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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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傩祭。
凤岐一大早就醒了，叫璟笙给自己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好去门口着等钟离意。
家家户户大门洞开，紧张又焦急地等着八伯前来跳傩驱邪。连老太太也难得地从床上下来，坐在椅子上，抚着瘦削的胸口，期待来日的福气。
凤岐站了一会就觉得累，猴到老太太的身上，让她抱。老太太喜欢凤岐喜欢得紧，抱着他，说着：“等会子你爹就来了，让他好好给你跳一段。你呀，就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璟笙袖手站在门口，和旁人一般期待的看着路口，等着钟离意现身。
路口鞭炮噼里啪啦，炸起一片烟雾，锣鼓声响起，八个身穿彩衣，头戴面具的人从烟雾中穿过，舞蹈简单笨拙，身上的铜铃铛刷刷作响。
八人在每家每户门口都会停留，跳完一段再去下一家。
凤岐一眼就认出来带着黑面具的是钟离意，看到越来越近，激动地呀呀说道：“来了，爹过来了。”
区别于凤岐，璟笙的脸色煞白，身体也抖动起来，每一道铃声仿佛都要将他的心脏捶碎。
难不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看着凤岐兴奋的小脸和钟离意有力的身躯，璟笙咬牙，稳稳立在原地。
终于过来了。
钟离意戴的面具，黑面獠牙，怒目圆睁，威风凛凛。他挥着神器，在凤岐的面前跳着粗犷奔放的舞步，进行“搜傩”的仪式。“搜傩”可以驱除妖鬼，破其邪气，保护家人。
凤岐看得新鲜，咯咯直笑。
在凤岐面前跳完，钟离意步子一转，转到璟笙面前，时而退后，时而前进，黝黑的傩面在璟笙面前腾挪，手上的神器闪着金色的光，腰间的铜铃铛铛作响。
远处喧嚣的锣鼓，噼啪的鞭炮，近处律动的铜铃，塞满了人的耳朵。傩面夺人注目，配着这些摄人心魄的声音，仿佛真的是神明下凡，驱除一切妖魔鬼怪。
钟离意本想再跳几步，却发现璟笙的脸越来越白，眼睛失掉光芒，嘴唇发紫，最后竟然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爹爹，爹爹！”凤岐哭嚎起来，爬向璟笙。
钟离意吓了一大跳，顾不得什么傩祭，甩掉妨碍视线的傩面，打横抱起璟笙就往屋里冲。
神仙的身子有点虚啊。
钟离意知道人晕了应该掐人中，神仙晕了也掐人中？钟离意让老太太把一直哭闹的凤岐抱出去，下手狠狠掐了璟笙的人中。璟笙连动也不动。
钟离意忧心璟笙，剩下三天的傩祭干脆交给了别人，坐在床头守着璟笙。
三天过完，鞭炮、锣鼓声绝迹。望着依然晕着的璟笙，钟离意想着要不明天进城找个道士看看。人间的大夫肯定治不了神仙的病。那些有些神通的道士应该能说出些有用的法子。
第四天下午，钟离意听到了一身苦闷的哼声。
醒了！
钟离意点上油灯，借着昏黄的油灯去看璟笙。璟笙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向清澈的眼睛蒙上了迷离、懵懂的神色，循着光亮，对上了钟离意的双眼。
“太好——”
钟离意还未讲话说完，璟笙起身一把攀住了钟离意的脖子，狠狠吻住了钟离意。平日里温柔有礼的璟笙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钟离意的嘴角、唇上狠狠砸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吻。
钟离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成了木头，呆呆的坐在原地，任由璟笙不停的吻他。
璟笙在钟离意的耳旁轻声念着：“东明，东明。”一遍接着一遍，每一遍都比之前更加的深情。
“啊？”钟离意终于有了点反应。
东明？钟离意确定龙神仙是病糊涂了。但念着他是神仙，不知是把他推开好，还是不推开好。要是推开了，激了他的狂症，把自己跟那拐子一样打死该怎么办。钟离意的脑子又乱成一团。
“叫我，”璟笙贴着钟离意的耳垂，轻轻念道：“小璟儿。”
钟离意鹦鹉学舌，笨拙地念着：“小——璟——儿——”
这三个字宛如催动欲念的神药，将璟笙抛入了极乐之境，呼吸愈加粗重，不停的吻着钟离意的耳垂，扒开他的领口，在脖子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钟离意的脸上已经烧成了一团。身体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一根没有生命木头。
