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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帝怒?剔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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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本无罪。”林凤拾开口道,慢慢站了起来。
天帝还沉浸在自己的宏伟计划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凤拾站起来,拍拍衣袖上的尘埃。宣雳在一旁拉紧他的手腕拽了拽,他第一次当面违抗父亲,把那袖子甩开了。
”您的儿子因为我,因为人间的皇帝死于非命,您的女儿被您流放天魔之界,这世道,真的容不下一点点妖族栖息的空间啊。”林凤拾冷笑着。天帝此时睨他,居高临下的感觉哂笑:“上仙这是在责怪本尊?”
“不敢责怪。”林凤拾道,“只是我们家族段然难以从命。为了您征伐人间妖类,他们何错之有?”
“凤拾!”宣雳在后头喊了一声。
“父亲,他,”林凤拾看着天帝,一字一句道,“会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将我们一齐灭口。”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天帝阴鸷地看着林凤拾,本来就略显单薄的嘴唇此刻抿成一条线,这是他典型的心虚的动作,与其说是震惊与愤怒,天帝此刻更多的是慌乱。的确,他确实没有打算留这知道他与鹿王陈年旧事的两人太久,一平定妖族他就打算找个机会铲除二人,此一事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宣雳老战神早就该告老还乡,可用的机会本就少了,除掉他也不会有多大损失,他不想杀掉一个还可以听他使唤的年轻战神。而这个百鸟之主,随便找个通鸟性的上仙通过仙考过去继任,也不是麻烦事。他意图一步步利用并除掉自己身边知道那些事的人,可恼如今被林凤拾识破。
“大胆!”天帝重重拍着仙案,“林凤拾,我还道你明事理,下凡不过一时踏错,所以才讲这些事与你商议,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本来之后事情都在您的计划里,凤拾不过陈述一下罢了。”林凤拾面无表情道。
”我儿糊涂!”宣雳在身后跪了下来,望着天帝不断磕头,却攥紧了手掌,“您切莫听这竖子胡说!他估摸是人间呆久了,太随性了!凤拾,你莫要再说了!”
“我何曾说错过!父亲,您也是知道的!你我面前之人无非是利用我们完成他自己的夙愿,事成之后他独善其身,留我们挫骨扬灰!你以为此战能助您扬名立万名垂史册?错了,这根本就是他的一步棋!我们根本不可能留到最后,他的心思比蛇蝎还要歹毒一万倍,我是看透了,父亲,您明不明白!他,眼前这个男人,他根本不配为我们的君主…”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林凤拾的侧脸打断了他的话。老战神放下手,手臂却在不自觉一直颤抖。他面色红白交加地看着林凤拾偏过去的头颈,复又回头望着天帝——跪了下来:“在下这就带竖子回去,好好教训!”
“哼,哈哈哈,”林凤拾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宣雳一回头,皱眉用眼神意图制止,林凤拾却抹了嘴角的血迹,笑得更大声了,并且似疯似魔地注视天帝,表情古怪。天帝阴晴不定地看着他,手指一下下扣着那台仙案,掌间灵流缠绕,看来有发难的前兆。林凤拾突然跪了下来,朝宣雳重重磕了头。
每一下都磕地非常非常用地,脑门砸在天庭大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磕地额角都流了鲜血,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孩儿,”林凤拾一手升起一股强悍的灵流,一手朝自己心窝猛地按下去。他本打算与父亲告别,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他霎时喷出一口鲜血,洒了大殿一地。
突如其来的血腥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而宣雳的心海在此刻冻结为一个冰点。短暂的愕然后,他突然明白林凤拾要做什么,大喝一声一抬手也是同样强悍的灵流斥入,就像洪水冲向堤坝那样,却迟了。林凤拾已将自己体内的仙丹剖出,仙丹滚落在身边,他的身躯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剖出仙丹的那一刻,他再次想到了左丘月。那是同样的痛苦啊,他含泪想到。
而在一旁的宣雳绝望地大呼:“不!”
林凤拾这是,要弃仙道堕人道!
在天界有两种法子永成凡胎□□,一是天界重刑“剔仙骨”,只要被剔除仙骨那就从神仙永为凡人,失去一切生而为神的权利法力,修为尽失。这是一种很重的刑法,千万年来也不过实行一两次,还有一种是自断修为,那就是封锁五经六脉,自戕般挖出心脏里的仙丹,此一法也可永久失去修为堕为凡人。
而千百年来,乃至上古传说里,据说只有一个失去切实记载的仙女因爱自断修为,从此再也没有神仙会头脑发热做出这等事。因为这样真的太痛,剖心挖肝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这样一来,不但修为散尽与天庭永隔,还永远不能飞升,受人世间一辈子轮回。宣雳也没想到林凤拾对天帝失望道这种地步,乃至自断修为成为凡人也不肯留在他身边。林凤拾的决绝另他慌神,他抱起林凤拾的身体就要为他输送灵流,却被另一道灵力制止了。
宣雳愕然抬头,发现天帝早就走下台阶,对着林凤拾抬起手掌。天帝表情凝重,却在他未察觉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还没来得及大喊出什么,已经被一股未知的恐怖力量推出去老远!这股灵力大概来源于上古,荒蛮有力,不可违抗。这是可以斩杀万物的力量啊!目眩神晕中再抬头时,宣雳看到林凤拾已然躺在地上没了气息。胸腔一片血肉模糊,尸体快速腐烂,已然是一段没用的血肉。
“作为罪仙,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天帝冷淡道,捡起林凤拾的仙丹收入怀中,“本尊也是祝他一臂之力,彻底帮他剔除仙骨。他此刻的魂魄已经渡过忘川,要投胎为人了。”拂袖转回高台,语气冷静地可怕,“永世为人。”
这就是违抗天意的下场。他轻笑着慢慢转首看着宣雳,又回头。宣雳鬓角的白发因为受到强悍的灵力更加苍茫,他趴在地上,面色间一片焦黑。慢慢连跪带爬地移动到林凤拾身边,他抚摸上那一具早就没有气息的尸体,终于疯了。
冷静地发疯。他抱着林凤拾又哭又笑,一面大喊着不知什么话。天帝皱眉让随从出来先带老战神下去歇息,不知他是否真的疯了,天帝阴沉沉地转到了大殿后面去。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们一厢情愿罢了。
林凤拾的灵魂在黄泉后的忘川渡口停留。奈何桥后的望乡台边,孟婆劝他喝下一碗汤,他胸口依旧残损,不知是想到什么,本来不痛的胸腔突然又隐隐作痛。他轻轻按着胸口,头脑一阵阵昏沉,好像闪过好几个影子叫着他的名字,可如今一条残魂能回忆起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揉揉脑袋,木然端着孟婆汤喝了一口,抬手间却不小心洒了一大半。
一滴生泪、 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 五寸相思泪、 六盅病中泪、 七尺别离泪、这第八味,便是一个孟婆的伤心泪。孟婆汤八泪为引,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锅好汤。而林凤拾不知洒了多少,又能遗忘多少?
彼岸花一丛一丛盛开于忘川彼岸,妖冶迷人。
既饮忘川水,往日之事,往日之人,便当忘则忘。
都成过去。
林凤拾的魂魄通过忘川上来往的扁舟渡向来生的彼岸,那个属于人间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