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夏日限定（上）》春已绿

51、乌云·金边

　　放学回家，吃饭期间，张惠言询问夏瑶竞赛成绩的事情。

　　“121分？”张惠言抓着筷子，“那不是很悬？”

　　夏瑶抿了抿唇：“老师说今年的二试部分非常难，应该拉不开多大差距。”

　　“这样啊……”张惠言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瑶瑶，你不要怪妈妈说话直来直去的，如果这次竞赛拿不到a b大保送名额，咱们就安安心心回归高考，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这么强调么？”夏瑶笑了下，嘴角苦涩。

　　“那就行，毕竟这条路真的很难走，不过妈妈永远以你为傲，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张惠言又补充一句，给她夹了一块大鸡腿，“快吃多点，在学校都把你饿瘦了。”

　　夏瑶心里百般复杂，啃了一口鸡腿：“谢谢妈妈。”

　　**

　　第二天，夏瑶照常上学。

　　今日的气温又降低不少，夏瑶戴上了一条粉红色格子围巾。

　　她把口鼻以下都罩得严丝合缝，不让一丝风寒趁虚而入。

　　来到教室，室内开了暖气，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正想拿水瓶起身去打一壶热水，发现瓶子不在桌面，而恰好这时江旋回来了，手里端着她的粉红色玻璃杯。

　　夏瑶刚想开声说话，忽然瞥见他身后跟着李幸。

　　她也端着水瓶，俨然刚从饮水机处回来。

　　真够凑巧的。

　　夏瑶轻轻移开视线，墩地坐回去了。

　　江旋把水杯放在她桌上，因为是玻璃材质，并不隔热，江旋的指尖烫得些许通红。

　　有点性感。

　　“你怎么帮我打水了？”

　　江旋瞥她一眼，“我每天都有帮你打。”

　　对哦……

　　夏瑶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这时，乔延己哼着小调从后门漂移进来，步伐轻快。

　　夏瑶啧一声，在他经过走道的时候幽幽地道：“出门捡钱了？”

　　乔延己脚步停顿，双手抄裤兜，转身挑眉：“捡钱算啥，你大哥今日见着桃花了。”

　　“啥桃花？”

　　“就是见到了一个像春日桃花般美丽又很有意思的女孩。”乔延己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就琢磨出一个较为贴切的词语形容。

　　因为……确实蛮有意思的。

　　他刚才和周默一道进入校门的时候，遇见孟潇了。

　　嘴角浅浅上扬。

　　夏瑶震惊：“你确定没颠倒主谓宾，是你对她有意思？”

　　“嗯，是啊。”乔延己目光坦荡，从不刻意掩饰自己的欢喜。

　　“6，你居然开窍了。”夏瑶活了这么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直白地说对某个女孩子有意思，怎么能不震惊。

　　这简直是奇迹！

　　“哪个女孩子啊？”夏瑶又问。

　　“下次遇上再告诉你。”

　　“这么神秘，怎么遇见的？”

　　乔延己斜她一眼，“你怎么跟彭雪一样八卦了？”

　　“你快点说，好奇死了。”

　　“在人海里。”

　　因为有人海，相遇才变得意外。

　　夏瑶哇一声，一副我磕到了的表情。

　　“低调低调，这叫什么，叫于是之时遇谓者，不瞒你说，我觉得她对我应该也有点兴趣。”乔延己咳一声，相当自信地说。

　　“……”夏瑶无语一会儿，乔延己这人从小到大都挺招人喜欢的，尤其是女孩子，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收回夸张的表情，腹诽道：“你背着我谈恋爱不要紧，但你要是闷声发大财我真的比死了还难受。”

　　“放心，发大财一定不会少了你那份。”乔延己十分仗义，说完话，他慢悠悠地退回座位上去了。

　　夏瑶把目光放到江旋身上，忽然别有深意地开口说：“你也是。”

　　“嗯？”

　　“你要是谈恋爱了，记得通知我。”

　　江旋有些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笑了笑，带着点哑，像从海底深处传来阵阵颤动，他说：“好。”

　　？
　　这反应？
　　夏瑶狐疑看着他，这厮不会真的要谈恋爱吧？
　　他跟谁谈呐？

　　夏瑶眼神拐弯，下意识落在李幸的背影上。

　　江旋见她没看自己，顺着她视线望去，又收回，无奈又叹气地单手捂住她的眼睛，“你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指尖带着股雾凇味的清爽，很好闻，夏瑶还煞有介事地轻嗅一口，拉下他的手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