突然，暴雨般的吻停了，几道水痕由肌肤划过。钟离意发觉是璟笙伏在他的颈窝处哭了。
璟笙抽噎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钟离意长出一口气，趁着璟笙没那么激动，赶紧道：“仙——”
话还没说完，璟笙抱着钟离意翻了身，双臂紧紧箍住他的上半身，贴着他的脸，柔情道：“东明，亲我。”
我才不敢轻薄神仙！要是以后龙神仙清醒过来，记起我占过他便宜，岂不是要把我扒皮抽筋？
钟离意歪过头，不去看璟笙。
璟笙急了，仰头亲了过去，抽出一只手顺着领子探了进去。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脊梁骨直窜全身，钟离意不敢再装木头，拼劲全力，挣开璟笙，结果把自己噗通摔到了地上。顾不得痛，钟离意拔腿就跑，还没摸到门，就听到璟笙的哭声。
“你又要离开我！”璟笙声泪俱下，狠狠砸着身下的被褥。双眼通红、撕心裂肺，听得人心碎不已。
小的已经很难哄了，大的更难哄。
钟离意一向是个好人，平常看到小鸟从窝里掉下来，会想办法给放回窝里；看到有走失的孩子，会回父母身边；看到失火的屋子，会帮着灭火。如今看到熟悉的人哭的这么伤心，钟离意不会狠下心一走了之。
钟离意止住往外走的脚步，坐回来，道：“我不走了，你睡罢。”
璟笙孩子气地笑了，歪在钟离意的怀里，笑道：“你抱着我。”
“哦。”
璟笙终于闭上双眼，嘴角微翘，满足的躺在钟离意的怀里，安稳睡去。
钟离意小心的把璟笙放进被窝里，进城去找道士问问神仙的疯病该怎么治。
钟离意不知道自己怎么挨到了天亮。一闭上眼，全是璟笙亲自己的画面。钟离意尚未娶妻，和璟笙刚才的一遭，算是第一次肌肤之亲。跟璟笙的动情不同，钟离意全是慌乱。可是这慌乱中他又品出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像是个小芽，要破土而出，顶得心里麻酥酥的。不过即使和璟笙亲了起来，钟离意也不敢造次。他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猜得出璟笙是把他认成那个东明什么的。人家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想到这里，那个小芽又被压了下去。
太阳刚露头，钟离意就往丹阳城赶。刚进了城，他就被一道士缠上了。
道士穿着破衲衣，头戴油腻腻的逍遥巾，脚蹬麻履，一扬快秃了的拂尘，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士呲着黄色的大牙，冲他笑道：“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定是被什么妖物缠上了。要不要贫道帮你除妖。价钱好说。”道士伸出五指，晃着全是黑泥的指甲说道：“只要一吊钱。”
“走开。”钟离意断定这是个骗钱的骗子，欲绕过他继续走。可道士灵巧得很，一步绕到了他的面前，继续缠着他：“要不你先试试，要是觉得有效，你在来找我？”说罢，就把拂尘不由分说的塞到他手里，道：“你把这个拂尘打到那妖物身上，那妖物必定会显出原形！我就住在东头水井旁的草棚子里。找老道我薛道渡就行。”接着道士薛道渡一摇三晃的哼着歌便走了。
钟离意捏着那柄拂尘哭笑不得，想把它扔了，可念着道士身无长物，这柄拂尘或许是他最值钱的东西，便打算等找到治病的人，再找机会归还给他。于是把拂尘别在后腰上，接着就又去找道士，看谁能治神仙的疯病。
转了一大圈，走遍了所有道观，所有人听完他的请求，都把他当成疯子一般。神仙还会得病？天大的笑话！
一无所获的钟离意只得回家。
他一进家门，发现小院的炉灶里燃起了炉火，照亮了炉灶前的那个人。是璟笙！钟离意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去，高兴的不知道手放哪里，道：“你没事了？！太好了！”
璟笙点点头，火光映照在眼眸上，宛若点点星子，让钟离意几乎看呆了。直到璟笙转身接着搅着锅里的粥，他才回过神，笑着说起了今日的事：“今天我碰到一邋遢道士，可有意思了，说我家住了个妖怪。你说好笑不好笑。”接着从后腰取下拂尘，朝他晃了晃：“还给了我这么东西。烧柴火都不够用。”
璟笙继续用勺子搅着粥，头也不回，慢慢说道：“你信吗？”
“不信！妖怪都长得可丑了，你长好看，不是妖怪。”说道这里，钟离意已经红了脸。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愈发不好意思。
能当我媳妇好像也不错。
这个一扫而过的念头窘的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连忙自己骂自己道，璟笙念的是那个叫东明的，跟你钟离意有什么关系！
“把拂尘扔到炉灶里烧了吧。”璟笙道。
