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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选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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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的老鸦扑棱棱落在车篷上,驾着骡车的车夫伸出手去赶,随着手臂挥动,不小心碰着车厢前挂的灯笼,车厢内听见动响的妇人打起车帘,问道:“您这是做什么?”
车夫理了理歪了的毡帽,“有只老雀趴在车上,赶走勒。”
妇人瞪着小眼四周望了一圈,什么也没看着,遂道:“得了,咱们这还得往皇城根去呢,可千万别耽搁我家姑奶奶的大日子,利索事儿走吧,别搭理了。”
车夫挥了挥马鞭,回了句:“您擎好了,走着。”
蓝布骡车嘚嘚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到了神武门外,一排排骡车谨而有序的停在广场外。
五妞倚在在自家妈嬷怀里,有些担心的问道:“额涅说选秀就能见到圣驾,是真的么?”
嬷嬷有些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鬓,“妞儿,从小你就机灵,打从落地起,吃奶就有劲,明个儿进了皇城里,可得有点眼力见。到时候少说多做,不求出挑,但求无过知道了吗?”
怀里的五妞瞪大了眼睛,露出一丝迷茫,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刚入夜,一辆辆马车就点起了灯,淡漠的夜里开出一串串月月红般耀眼。密密匝匝的汇集成灯河,摇曳成海。
丑正初刻就有礼部官员派人前来调度,安排太监前来指挥车马行走,随着啪啪的击掌声响,一辆辆车马上下来一位位身着灰蓝袍子的秀女,梳着一根根乌黑的大辫子。
这边有太监高声道:“先满蒙后汉军旗,一旗一旗的跟好了别走散了,仔细瞧着脚下......"
夜深露重,春寒料峭的,走在御花园里,虽说点着灯,四周还是乌压压的一片黑,五妞紧跟着前面的人走,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没留神就将前面秀女的绣鞋踩掉了跟,前面那姑娘转身一甩辫子,悄没声呵道:“你怎么走路的,鼻子上俩窟窿眼儿是出气的?”因为怕领头太监发现,声音又急又哑,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五妞也连忙低头道歉,“对不住,没注意。”
两人虽嘴上说着,脚下也没停,随着队伍到了淑芳斋前头空地上这才停下脚。众秀女这才松散点,能略微的歇歇脚,走动走动。
五妞刚想找那秀女,一抬头就没影儿了,又听到前面有人说,万岁爷仁慈赏赐茶饭,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就等着吃茶饭。
正等着呢,就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一看,巧了正是被她踩掉鞋的那人,刚要张嘴。那人却递过来一个黄面饽饽,“吃吧,前头好些人等着呢,轮着你不知什么时辰了。”
五妞道了声谢,接过饽饽就要往嘴里送,却听对面那秀女噗呲一声轻笑,“你倒是实诚,给你就吃。”说罢劈手夺过五妞手里的饽饽,又道:“别吃了,这是刚从地上捡的,轱辘到我脚下了,想吃你等着宫人送吧。”
五妞有些呆呆地望着她,只见对面的秀女虽说也身着一身青蓝布袍,但是布袍有些水洗褪色了,鬓边只簪了一朵黄绒花,一条乌黑的辫子搭在身前,浓眉杏眼,身量高挑,倒不像年十几的应选秀女。看年纪跟她嫂子差不多。
正要开口说话,那人以为自找了个没趣,辫子一甩转身晃动走了。
忽然听到一声低喊:“五妞,你在这儿啊?”
五妞扭头一看,在远处站着两个蓝袍少女。一个身宽体胖,面孔浑圆犹如一枚肉丸子,还有一个瘦条条的,细眼弯眉,看上去总是一副怯怯的模样。
这两个都是熟人。圆脸的少女叫大姑儿,镶黄旗包衣,因为家里排行老大,就叫大姑儿;瘦的那个叫巴彦珠,五妞也没见过几次,只知道家里是正黄旗包衣。
大姑儿一见面,热情地拽着巴彦珠走上前来,三人凑在一起说会儿闲话,就找了个僻静的拐角。
“我阿玛说今个儿也是大选的日子,那些秀女都在御花园里守着呢。”巴彦珠说道,她阿玛是个拜阿唐,在礼部做事倒是能听见点风声。
大姑儿两手搂过巴彦珠和五妞的肩膀,凑近悄声道:“你们想不想去瞧瞧那些秀女长什么样儿?”
