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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纵身·一跃 ...

  •   晚上,下晚自习。

      大片梧桐树在街道两侧密密簇簇地压下来,借着稀薄路灯浅光剪勒出几道嬉戏打闹的背影。

      整条街上充斥少年人清晰张扬的笑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彭雪刚想咬一口冰糖葫芦,蓦地被一只长臂夺去,动作干脆利落得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彭雪怒目圆瞪,顺着那只手看过来:“乔延己,你干嘛抢我冰糖葫芦!”

      “我都看你吃两根了,你不是说牙齿痛吗?”乔延己把冰糖葫芦理所当然地塞进嘴里,腮帮鼓起一颗球状。

      “你忒儿多管闲事了吧。”彭雪恶狠狠瞪他,但一想到最近那颗蛀牙总是隐隐作痛,她撇撇嘴放弃挣扎了。

      “你少吃点甜的辣的,别十几岁就活得跟七八十岁老人家似的,有吃的没牙咬了,到时候有你后悔。”

      彭雪:“……”
      你他妈想白嫖就直说,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乔延己不理她了,窜到和夏瑶并肩走在最后面的江旋身边说:“江哥,你周六晚上有空么?”

      高峰期车流量大,江旋下意识走在靠近车道的一边,让夏瑶走在里面,夏瑶话很多,那张嘴滔滔不绝地说着芝麻绿豆的事儿,江旋就小幅度低着头听她说,时不时地予以回应。

      谈话被打断,便懒懒扫他一眼,“咋了?”

      “我深思熟虑之后,想把天文观测的时间定在这周六晚上,我专门查过了,那天晚上天朗气清,是观测的好时机。”乔延己把冰糖葫芦递给夏瑶:“要不要吃?”

      夏瑶:“上面有你的口水啊。”

      乔延己耸耸肩:“这有什么好嫌弃的,我们小时候还嗦过同一个奶嘴呢。”

      江旋:“………”

      夏瑶看了眼江旋,半张脸都埋在毛茸茸的围巾里,小声说:“你别乱讲,明明就没有。”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她和乔延己虽然青梅竹马,倒也不至于一出生就玩在一块儿,好像两三岁那样子,根据张惠言后来的描述说是有一回带她去人民公园侃大山,见乔延己在沙池那儿玩泥巴,身上脏兮兮的像只小乞丐,嘴里还叼着只奶嘴,小夏瑶不懂事儿,把他那只奶嘴扯下来塞嘴里含了几口……

      这件事儿成为张惠言的饭后闲谈,好长一段时间都拿她聊趣儿,又渐渐地和乔延己她妈妈成为打麻将凑桌组。

      ……

      “你爱吃不吃。”乔延己无语,“江哥,你想好了没有?”

      江旋和乔延己个子都差不多高,一米八几大高个儿,放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大帅哥,夏瑶夹在两位顶级大帅哥之间莫名有一种我不配出现在这里的自卑感。

      她净身高162.3cm,矮个子,这么一对比,左膀右臂就像矗立两座珠穆朗玛峰似的,视觉冲击力很强。

      江旋扯着夏瑶的衣袖往自己身边带过来一点,淡淡开口:“看情况吧。”

      夏瑶觉得他话里有话,这意思听着像在说看我心情吧。

      乔延己:“你周六有事啊?”

      江旋:“有,或许没有。”

      乔延己:“……”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夏瑶,“夏瑶,你要不要来看?”

      “不想去,观测天文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好没劲儿。”

      乔延己啧一声,不苟同,声音散漫得劲儿:“星空观察者,幸福者也。”

      江旋斜他一眼:“你觉得我幸福吗?”

      夏瑶哧一声笑了,他才是被坑得最惨的那个,一想到江旋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就莫名有点兴奋。

      乔延己:“到时候你一定会幸福的,我保证!”

      “……”江旋无语,想和他绝交的心都有了,他侧头低眉问夏瑶:“我还能反悔么?”

      “啊?”夏瑶嗫嚅,“我怎么知道你……”

      乔延己忽然抱住他大腿,凄凄惨惨戚戚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反悔吗?”

      江旋皱眉:“松开你的手。”

      “那我们风雨同舟,肝胆相照的革.命兄弟情又算什么?”