　　夏瑶脸莫名一热，不想跟这人讲话了。

　　再说下去仲夏傍晚的火烧云都没她脸会烧。

　　***

　　下完第三节课，走廊忽然响起一阵轰动，紧接着陈可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夏瑶，夏瑶，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

　　江旋比当事人更先一步抬头。

　　夏瑶心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是问了句：“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宋子琛和左蔺刚才在走廊也被逮进去了，估计是数学竞赛的事情。”

　　夏瑶和江旋对视一眼，江旋对她说：“别紧张，嗯？”

　　夏瑶点点头，起身离开教室。

　　办公室里。

　　围着一群乌泱泱的头颅。

　　许教练穿过闲谈的缝隙捕捉到那个姗姗来迟的人影，忙招手道：“夏瑶，你快过来。”

　　夏瑶心一咯噔，亦步亦趋地寻声过去，见宋子琛他们围着老师电脑，正聚精会神地浏览上面的成绩和全国排名。

　　“啊，居然是金奖！”

　　“卧槽，宋子琛，你牛逼啊，我才拿了个银的。”

　　“快快快，往下拉，怎么还没看到我的名字啊。”

　　许教练拉着夏瑶靠近一点电脑屏幕，指着排名表说：“夏瑶，快找找你的排名位置。”

　　夏瑶呼吸骤停，她暗暗呼了一口气，五指都绞紧成一团了。

　　保佑保佑，一定要在六十名之内啊。
　　召唤小哥！

　　宋子琛给她往上划拉，夏瑶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上翻找，目光最终停留在中间那一行。

　　七中夏瑶 ，成绩121分 ，全国排名第六十一名，省排名第四，校排名第三。

　　……

　　夏瑶那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都什么运气。

　　她只差一名！

　　许教练在她耳边说话，可她却在这一刻选择性耳鸣了，她什么也听不清。

　　她只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拉回夏瑶丝丝思绪，她勉强听见许教练说：“我们七中9名选手共获6金3银，其中有两名同学进了国家集训队，那就是宋子琛和韦一航。”

　　“恭喜恭喜！”

　　“老宋，你可太厉害了！”

　　“祝贺老宋和一航逐梦国家集训队，那不得好好请我们吃一顿饭啊福星？”

　　宋子琛笑了笑：“一定请！”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杨婷婷落寞地离开人群，离开这个热闹的地方。

　　见夏瑶被冷落一边，宋子琛上前抱了抱她，这是一个友情给力的拥抱，他把夏瑶拉入热闹当中，对众伙说：“夏瑶也很厉害的！”

　　“对啊对啊，我挺佩服夏瑶的，一个女孩子斩获了金奖诶！”

　　“膜拜大佬！”

　　那一张张逢迎和祝贺的笑脸，看在夏瑶眼里有些刺目，她扯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容，礼貌回应，又送上真诚的祝福：“宋子琛，恭喜你如愿以偿。”

　　宋子琛轻轻开口：“谢谢。”

　　办公室里悲喜交加，有人强颜欢笑，有人郁郁寡欢，有的同学为降分政策而沾沾自喜，而有的人已经默默无声地无奈退出。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淹没在一片无法分辨是喜是悲的嘈杂里。

　　夏瑶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不少人立刻抬起头，察言观色。

　　显然，夏瑶脸上并没有他们所期待看到的笑容。

　　经过李幸座位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敏感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李幸用眼神打量她，语气不屑，“啧。”

　　这一声充满恶意的讥笑让夏瑶差点迈不动双腿，等她六神无主地回到座位，江旋用眼神询问她。

　　夏瑶不想说话，何雾正好从前门踩着平底鞋进来，她抿了抿苍白无血色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江旋递了张小纸条。

　　【方便跟我说么？】

　　夏瑶敛眸，神情微动。

　　【没有进到国家集训队，只差一名。】

　　江旋眉毛拧紧几分，他抓着笔刷刷写下一行字。

　　【尽力了的话，随缘就好，你已经很厉害了。】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挺失败的，我先自闭去了。】