大姑儿说着就要怂恿两人跟她一起去瞧瞧,五妞刚想拒绝,大姑儿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两人往御花园走去,趁着没人注意,穿过淑芳斋的门殿就到了澄瑞亭,三人贴着墙根又往北走。
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影走过来,三人踩着尾巴儿一般嗖的一下窜进玉翠亭,五妞跟巴彦珠躲在柱子后,独留大姑子急得团团转,瞅见后面几丛翠竹后面有个假山,赶忙上前躲好。
待那人走的近了,才发现是一个胖胖的姑姑,穿着半新的葛兰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灰蓝袍子。鸭蛋脸,乌油头发,两把头上攒了跟银簪。叠着手慢悠悠往延晖阁走去了。
五妞待那姑姑走的远了,才略微放下心来,五妞刚要转头,身后幽幽传来问话,“你们在这做什么?”
五妞和巴彦珠都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才发现是大姑儿掐着嗓子扮鬼。正要开口埋怨,大姑子儿却伸出手来,圆手摊开,露出攥的一枚珍珠耳环,
“这是什么?”听见巴彦珠的问话,大姑儿思索一番回道:“我在假山后的石洞里捡着的,不晓得是不是哪个宫人丢了。”
两人听完,都楞在原地。半晌五妞忍不住道:“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丢东西?定是......竟有此等荒唐事!赶紧走吧,等会被人看到就说不清了。”
巴彦珠也小声道:“谨慎些不错的,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遇到管事的,说不定就直接绑了打板子,等会小命儿都没了。”说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哪里就那么吓人了,可惜……没找到另外一只,凑不成一对儿。” 大姑儿有些不忿地感慨。
“快别说了,我有些饿了,等会回去晚了,别说茶饭了,连口饽饽都吃不上。赶紧回去才天下太平。别再想着有的没得。”五妞催促道。
五妞说的又快又急,额头上沁出汗来,总觉得自己要出恭,又知道大姑儿好吃。连忙提醒他,对大姑儿来说,吃事她最大要紧事之一,容不得半分差池。
果然,大姑儿听完大惊:“是了,出来这么久,等下东西都没了!快回去。” 说完连忙将耳坠揣到怀里,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连出来的目的都忘了。
话未说完,五妞却一把扯住她的衣服道:“慢些走,别让人瞧见了。” 巴彦珠苦笑道:“对啊,这样慌慌张张的跑回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说罢五妞将身上的绿头牌解下揣进怀里,走到澄瑞亭前折了几朵花捧在手里,两人刚开始还不明所以,到后来眼前一亮,也依葫芦画瓢的照做了。
大姑儿连忙道:“就当接了采花的差事,咱们排成一排走。”
这一下,五妞和巴彦珠又对视一眼,这才小步跟上大姑儿沿原路返回。
孙姑姑因为奉了老主子的命令,一路上心事重重,走到重华门前,恰好遇上了从对面过来的刘总管。
内务府副总管刘全喜原想和她打个招呼,没曾想她低着脑袋,全然没瞧见他,便笑着哟了声,“孙姑姑这是准备地上捡钱呢。”边说边抬了抬帽檐,又道,“这赶什么活计劳烦您一大早出动?”
孙姑姑这才回过神来,曲了曲膝,问了个好,“什么话,不过奉主子的命去给太后娘娘告了个假,选秀就不去了。”
刘全喜倒吸一口凉气,任内务府管事总管,虽说是副总管,可平时见的人多了,从来没像这位主子和她跟前的人让人无话可说的。
皇上选秀时大事,可她什么牌面上的人呢,一个太贵人虽说生了皇子,那位爷却是抱到熹太嫔膝下将养,多新鲜啊,内务府都没安排她的座,就这也好大言不惭的说不去。连四爷名义上的生母熹太嫔都没资格去,她倒好,在这充起蒜了。
都说儿子连累母亲。可这位倒好,母亲牵连儿子,如果不是平日里做的糊涂事儿够多,这会四爷也不至于到了开府的年纪还在北五所窝着呢。
嘬了嘬牙花子,脸色不变,让了让道:“我不过说句玩笑话,您还当真了呢。”说罢朝身后递了个眼色,“我这还有一堆事呢,你慢走?”
孙姑姑点点头,缓身走远了。
刘全运扯了下嘴角,对身后伺候的徒弟道:“就这德行,走吧,麻溜的耽误事你负责?”说完扬了扬手里的拂尘,领着人走远了。
孙姑姑这头也不全是无的放矢,一大早除了去太后宫里告假,去御花园溜了一圈,还有替老主子掌眼的意味。替自己家小主子看看哪个秀女堪当良配,北五所的后院里除了两个丫头以外就是熹太嫔前段时日求太后指去的几个格格了。
如此想着心里揣着事,这才说秃噜嘴了,不过她也没在意,满心欢喜先往北五所去报个信,别的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