      “算成语吧。”

      “……”

      夏瑶笑抽。

      前方小路口飘来一阵香喷喷的味道,夏瑶顺着那阵气味望过去,一个身穿深褐色大棉袄的中年大叔正推着小板车在冷风呼啸中吆喝着卖红薯,声音醇厚洪亮。

      夏瑶嘴馋得不行,不知不觉脚步跟过去。

      “老板,红薯怎么卖呀?”夏瑶礼貌问道。

      “大的八块钱,小的五块钱。”大叔已经准备好袋子,用浓浓的四川音问:“小妹妹,你看中哪个?”

      “我问问他们。”夏瑶回头问江旋,江旋摇摇头,咳一声说:“我不吃。”

      “哦……”

      夏瑶转头问正低头回复信息的乔延己,“乔延己,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乔延己正和孟潇聊天儿,两人不久前刚加上微信,孟潇询问他几道物理题,还发了个抹茶旦旦娇羞的表情包,他一整颗心都融化了,听见夏瑶的声音,迷茫从手机屏幕里抬头,忽然脸颊泛起一层莫名其妙的红晕,羞答答地挠鼻尖说:“我……应该和一般人一样喜欢大的吧。”

      江旋:“………”
      夏瑶:“6,我他妈在问你这红薯要大的还是小的!”

      乔延己表情一滞:“………”

      *

      夏瑶回到家,换鞋,忽然听到夏立春在客厅喊自己:“瑶瑶,回来了?”

      “回来了。”夏瑶急冲冲跑过去,一把抱住夏立春庞大的身躯,仰头说:“爸,我买了烤红薯,你要不要吃?”

      “爸爸刷过牙就不吃了,爸爸有些话想跟你说。”夏立春拍她乖巧可爱的头顶,叹了口气:“瑶瑶,爸爸在家长群里看到你的月考成绩了,怎么退步得这么厉害?”

      夏瑶心一凉,呼吸都跟着缓慢了:“我妈也看到了?”

      “没看到,我接收到群里消息第一时间拿她手机删除了,不过,爸爸想听听你的解释。”

      夏瑶垂下眼睫毛,声音渐弱:“我这次没有调整好自己,我也不想考砸的。”

      “瑶瑶,你知道爸爸妈妈之前为什么强烈反对你参加数学竞赛吗?”夏立春目光如炬,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尝过失败的滋味后从此一蹶不振。”

      “我知道,爸爸。”夏瑶咬了咬嘴唇,“我会好好反思自己。”

      “瑶瑶,你长大了,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你想学数学的话a大b大也有数学系,不一定非要保送,是不是?”

      “嗯。”夏瑶脸色苍白,嘴巴抿成直线。

      “这次考试我不会跟你妈妈说,但是下一次我就不一定能保证了,你也知道你妈脾气。”

      夏立春又跟她谈了一会儿心,才拍了拍她肩膀放她回房间。

      卧室里一片昏暗,整个空间陷入寂静与灰。

      夏瑶窝在枕头里闷了一会儿,头发丝凌乱,整个人显得垂头又丧气。

      她还是不甘心。
      明明她也可以的,她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儿就能顺利进入国家集训队,她本可以。

      可身边的声音在对她说,你失败了。

      你在这场赌博里输了。

      夏瑶又忽然在想,难道她真的不适合走这条道路?
      她的天赋注定比不过那些男生?

      她很少质疑自己,以前哪回考试不是满分第一,可当看到那张一百四十分的数学卷子,如同被现实的棒锤狠狠敲了沉痛一击。

      她也终于在疼痛中清醒。

      张惠言的担忧是对的,参加竞赛真的会耽误学业,也很影响心态,显然,这次失败对她影响挺大的,她也终于尝到了一丝后悔。

      夏瑶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

      【Jumped,then I changed my mind.】

      ***

      周六,寒意料峭。

      今天江奶奶出院,江旋大清早就顶着寒风来到医院。

      他办理完出院手续,上楼梯时给夏瑶发了条消息,又忍不住百无聊赖地点进她朋友圈,忽然眸光一沉。

      他看到了那条朋友圈。
      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纵身一跃后,我改变了主意。

      江旋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从观察窗瞥见奶奶没有起床的痕迹,估计还在睡。

      七点,他确实来的有点早。

      搁在门把上的手轻轻缩回,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凳子材质是不锈钢的,坐下去那瞬间刺骨冰冷。

      忽然,一道清脆女声从头顶降下。

      “是你啊?”

