的衣服，他还在琢磨这人的名字，那少年就已经到了跟前，笑嘻嘻道：“怎么跑这里买包子？”

　　刘镜朗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颜廷榘的学生对吧？”

　　那少年笑道：“对，我叫蒋惠宏，这包子铺是我母亲开的，没想到刘师叔也喜欢吃。”

　　承蒙被他喊了声“师叔”，刘镜朗倒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是沾了颜廷榘的光，随即惠宏就冲他使个眼色，让他跟自己过来，很快就从包子铺拎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袋子，说：“我每样都拿了两个，师叔想吃尽管来好了，不用排队。”

　　刘镜朗把钱给他，惠宏还非不要，刘镜朗忙道：“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老娘的，不要拿她的辛苦做人情，好好读书才是孝敬。”

　　惠宏笑笑，这才接过钱。

　　刘镜朗心想自己也会说这种人模狗样的话了，颇有点老师或者长辈的样子。

　　只是他端起长辈的架子还没有几分钟就露了馅，就见他低声问道：“那个，那个惠宏，你们这里的黑市怎么走？”

　　蒋惠宏用奇怪的眼神看眼他，被他这种神叨叨的表情感染，也不由压低嗓音，小声说：“你朝南走，左拐进去一条小街，从这街里穿行到底，就是了。”

　　刘镜朗心里高兴，脸上却又有些讪讪的，忙道谢，临走还不忘说：“你这衣服的针线做工很好！”

　　蒋惠宏笑道：“是我姐姐的手工。”

　　告别蒋惠宏，刘镜朗让吴六一先把包子带回家，自己只拿了两个拎在袋子里，就一个人按照指示孤身朝黑市过去，他故意慢悠悠走着，好像一个漫无目的的闲客，心想就凭自己这身打扮，少不得会有人前来搭讪，到时尽管问人家就行。

　　哪知道在街面上晃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搭理，于是就假装看货，低声去问一个店家的老板道：“劳驾问一声，我想买支枪，应该哪里去找？”

　　那老板白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是个规矩人。”

　　刘镜朗碰了一鼻子灰，怪没意思，连忙从店里溜出来，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喂喂”地喊他，原来店里出来个伙计正在冲他招手。

　　刘镜朗转身回去，那家伙小声道：“哪有你这样的，大大咧咧一上来就要那种东西，谁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就算是有货的，恐怕也不敢卖给你。”

　　他既然来搭讪，刘镜朗情知就有戏，忙笑道：“我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是个生客。”

　　那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番，把他拉到街边，才低声道：“敢问你只是要枪嘛？”

　　刘镜朗道：“我什么都想了解一下。”

　　那伙计笑笑，道：“我能说的也只是今天的价格，因为这东西时时都在变的，今天和明天、上午和下午都不一样！今天一支盘尼西林五十块，一箱医用酒精十五块，一只美国卡宾↓枪200块，一门美制迫击炮就要两根小黄鱼！最缺的就是美国的精力素和治疗疟疾的奎宁，有钱也不见得有货。”

　　说完这话，他就斜着眼看刘镜朗，一副“要买就买，卖不起别耽搁我功夫”的不耐烦劲儿，刘镜朗诧异道：“都搞得到？”

　　伙计笑道：“只不过这里一般都做熟客买卖，尤其不待见你这种散客，你想，人家原本要卖一百箱货，谁耐烦拆零碎了卖给你？”

　　刘镜朗道：“我也是只做熟人的买卖，不熟悉的人肯定刚开始不敢买太多，但做生意这事儿不都是一回生两回熟嘛，你给我指个路，或者帮我当回掮客，有好处也少不了你那份。”

　　那伙计笑笑，道：“我就算要赚钱，也不从你这里拿，你朝右边那条巷子走，去320号找一个叫焦老六的人，只说是小罗介绍的。”

　　刘镜朗按照指示过去，哪知道刚转到那条街，迎面就见一人过来，他本能的连忙转身想避开，就听见有人冷笑道：“你跑什么！”