　　江旋眉头皱得能打成一个死结，他把纸条对折，塞进抽屉里。

　　*

　　晚上放学回家，夏瑶才知道张惠言已经听说她排名的事情。

　　客厅里，一阵静默。

　　夏立春不知何时也回家了，没有一丝预兆，他正整整截截地陷在沙发上，一身官架子。

　　张惠言怕夏瑶太伤心，便出声安慰道：“瑶瑶，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你的排名了，六十一名，爸爸妈妈都觉得你特别厉害。”

　　夏瑶嗯一声，就没再给出多余的反应。

　　张惠言踢了踢夏立春的大腿，眼神示意，你杵在那儿看戏呢？

　　夏立春是耙耳朵，立刻怂不拉几地清了清嗓门儿，说：“闺女啊，我知道这个排名对你来说很遗憾，就只差一名，这确实挺闹心的，不过你已经很努力了，你的努力爸爸妈妈都有看在眼里。”夏立春坐在她旁边，拍了拍夏瑶的后背，一顿劝说：“你也知道，数学竞赛这些路本身就不适合女孩子，你看看我们中国有多少数学家是女生，女生在数学这一学科里本身就很薄弱，不比男生强，闺女能有这个成绩已经是这个了。”
　　夏立春给她竖起大拇指。

　　夏瑶忽然严肃看着他：“谁说女生数学就一定比男生差劲了？”

　　张惠言出声道：“瑶瑶你先别急，妈妈不是说你不如别人，而是说，想要走更高的层次那是很艰难的，我很早就跟你说过，女孩子不适合搞数竞，你现在的结果就足以证明我的话有一定道理，是不是？”

　　“万一是我那天不舒服，或者没有正常发挥呢？”夏瑶又问，目光灼灼。

　　张惠言一张脸寒了下去：“你的意思是，你还想继续走这条路？”

　　“媳妇儿你好好说，别太冲了。”夏立春在一旁提醒她。

　　夏瑶眼神倔强：“为什么不能继续走下去？”

　　张惠言咽不下这口气，沉声道：“瑶瑶，你自己掂量一下轻重，万一明年你还是没有获得保送资格呢，而你已经高三了，你这边文化课又平衡不了，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吗，下一年高考你连一本都考不上！”

　　夏立春赶忙捋顺她的背，“有话好好商量，行不行？”

　　夏瑶：“你就是歧视我们女生学数学不行，就像社会上那群古板传统的人一样，觉得女生在这上面根本不会有出路！”

　　“你爱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总之你死了这条心，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夏瑶瞬间泄了气。
　　她确实答应了张惠言，万一拿不到a大保送资格，她这辈子都不准踏上竞赛这条不归路。

　　张惠言又说：“今天国科大和交大那些学校都把我电话打爆了，一个个挣着抢着来要你，不过妈妈已经把他们赶走了，你就踏踏实实备考，去a大上学，明白了吗？”

　　夏瑶皱眉，打心底里厌恶这种自作主张的做法，张惠言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替她做主。

　　她完全没有话语权。

　　她渴望自由。

　　***

　　翌日，寒冬，校园里满目萧条。

　　晨读的时候，夏瑶正在背那些令人作呕的古诗词，刚念出一句“长太息以掩涕兮”，瞥见江旋递过来一样东西。

　　夏瑶放下语文书，“什么来的？”

　　“一幅画。”

　　夏瑶在他的目光之下拆开了那幅画，目光骤然一停，被这副画狠狠吸引住了。

　　这是一副丙烯画，一朵硕大的乌云躺在阴沉沉的天际，可这朵乌云很特别，它在黑暗中撕裂出一道橙黄色的金口。

　　图画右下角还落了一行字：世界永远灿媚，你看，乌云都镶有金边。

　　江旋的字迹飘逸，有一种淡淡的锋利感，恰是好看。

　　男生写字一般都很丑，但江旋不同，他的字体虽然不是工整的楷体，也不是浑圆的无锋体，他的字如笔走龙蛇，横撇竖钩都带着轻飘飘的俊逸洒脱。

　　然而，最为打动人心的，是那一句充满力量的话。

　　夏瑶盯着这行字很久很久，直到课间做早操，夏瑶都还没回过神来。

　　她发现，江旋很会哄她。

　　积累了一晚上的低情绪，被江旋这句话完全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