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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扑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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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见到阿尔弗雷德的那天阳光正好。
那天王耀难得走出去晒晒太阳。
王耀近年来身体不太好,在北/京郊区一处别墅里修养。住的偏远,郊外没什么好玩的,王耀便也鲜少出门,平日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看会儿书,时间也就打发过去了。
隔壁家的小孩子欢脱的要命,时常吵到王耀午睡,父母经常训斥孩子不要打闹,扰了隔壁王先生的清净。
王耀到并不是很在意,这里太静了,偶尔有孩子的欢声笑语也是很不错的事。
王耀十八岁,却完全没有年青人的朝气。
王耀的身体从年初开始出现问题,突然性的,没有任何征兆。王耀一直以为自己对眼睛保护的还算不错,不熬夜也不过多玩手机,可是眼睛却突然有一天开始看不清东西,起初王耀以为是学习太累了,买了眼药水滴了滴,可是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还加重了,白天还没有那么严重,一到夜晚,便彻底失明,什么也看不到,王耀以为自己患了夜盲症,去医院治疗,然而却并没有效果,最后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说是心理问题,王耀的父母以为他学习压力太大,让他休了学,去郊区的房子住了一阵子。
王耀的视力问题已经彻底影响到了日常生活,只能听从安排收拾东西去了郊区的房子,临走前胡同里半瞎的老爷爷拉住他拍拍他的手,神秘兮兮地说,“找到蓝眼睛,就可以重新看清东西了。”老人时常给人算命,说的天花乱坠,王耀自幼不信这些,可也拒绝不了老人的唠叨,老人的话没有一句有逻辑的,什么“你是只扑棱蛾子,你的火在太平洋的另一侧。”什么“你的火在你成年后就会来找你。”有次甚至还说出了“你的一血会丢给一个美国人。”
王耀的脸火烧火燎。
他可没有泡洋妞的打算。
王耀的房子在中间,左右都有人家,左边是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右边是一个美国人。
王耀只偶尔见过他几面,离得远,看得不太清楚,只记得是金发,风一吹,摇摇晃晃,远着看竞有点像是火苗。
春日晌午,王耀躺在露台上的折椅上,温度正好,头顶又一片绿荫,正适合午睡。王耀在郊区呆了一个星期,眼睛的状况却并没有好转,相反,现在白天看东西也有些吃力,像是近视了一样,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再加上王耀院子里的树木常年来无人修整,长势旺盛,树荫亭亭如盖,掩住了两侧隔壁,又隔得远,王耀只能偶尔听到左边小孩子的打闹声和右边传来的英文歌的声音。王耀不知道邻居们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愈发觉得自己与世界隔离。
像成了一个孤岛。
王耀觉得自己再这么住下去心里绝对要出问题,终在于气温凉下来的时候,走出了家门,四处溜溜。
王耀住的别墅区建在山脚,不少是空房,多数住户只有在度假的时候才回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傍晚社区有些人家出来散步,王耀一一和他们打招呼,说几句话。
王耀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到城市里去了,他需要回到正常的学习交流中去,而不是与世隔绝。
王耀回家的时候经过隔壁,看到隔壁金发男人把梯子立在他的墙上,双手晃动确认梯子的稳固,脚边摆着修剪树枝的工具,自家院子里的树木长到了别人家,王耀自觉羞愧,打算登门道歉,可是不远处太阳就要沉下西山,王耀的视力越来越不好,怕出什么事,连忙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王耀打算明天再登门拜访。
和王耀预估的没错,刚踏进家门没多久,王耀就彻底失明了。
灯光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不能照亮他眼前,形同虚设,只有太阳可以唤回王耀失去的光明,王耀无法,也索性关了灯,摸索着躺在床上,这时才八点左右。高中学业繁忙的时候王耀最晚十二点睡,大学时室友总是通宵玩乐,说什么年轻人就是要多熬夜,王耀虽不赞同,但也偶尔和朋友彻夜狂欢过,可这个突然到来的病症让王耀彻底远离了夜生活,王耀只得像个古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王耀倒也不排斥这样,毕竟以前同学就老是吐槽他活得不像个现代年轻人,而像个古代老爷爷,王耀喜欢下棋,公园大爷无敌手,王耀也爱弹琴作画听曲,喜欢舒缓的调子,王耀泡茶的手艺让茶楼的专业人士自愧不如,帝都年轻人有的爱好王耀都没有,王耀不赶热点不抽烟不喝酒不蹦迪,平日里除了学习便是琴棋书画诗和茶,像个逍遥仙人。
王耀挺喜欢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王耀并不想被剥夺在夜晚看清东西的能力。
四周一片黑暗,王耀心如止水,很快就睡着了。而阿尔弗雷德的夜晚才刚刚开始,阿尔弗雷德爬梯子跳到了王耀的院子里,不知道这个邻居是蠢还是天真,全部家当都在这里,却用了一个年老失修一撬就开的锁。
阿尔弗雷德看王耀气度不凡,一双眼睛似是看穿了世事,这么超脱世外,肯定是有家庭经济支撑,手中藏宝无数。
阿尔弗雷德一个星期前来到了北京,租住在北京郊外的房子里。
房子上下三层,有院子,前有草坪后有桃林,租金却并不贵,一个月只要四千,比市中心的便宜多了,户主是个半瞎的中国老人,名下房产众多,老人平日住在故宫旁的胡同里,郊外的房子长期闲置。阿尔弗雷德觉的这房子好虽好,租金却低的有些不正常,担心其中有诈,可最近手头又紧,别无他法,只得匆匆住了进来。
住在郊区的代价便是整日无所事事,远离了都市也像是远离了时代,大城市日新月异,阿尔弗雷德才离开城市一个星期,就觉得自己被时代狠狠的甩了十万八千里。
阿尔弗雷德必须尽快回到这个时代中去。
可是一个月前阿尔弗雷德中了一个诅咒,这使他不能工作,搬离了华尔街。一个月前阿尔弗雷德在时代广场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带着黑墨镜的老人拉住手说,你要找到一只眼神不好的飞蛾,否则你买什么跌什么。
阿尔弗雷德觉得莫名其妙,可也波澜不惊,他可是大人物,什么场面控不住?阿尔弗雷德素来不信运势,也不信神,但还是给了老爷爷一美金让他买面包吃,也许是被他的善意打动了,老爷爷又对他说,那只飞蛾就在北京的郊区,你要找到他,否则你就会在半年之内赔掉你的全部身家。
阿尔弗雷德觉得这老人还真是有趣,可也懒得反驳,只是说:“谢谢老人家提醒了。”嘴上这么说,实际阿尔弗雷德完全没放在心上,回到公司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今年年底能赚到买新房子的钱,阿尔弗雷德是华尔街的精英,幼时聪慧,长大后是一等一的人才,精英中的静影,怎会落得全陪的下场?阿尔弗雷德对自己有着永远的自信。
可是诡异的事出现了。
自阿尔弗雷德在时代广场遇到那个老人之后,他买什么赔什么,没几个星期,就把毕业以来赚的几百万赔光了。
一次两次还可能是不小心出错,一连一个月都是这样?
