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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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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唐觅就被楼下叫叫嚷嚷的陶儒给吵醒了。
唐觅勉强睁开眼,把楚尧横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拿开,穿上衣服,青丝铺散着就下了楼。
“你们闹腾什么呢?”唐觅打了个哈欠,
季言卿将手上东西朝着唐觅一丢:“没,就是争辩着刺客的手是用来握利刃的,不是拿锄头种地的。”
陶潜冷冷道:“我没这么说,是他事多。”
“矫情,”唐觅懒懒道。
陶儒还未来得及反驳,陶潜打断道:“身为刺客,见到个虫子,就能给你吓得窜一丈高,直接暴露身份,你还有脸提刺客。”
陶儒清了清嗓子,手往季言卿肩膀一搭:“我,我那次不是意外吗?而且那哪是虫子!又肉又大,毛茸茸还一缩一缩!想起来都膈应我。”
陶潜回想起办任务时,陶儒整个人把自己发射出去的场景,没忍住轻笑了声。
唐觅这才算是听明白了,我们这大刺客不是觉得下地有失身份,而是怕虫子。
“哪有那么多虫子,”唐觅道:“这才刚初春,气温刚回升,根本没虫子。”
陶儒耳尖一动,半信半疑:“真的?”
季言卿笑了:“真的。”
正这时,楚尧从楼上走了下来,手上拿着披肩,顺手给唐觅搭在身上:“白菜地就那几亩,你们这么多人忙起来,不过一日就种完了,剩下几日留给你们休息。”
楚尧扫了眼唐觅:“你今日和我去个地方。”
唐觅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用下地吗?”
楚尧点头。
陶儒眼前一亮,正欲开口,陶儒一把摁住他肩膀,及时道:“你是觉得自己不够亮?”
陶儒扁了扁嘴,对哦,人家夫妻俩去,他算什么。
“你一会儿可以待在石头上,虫子少,”陶潜面无表情开口。
陶儒顿时舒畅了许多:“你不早说,啧,还是我弟好。”
唐觅和楚尧出门的时候,走到楼下,季言卿正在朱窗旁,手扇着扇子,看着外面发愣。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神,看向楚尧的眼底,有片刻红润。
楚尧眉心微乎其微一蹙。
季言卿神情很快恢复无常,朝着两人走了过来,拿过一旁桌子上的白玉兰花,递给了楚尧。
“白玉兰花又开了,我擅自折了几株,来问问主人乐不乐意,”季言卿说这话时漫不经心。
楚尧淡淡一笑:“这本来就是大哥送你的树,而且楚宅也一直都是你家,无什么主人之分。”
季言卿没再接话,而是正了神色:“替我问句好。”
楚尧点头。
唐觅在一旁略有不解,季言卿走前,朝自己这边看了眼,明亮一笑。
她和楚尧顺着山路,到了片空旷之地,四周却是野花杂草,遍布整片荒地,风吹草动,泥土夹杂青草气味,沁人心扉。
唐觅脚步一顿,在杂草之间,看见了两个墓碑,只是两个墓碑,连坟头都没有。
她隐约感知到了来这里的目的。
她看向了楚尧,楚尧只淡淡一笑,牵起她的手,走了过去。
左边那个墓碑边缘,已经被风蚀得有了齿痕,应当是有些年头了,上面清晰刻着“故考妣楚公清御顾氏长思之墓”
另一个墓碑写着“先兄楚公席南之墓”
这是楚家人的墓碑......
唐觅握着楚尧的手一紧,楚尧安抚捏了捏她手心。
他将手上的白玉兰花,放在墓碑前,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风拂过他青丝,温顺得如同母亲摸了摸额发。
按理说,这时候应当该对着墓碑说些什么,但楚尧只是静静站着。
直到最后走的时候,才轻声说了句:“言卿和我过得很好,寨中一切妥当,勿念。”
说完就带着唐觅离开了。
直到回家途中气氛仍旧沉重,唐觅不知该何时开口,怕打扰到楚尧安宁。
“今天是我父亲的祭日,”楚尧淡声道。
唐觅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楚尧看出来了她想问什么:“我父亲是在战场牺牲的,不过和其他流民不同,父亲是自愿参加征兵,战死沙场的。”
唐觅点头:“那......母亲呢?”
她时才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是同个日期。
楚尧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母亲是个很依赖我父亲的人,大概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吧,当时父亲上了战场时,母亲夜夜在家担忧,已是心力憔悴。”
“后来战败,父亲死讯传来,母亲情绪崩溃,郁郁寡欢了一个多月,直到最后精神失常,就连大哥和我都认不出了。”
楚尧顿了几秒,才又道:“她在家,用父亲匕首自刎了。”
唐觅深吸了口气,脚步不受控制绊了下。
楚尧将她一把扶住,轻笑了下:“至于吗?”