      江旋从键盘里抬起头,他的手指冻得通红,青筋暴露,攥紧了手机金属边沿。

      “你是?”

      女人摘下口罩,露出那张精致妩媚的网红脸:“你忘啦,我们之前在便利店见过的。”

      女人在他身边坐下,笑盈盈打量他,眼神能放电。

      江旋毫无印象,他敷衍摇头,不想交流的冷淡样儿:“抱歉,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没关系,现在记得就行了,我叫张茜,做短视频的。”张茜一头枣色卷发,轻轻把鬓间垂落的头发丝挽在耳后,粉色美甲在光线底下闪闪发亮。

      不愧是颜值博主,颜值真的没得挑,只能用一个绝字形容。化妆技术也高超,虽然口红眼影高光一个不落,但那精致的脸蛋丝毫看不出化妆的痕迹,一颦一笑间尤其勾人。

      江旋没搭理她,张茜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温热暧昧的气息,笑意很浓烈:“弟弟,到你介绍了。”

      江旋皱眉,神情不耐烦,他掐灭手机,刚要站起身远离这里,张茜立马抓住他的手腕,纤细的指尖轻轻勾了勾那条隐藏在衣袖底下的红绳。

      江旋猛地甩开她的手,垂眸冷冷睥睨她:“请你自重。”

      张茜也不恼,眼底的兴趣更为浓厚了,绕过他肩膀,刺鼻的香水味充斥整条廊道,她贴住门把那只冰凉的手,挑眉:“你拧一个试试。”

      江旋再次缩回手,拳头捏紧。

      “你想怎样?”

      张茜倚在门框,红唇明艳:“告诉我你的名字。”

      “凭什么?”

      “就凭我喜欢上你了。”

      江旋忽然扯着嘴角笑出声,很敷衍的笑,目光顺着高挺的鼻梁骨落在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慢慢敛去笑意:“你的喜欢又值几个钱。”

      他要开门,张茜忽然似笑非笑地道:“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告诉你值很多钱。”

      江旋去拧开门把,被张茜再次阻止,她语气轻佻:“我是认真的,姐姐很有钱,能给你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

      江旋嫌弃看她一眼,目光冷淡,然后站在一边掏手机打电话。

      他微微仰着头,暴露出那截清晰尖锐的喉结,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一路拉到下颔角,高挺的领子衬得他喉尖锋利,下颔轮廓越发干劲利落。

      张茜靠在冰冷白墙边目光赤.裸欣赏起他的美色。

      这男生看着年纪挺小,是个学生,骨子里倒是散发着一股劲儿,沉稳又赏心悦目,一眼就过目不忘印象特别深刻的那种气质,这并不同于她所打交道的男生,要么阴阴柔柔的,要么就黏人幼稚的,他很独特。

      帅也是真的帅气。

      江旋接起电话,低低淡淡的声音:“警察叔叔,这里有一不明女子不停骚扰我,严重影响了——”

      张茜一把夺去耳边的手机,掐断电话,怒气冲冲盯着他,“弟弟,没必要这么拒绝我吧?”

      “那你也别在这恶心我。”

      “我怎么会恶心你,我可喜欢你了,弟弟,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以后姐姐罩着你。”

      江旋讽刺道:“想包养我?”

      “是的。”

      “手机还我。”

      张茜听话把手机还给他,还趁机摸了摸他的手指,暗戳戳调戏。

      江旋忍住心中怒火,他攥紧拳头,对于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只觉得恶心透了。

      他再次拨打刚才那个电话:“喂,你好,这里有一不明女子给对未成年高中生传播色.情污秽内容,嗯,地点是——”

      “你够了!”张茜大喊道,再好的耐心也被他折磨殆尽。

      江旋慢悠悠挂断电话,一字一顿地撂话:“少来惹我。”

      江旋去拧开门把,张茜忽然开口,声音秒变无辜可怜:“弟弟,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姐姐吗?”

      手指一顿,江旋抿了抿薄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推开门进去。

      张茜深深望着眼前那扇门打开又关上,一副到嘴的肉跑了的失落样儿,她愤愤地跺几下脚,得亏地板结实,不然被她跺出几个大窟窿。

      她看了眼病房号,转身下楼去前台询问病人的信息。

      护士不会把患者隐私随便泄露出去,这是这行职业的基本道德,但那护士是个刚毕业出来实习的小年轻,一眼就认出这位红遍网络的网红张茜,忙站起来逢迎道:“我刷到过你,你的视频我都很喜欢!”