“烧了那个穷老道的东西不太好罢？”
“我再买柄新的给他，还体面。”
“好。”
钟离意走上前，想把拂尘扔进燃着灶火的炉灶里，虽然自己骂了自己，可那念头让他根本不敢走到璟笙的身旁。仿佛只要闻到他的气息，他的心就得蹦出腔子外。别扭了半天，下定决心，如踩着刀尖似的，一步一迈，走上前去。
闻着越来越浓的清幽的香气，他的心在抑制不住的狂跳，腿开始发软，手也开始抖动。他愈发觉得自己孟浪，十分不好意思。闭上眼睛，把拂尘按着记忆的方向塞了过去。不过力道不太准，好像戳到璟笙身上了。
“对不起！”钟离意忙道歉。
清幽的味道突然不见了，满鼻腔都是腥臭的气息。
他吓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一条银龙盘在地上，身上被突然变长的拂尘尾如蛛网一般缠的死死的。银龙在痛苦的扭动，身上的丝线闪着耀眼的白光，如灼热的铁丝一般，将身上烙的满目疮痍。
钟离意吓死了，忙跪了下去，想扒开银龙身上的丝线，可是任凭怎么扯拽，仍是解不开。他急得大骂薛道渡：“牛鼻子死老道！害死人了！说是缠妖怪，怎么缠到神仙身上了!”
不对，妖怪？！
钟离意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地上的银龙。通体银白，四爪锋利，背鳍水蓝，可是头上怎么没有角！龙头上有角，没角的是妖蛟！
钟离意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良久没有回过神。最后还是哭泣的凤岐让他的魂儿回到了身体里。
“爹爹——爹爹——”
凤岐不知怎么跑了过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凤岐爬向钟离意，哭道：“爹，你把爹爹放开吧！爹爹不是故意骗你的。”
璟笙是大妖怪，那凤岐就是小妖怪？！
钟离意吓得手足无措，忙忙往后退，抓起地上的一根柴火棍，指着凤岐道：“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你！”
“爹不要我了！爹不要我了！”凤岐哭得更凶了，软绵绵的小脸哭的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一道红光闪过，凤岐变成了凤凰，鸟喙勾进丝网，一用力，就将丝网扯断。可是妖蛟已经晕了过去，连抖掉丝网的能力也没了。凤岐用鸟喙一点一点拨开丝网，将妖蛟的身上清理干净。接着走到妖蛟的头那里，低头从脖子下的鸟羽间叼出那块挂着的紫石，用力一扯，挣断细绳，将紫石放到妖蛟的口中。
柔光四溢，妖蛟恢复了人身。凤岐扭头看了看钟离意，就抓起璟笙，振翅飞向远方。钟离意吓得魂飞魄散，坐在角落里直到天明。
天刚擦亮，老太太起身，冲着门外喊：“儿子，媳妇的病好了没？”
钟离意走进房子，让老太太躺下，沉着脸说：“娘，你糊涂了。咱们家根本没这个人。”他开始是害怕，但现在，他是恨。恨璟笙骗了自己，骗了母亲，骗了自己一颗诚挚的心。
钟离意去找薛道渡，他要好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走到草棚子那，就看到薛道渡被人按在地上打。
打他的人是个年轻男子。虽是广袖宽袍，但也不妨碍他灵巧的动作。他一边打，一边骂:“让你欺负我小嫂子！让你欺负我小侄儿！”
拳拳见肉，邦邦直响。薛道渡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头脸花得跟开了水陆道场一般，抱着头求饶：“求仙君饶命，小道我也是不知道啊。”
钟离意看不过去，跑上前去，呵斥道：“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能打比你年纪大的人？！你再不住手，我就要报官了！”
“哥！”男子果然住了手，一脸欣喜地望向他，接着将他一把抱住，欢喜道：“你可想死我了！”
钟离意莫名其妙，但看他欢喜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所以也生气不起来，只是把他推开，皱眉道：“你是谁？！”
男子指着自己，热络道：“我，扶南。”见钟离意依然皱眉，笑道:“也是，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包括璟笙啊，凤岐啊，你肯定都不记得了。”
“璟笙和凤岐到底是谁？！”钟离意一听到这两人的名字，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璟笙，你媳妇。凤岐，你儿子啊！”扶南挤挤眼睛，高深莫测地继续道：“还有啊——”
“还有什么？”
“你不叫钟离意，你叫东明。”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