唐觅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她心底算了算日期,楚尧母亲自刎时,楚尧才六岁......
她不敢想,那么小的孩子,看到自己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即使是再懂事,再处事不惊,也到底是个小孩,他……该有多害怕。
“你……”唐觅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握着楚尧的手更紧了许多:“害怕吗?”
楚尧安抚一笑道:“当时害怕,后来想想,母亲自刎时,心里定是开心的,与其强硬留下她,只是给她徒增伤悲,死亡也算是解脱。”
他如今轻描淡写一句话,唐觅竟不知,他是用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想通,才过了这道坎儿。
“可母亲太傻,”楚尧道:“竟不知人死如轻烟白雾,消散殆尽,桥的那一头,没有她深爱的夫君。”
唐觅沉默了。
“带你回来,是想给你个交代,”楚尧对唐觅认真道:“我会娶你,如果我活着的话。”
风一吹,眯了眼睛。
唐觅这句话说得无半分犹豫:“无论生死,你都得娶我,不能丢下我。”
楚尧这次没有接话,而是抬手拂过唐觅额发。
唐觅知晓,楚尧这次带她回来,还和她说了这些事,除了是想让自己知晓他父母之事外,最重要的,是让唐觅明白。
不要因他的生死,而放弃自己......不要成为和她母亲一样的人。
前世,若按唱发展,楚尧成了状元郎,平了腐败。
但......这一世,实在有太多太多地方和前世不同,如同分流出了另个世界。
前世,没有瘟疫,师父是因楚尧而死。
楚尧他们也从未大闹衙门,来救邹夜。
一切都好像在冥冥之中发生了转变,她这一刻,才陡然反应了过来。
如今她所接触的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遇到的这么多事,是重生?还是到了另一个空间?
和上一世比,这一切都太过不同,若是如此都发生了转变,那状元郎还会是楚尧吗。
那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楚尧见唐觅愣在原地,好久没有动静,沉默盯了她会儿:“别想那么多,我们回家。”
唐觅思绪转了回来,看着眼前的楚尧,脊背生出些冷汗。
她接受不了其他结果,状元郎只能是楚尧,也必须是。
他们都得活下来,一个也不能少。
但如今,显然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楚尧现在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可以碰到,摸到......
不是前世倨傲的状元郎,是她的楚尧,是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楚尧,是外冷内热,温柔深爱着自己的楚尧。
唐觅粲然一笑:“好,我们回家。”
两人回来的时候,陶儒正手拿锄头,和陶潜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身后跟着不少寨中的壮汉,都面色红润,额前冒着汗,俄而大笑几声。
楚尧扫过众人,淡淡道:“季言卿呢?”
“说是去找酒喝了,”陶儒伸展了下筋骨道。
唐觅在离开前就已经做好了吃食,她挨个盛着,寨中人都很识趣喊着嫂子。
等都收拾完,眼见着天儿暗下来了,楚尧还不见从楼上下来,唐觅盛了碗汤,上了楼。
楚尧正在桌前,点着油灯,手上提笔写字,神色凝重。
唐觅放下汤,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走近一看道:“你......在写诗?”
楚尧点头。
唐觅念出了声:“芥子鬓白赴边野,血染蜀地恨天高,酒欢妾悦虎卧塌,谁怜亡魂祭苍天。”
“怎样?”楚尧放下笔道。
唐觅轻叹了口气:“属实贴切。”
“不出三日这首诗将流传在平邑民间,引起众民共愤,”楚尧淡声道,仿佛是说着件十分平常的事。
唐觅这才反应过来,楚尧是想通过这次征兵,让众人对衙门的愤慨达到极点,如此便可收揽人心,文字的传播效应,更能让人感同身受。
“半月余,这首诗作,便会经由许慎传至当今圣上手中。”
“这就是你说的良机?”唐觅深吸口气问。
楚尧挑眉:“是衙门自寻死路,许慎在圣上面前随便添油加醋几句即可,圣上极其注重边疆战役,必得派人来查,虽不能立即拔除平邑祸根,但也能抑制他们嚣张气焰。”
圣上......
唐觅记得,前世楚尧考取了状元郎后,去面见圣上,不知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圣上大发雷霆,当即让楚尧负责彻查衙门之事。
以楚席南之死,撕开衙门口子,随后便有了前世衙门众人,被楚尧囚禁,惨死牢狱之事。
冥冥之中,似一切都有了牵连,若是按上一世发展......衙门好日子已经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