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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坠仙 ...

  •   九重天,坠仙台。
      白衣素锦的女子纤尘不染,一个人遥遥立于台缘。她面容苍白冷清,矫若星辰的眉目里却酝酿说不出的哀凄。
      “月华仙子!月华仙子!”上仙凤拾于后遥遥呐喊,逐字泣血,“仙子留步,我有话于你说…”他于仙京大道飞也似奔来,全然顾不得自身仪表,发饰歪斜地散在高冠两旁,衣袂风起飞舞。他面容焦灼,举止无状,不顾仙京禁止疾行的规矩,一步踏上坠仙台要去拉对方的衣袖,“玥颜…”
      玥颜淡淡回看他一眼,颜色惊艳,秀美无双,令人神魂颠倒。而后她那天底下最美的嘴唇微微开合,说出一句冷冰冰的道别:“回见,凤哥。”一转首毫无留恋跃下坠仙台。
      “不!”凤拾失魂落魄纵越到台前往下遥望,却连月华仙子一片衣角也没有捉到。他趴在台边身子不住发着抖,经由那彻骨的风吹痛面颊,吹红了他的眼睛。混沌的视线里,一颗清泪落下,极速坠落的水珠映照着一人绝世风华。他闭上双眼,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坠落暮雾里,随风而起的是他的思绪。
      他喜欢了月华仙子两千多年,两千多年里一直不敢表露自己心意。他是华凤宫的上仙,月华仙子是霁月楼的仙子,一个掌管百鸟一个掌管天月,他们本就是从无往来的关系,几万年来不曾有过交集。一次偶然的机会,仙界大典,他和月华一起共事,封心锁爱的内心有了动摇。谁都知道凤拾上仙一直清冷自持,纵使天界追求者众多,他却是一概不加理会,矜持的他当然也不会主动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月华,一直默默怀揣了两千多年。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身影,心向往之却无以述说。今晚他本要鼓起勇气向月华坦白自己内心,可不知对方早就犯下与妖界之人私通的大错,却看在是掌管月理的高阶仙子面子上被天帝贬下仙京去人间历劫。历劫成功归来自然除去一切罪状,无事发生。凤拾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匆忙来找月华却眼睁睁看着那一方倩影跃下坠仙台,情动之下也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他知晓此举也不一定能得到月华的青睐,何况月华早有心爱之人,纵使那心上人不是他,可他还是愿意这么做。
      这三千世界,他情愿就那么陪着月华,和她受一样的苦难,哪怕无人知晓。
      然而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凤拾在这一刻跳下时,命运的轴轮已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林氏祖籍在吴地会稽郡阳羡县,早年族人做了些茶生意发了点小财,后来傍着此地竹林茂密竹山广布,林氏改做竹子生意,至今已逾十来年。林氏最小的儿子二十岁自立门户,专门在竹山深处打造一方小小的僻静院落,带三两个仆从,养头骡子在后院,每天赶着它拉车下山去镇子上集市的进货卖货。
      这林氏小儿子姓林表字一个凤拾,据说生出来时天空上出现了丹凤祥云,甚是喜人。再一看,这孩子一生下来居然不哭不闹,安静待在襁褓里面色是似玉般皎洁,见人就笑呵呵的,眼睛始终是清亮亮的,模样清俊可人。林老爷高兴坏了抱着这玉雪可爱的小孩儿整日不肯撒手,生怕别人一个不小心碰坏他的心肝。林凤拾也不负众望,从小就早慧且有异于常人的机敏,虽然不爱读书但于经商一道上颇有造诣,十五岁时已经在当地商贾之家有了小小的名气。后来他与家里人意见不合大闹一场,信誓旦旦出来单干,指着建康的方向说将来赚大钱一定会让父母都搬去京城里住。也不知他在山里捣鼓些什么,据说有很大一块竹园和茶园,他这是安心住下来研究草木了。
      那天他赶着骡子上街采办家中物什,拉着骡子正绕过街角走在一方铺子的屋檐下,忽然隐隐鼻尖一阵暗香。他诧觉有异,偶一抬首面前人群驶来一辆马车,眼前模糊闪过一身着白纱之人。白衣人似是微微回首,他瞥见一双惊人的美目。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一时失了心跳,目光牢牢锁着那人,却逐渐在人海里失了对方的身影。他总感觉那人自己见过,而且还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那天起,林凤拾就和失了魂一样对那双眼睛日思夜想,连梦里也时常出现那青衣之人的身影。他甚至做了一个颇为荒诞的梦,自己变成了天上的神仙,那白衣人缘是天上的月华仙子,他和她在天庭缘定此生。可后来那月华仙子触犯天条贬下人间,他也跟着一起追了下去。舞一曲清流浅引,拨一首镜花空留。他在人间再也没有寻到她,他却一直等一直等,直到风流去,直到白了首,他孤独了一生……他恍然惊醒,被自己这一梦惊地出了汗。为何那梦境细节如此详细,自己分明还记得对方的眼眸,莞尔倾城,她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叫“玥颜”。多美的名字啊。林凤拾美滋滋地想了一整天。