      “谢谢你哦,我想问一下3305的病房家属叫什么名字,哦,我看他背影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张茜笑着看她,目光难得的亲切。

      “好,我这就帮你查。”护士翻了一会儿文件,终于找到对应的病房号,递给她看。

      张茜迫不及待接过去,垂眸一看,狭长魅惑的眼尾微挑。

      原来你叫江旋啊。

      ***

      晚上,客厅里灯火通明。

      夏瑶大气也不敢出,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等着家法伺候。

      夏立春也是,他已经跪在搓衣板上了。

      张惠言狠狠把手机砸在沙发上,幸亏她还知道砸在沙发,不然下一秒手机就粉身碎骨。

      “你怎么搞的?”

      夏瑶肩膀微微抖动,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吱声儿。

      张惠言神情骇人,一字一句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夏瑶:“还能怎么搞的,退步了就是退步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今天打电话问了你班主任,他说你从十月份开始就很少在教室上课了,对吗?”张惠言忍了忍眼角,压下一口气,看着她。

      夏瑶抬眸与她对视:“是,别人在开学就停课了,为什么我不能停?”

      “你为什么不能停?”张惠言反问一句,她指着手机大声质问:“你月考成绩考那么烂,还问我为什么不能停?”

      “一次考砸就代表全部了吗?”

      “是!”张惠言性子激进,声色俱厉又无比凄厉说,“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参加什么数学竞赛,有个鬼用。”

      夏瑶脾气也上来了,但她还是有点理智的:“妈,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不适合数学竞赛这条路?”

      “这是两码事,妈妈知道你数学优秀,知道你热爱数学,妈妈一直都支持你的,但这条路偏僻难走,成就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你看看你现在就知道损失多惨重,你已经失败了,妈妈允许你失败一次,但不能全盘皆输你明不明白?!”张惠言急红了眼睛,“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妈妈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我怕你太沉迷搞竞赛而耽误了其他科目,所以我千叮万嘱你学业一定跟得上,一定不能停课,你到底明不明白妈妈的一片苦心?”

      “我怎么会不明白,但我就不能全力以赴拼搏一把吗?!”

      “结果呢,你拿到保送资格了吗?!”

      “……”夏瑶整个心掉入冰窖里,她不理解,她真的非常不理解。

      没什么话事权的夏立春弱弱开口:“惠言,你轻点骂,别吓着孩子。”

      看到夏立春她就更来气,张惠言冷冷盯着他:“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端倪,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想瞒着你,孩子考砸一次两次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了,瑶瑶才刚从竞赛中解脱,多少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夏立春怂不拉几地跪在搓衣板上支支吾吾地开口,生怕说错一个字忤逆她龙鳞。

      张惠言指着他:“你就是存心欺骗我的,夏立春啊夏立春,我算是看清你了,和你的宝贝闺女沆瀣一气是吧,我在家里没有话事权的话,大不了这日子不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行不行,孩子还在这儿呢?”

      “那你是几个意思,啊,你们男人就靠那一张嘴,其他干啥啥不行,噼里啪啦就得劲,瑶瑶学不好有一半因为你!”

      夏瑶:“……”
      她心好累,想逃离这个家庭。

      “别吵了!”

      夏瑶站起身,心灰意冷道:“成绩的事情,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因为我又大吵一架,我向你们道歉。”

      “瑶瑶……”张惠言眼睛倏地就红了。

      “但是,”夏瑶强忍住眼眶的泪,哽咽着声音继续说,“我很寒心,你们从来都不指望过我能考进国家集训队,也不指望我能拿到保送名额,你们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我本以为,我失败了的话,你们会鼓励我,支持我的。”

      眼泪越蓄越多,再也止不住,夏瑶终于哭了出来,她抽抽搭搭地说:“可你们却一味地告诉我,提醒我安安心心回归高考,然后在这里质问我为什么考得这么差,为什么要停课,你们放在我身上的只有期望和负担,可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夏瑶抹了把眼泪,衣袖湿答答一片,她哭着跑出家门。

      门摔地震天响,任他们怎么追怎么喊都不曾回头。

      她走得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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