　　情知躲不过去，刘镜朗又转身回来笑道：“你身上有雷达嘛？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你？”

　　原来那人就是褚鸿侠，她“呸”了一声道：“心虚了是吧？我问你，你怎么朝这条街上跑？这条街都是卖军需走私物资的，这些东西在你家仓库可都是应有尽有！是你幺爸还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刘镜朗不理她，自顾朝前走去，褚鸿侠跟在后面继续说道：“要么就是你对刘靖林起了疑心，相信了我的话！你父亲也是被他瞒着吗？”

　　刘镜朗终于忍不住，转身道发怒：“别总跟着人行吗？一个姑娘家，缠着我做什么？”

　　褚鸿侠没吭气，半晌才道：“反正这事儿没完，咱们走着瞧！”

　　刘镜朗很快就找到了焦老六，只见他个头不高，眉骨上有一道陈年刀疤，带着一股狠戾，只是看到了刘镜朗手里的包子，那眼光不由总是飘过来看了又看。

　　听到刘镜朗打听军需，他一撇嘴，说：“最近货比较紧俏，有个姓何的刚出事儿，被军方和警察连赃带人抓了个正着，大张旗鼓的查了好几天，吓得我们都不敢开张做买卖。”

　　刘镜朗不由道：“那姓何的，是你们这里的出货的大头？”

　　焦老六摆摆手，冷笑道：“他呀，他倒霉帮人顶缸！小少爷，你只是想买卡宾嘛，我们可不零卖。”

　　“ 我出五百块大洋，买一支美国步↓枪”。

　　比市价高了一倍不止，焦老六脸上的戾气不耐烦立即转为惊讶，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刘镜朗想也没想，脱口道：“打猎。”

　　焦老六笑了，说：“小少爷，这枪打猎不好用，要不这样，你先付个定金，我给你牵线，拿不到货钱退给你，焦老六不占人便宜。半个月以后你再来，有货我就直接给你。”

　　刘镜朗说：“定金可不能太多，否则万一你拿了钱跑路怎么办？”

　　焦老六说：“小少爷，定金你看着给，我只是不想让出货的人难堪。那人是我认识的一个南洋华侨，人家特意辞了工来当义务当司机，千辛万苦帮国民政府把各类货物运送到西南，结果那帮官老爷说没钱给人家结工钱，他气不过就偷偷拿了点货抵账，要是药品也就罢了，毕竟好出手；偏偏都是重物，当铺不收，又不敢沿街摆摊，只能想办法去黑市上买卖，也是你运气好，他人就在成都，急着卖掉货物回南洋，就算是一两只，也是肯的 。”

　　两个人于是说好了取货的时间，那焦老六见他要走，突然就笑道：“那天你来，能不能帮我带十个马大神的肉包子？”

　　刘镜朗见他盯着手里的袋子，道：“今天这两个就给你吧。”

　　焦老六欢天喜地接过那包子，笑道：“我一顿能吃十个，只是以前得罪过那个老太婆，不好意思过去买。”

　　刘镜朗见他一口就吞下个囫囵包子，两边的腮帮子顿时鼓起来，像只大青蛙似的，他看左右无人，小声道：“我问你，前面说的何国柱帮人顶缸，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帮谁顶的缸？”

　　焦老六喉咙上下鼓动，辛苦咽下两个包子，瓮声瓮气道：“小少爷，你少问闲事，这里门道多着呢。”

　　刘镜朗见他不肯说，便抱手离开，哪知道刚走了几步，立即又撞上了褚鸿侠，就见她冷冷道：“你买了什么？飞机还是大炮？”

　　刘镜朗嬉皮笑脸道：“我买了个漂亮姑娘洗洗眼，怎么？也犯法吗！”

　　情知他在胡扯，褚鸿侠“哼”了一声，说：“那也不稀奇，在这里只要有钱，什么都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