      那日沈县令家千金沈玥颜今日恰好路过此地,在马车上遥遥瞥见一人甚是面熟,仿若故人。她不及多想,车已行远。按按捂着心口,只觉那里好生窒闷,一时仿若千万思绪涌上心头,又不知从何谈起。回到府上,未婚夫徐郎刚好上门拜谒沈老爷,她忽地没了心情,躲在闺房里不愿见人。原来那日月华仙子下凡,投胎在了阳羡县令府,是沈老爷最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年方二八,豆蔻年华,本应是最好的时候,可性子却始终郁郁,沉闷无比,终日不肯出门见人,一直形容低落。她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仿佛自己这一生原是要抵过,生来就是不好受的。唯独今日阳羡街头惊鸿一瞥,她看见了一人,神牵心属,美好的瞬间却在那一刹那消逝,仿佛只能是缘悭一面。她怀揣一方心事,默默在房里神伤。
      两人的一眼万年,终是无人成说,只好在岁月里消磨哀伤,日子一天天还得过下去,林凤拾依旧做着他的生意,沈玥颜依旧当着她的千金。
      那日竹山里忽地下起了雨,势头竟是愈下愈大,林凤拾本要下山采买物什,计划只能暂且搁置。他站在庭院的檐下听着飒飒风雨声,空山寂寂,竹叶潇潇。水滴顺着房脊流下,汇聚在他脚前一处小小水洼。他没啥文化,本觉得此景应该能念出一首好诗,可脑中空空如也,搜索枯肠什么也想不出来,只能自叹无趣,刚要转身回屋,忽地院门被叩响了。
      “咚咚,咚咚。”寂寥的山谷有了雨声之外的回响。雨声还在继续,伴着这突如其来的叩门声,一下下敲击在林凤拾心口。
      “何人?”他喊了一声,对方没有作答,叩门声也断了。林凤拾心下起疑,拿手挡在额前趟着院里的水来到门前,抽开门闩微微拉开一条缝。
      “哐啷”一声,门闩掉到地上。
      他看到一张惊人的面目。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只在那人的眼睛,和自己那天在长街上瞧见的一模一样。他敢肯定,这双眼睛他绝对不会认错,凤波流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这张脸…倘若是个女子,一定美可倾城。
      他有点意外。面前这人风情无双,却是个男子。
      男子身着青色丝袍,赤着双脚,纤长光洁的小腿裸在外,湿发贴着头皮脖颈一直垂到腰际,有几缕贴在了嘴唇旁,林凤拾实现游离到对方唇畔,看着那泽若蜜果的颜色发了呆。他没看到男子紧盯他的双眸,也没看见里面深藏的柔情。直到男子开了口,林凤拾还没有缓过来,依稀听着句“想要躲雨”,他仿佛被蛊惑一样呆呆侧了身子让人进去,望着男子浑身湿透的丝袍紧紧贴附在肌肤之上,隐隐看出了些秀美的轮廓。
      是美地和仙一样的人。
      他没有问对方缘何只身来到深山不着鞋屡,看着也无甚行李,更没有问他究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让人进了内院便沏茶相待。仆从见主子不问,便也不多嘴,只是目光稍加留连,很是惊讶的样子。男子一直在道谢,时常看着林凤拾欲言又止,林凤拾倒是半点也不在意。林凤拾虽然学识不高但心智成熟,见来人形容举止清雅温文,清新脱俗,多半是个有识之士流落此地,不好多胡言乱语什么,陪人坐着闲谈,不一会竟然靠在藤椅上睡了过去。
      睡醒了已不不知是何时辰,只知道屋内仆从已然掌灯,屋外天色却还没黑透。身上盖了薄薄的布料,闻着颇有些山野竹枝的芬芳。他掀了薄匹扶着房柱靠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在屋里巡逡一番,却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他人呢。”林凤拾揉着眉心道。
      一旁仆从垂着手:“下午喝了些茶,就出去了。”
      林凤拾以为他已经走了,有些失望地刚要开口,视线忽然撞上院外立着一青衫身影。
      青隽高雅,长身玉立,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不似凡人。
      他没走。
      林凤拾急急地穿过回廊来到院内,靠近了却慢下来,并肩站在男子身边,却也无话可说,就那么站着,似乎就这么站着,他也觉得心满意足了。男子身量和他差不多,这么靠近站着他闻到了对方身上一股自然的清香。有点像山里的某种野草的味道。他们就这样并肩站了一会,男子缓缓侧望他,他不解其意。男子终于开了口,嗓音空灵:“今日之事,予不甚感激。来日,必当登门致谢。”深棕色的双眸盯着自己,男子没说的话都仿佛蓄在那两潭清泉里。林凤拾自然不晓得其中原委,望着男子欲言又止左右只会说个“无事”,好在男子似乎并没有期望林凤拾能够多说什么,亦或只是告知自己一般,听了只是微微点头,说完这句后径直走向院落外的大门口。
      他难道方才一直等着自己就为说这么一句话吗,此刻走了,为何心上隐隐有了不适。
      林凤拾看着男子的背影,直至一袭青绿消失在暮色的竹影里。
      那与梦中人完全契合的眉眼,他难道一直在希冀另一个男人吗。如今他来了,缘何自己没有问清他的姓名,还有他屡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什么意思…林凤拾站在院落里抓着青布。
      青布?他低头望去,忽地在上头发现了一片金丝挑出的花纹。
      那纹样,像极了一只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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