阿尔弗雷德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不会出错,他从未出过错,他有哈佛的金融学位,他是永远的高材生,怎么可能会出错?可他似乎被诅咒了一般。自阿尔弗雷德快赔完自己的全部身家以后,女朋友踹了他,同事见了也绕道走。很快,阿尔弗雷德付不起曼/哈/顿的租金,逃离般的离开纽/约,来到了北/京。
阿尔弗雷德的邻居是个肤白貌美的中国人。
很宅,不怎么出门,每天都躺在露台的椅子上晒太阳,衣服总是不好好穿,露出白皙的胸膛和大腿,阿尔弗雷德有时还可以隐约看到一点樱红。
口干舌燥。
阿尔弗雷德观察了王耀好长时间,觉得这个邻居的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丢三落四忘东忘西,老是忘了把东西放哪就算了,洗澡的时候还总是忘记把百叶窗拉上,以为是郊区没人?还是觉得树叶可以掩盖一切?阿尔弗雷德本爱好天文,可自一不小心见到邻居洗澡的场景,便彻底把天上的星星丢到了一边。天文望远镜的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男人的美貌让人沉静,阿尔弗雷德这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阿尔弗雷德毕业以后全身心投入到赚钱视野中去,华尔街不缺精英,阿尔弗雷德更是不能被甩下,毕业几年来阿尔弗雷德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声宵衣旰食,几次恋情要么逢场作戏要么利益往来,待事业好不容易稳固下来,老人家的一句话,直接将他推到了万丈深渊。
以前阿尔弗雷德不信命,现在他好像信了那么一点。
阿尔弗雷德上了三楼,王耀的房间都没有上锁。阿尔弗雷德轻轻推开门,站在床沿,看着睡着的王耀,王耀脸颊消瘦,凤眸轻挑,一双眉紧锁着,仿佛做了噩梦,天边浓重的乌云遮掩住圆如玉盘的月,屋内仅有手机充电器的亮光,世界在一片黑暗中。
阿尔弗雷德屏住呼吸。
王耀美的好似一个梦境,阿尔弗雷德小心翼翼地走向前,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
忽然,王耀身体动了动。
阿尔弗雷德惊住了,后退一步,躲在衣柜后面。
王耀睁开了眼睛。
阿尔弗雷德看到王耀白天美丽的像看穿世事地眼睛到了夜晚却全无光彩。
阿尔弗雷德站在衣柜后一动不动,看着王耀在床上辗转反侧。
许久,王耀扶着床柱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冷风灌了进来。
王耀四处探视,阿尔弗雷德这才发现王耀的眼睛无神,他看向他的方向,却似乎看不清东西。
阿尔弗雷德试着移出一点身体,王耀并没有看向他,阿尔弗雷德不再躲着,走到王耀身前,伸出手,在王耀眼前晃了晃。
王耀的眼睛空洞,什么也感受不到。
阿尔弗雷德迎着夜风,金色的短发被风吹的凌乱。
王耀瘦削的身影,就像是飞蛾。
眼神不好的飞蛾。
阿尔弗雷德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可是,要怎么做,才能破除他身上的诅咒呢?
飞蛾扑火,阿尔弗雷德看到王耀的时候,想到了中国的这个成语。
就在阿尔弗雷德头疼的时候,王耀自己找上门了。王耀带了些茶叶上门拜访,一面想认识一下这个邻居,一面想向自己没有修剪树木让树枝长到邻居家的事情道歉,阿尔弗雷德打开门看到王耀的时候呆了几秒,王耀穿着鼠灰的……像是和服,又不太像。
“你好,我住在你隔壁,我叫王耀。”
王耀的话语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的思考,阿尔弗雷德回过神,嗯了一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进。”
阿尔弗雷德家的客厅很大,檀木的家具,非常古式,与放在桌子上的游戏机格格不入,王耀环视四周,“这房子,是租的吗?”王耀问,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从一个中国老头子手里租来的,那老头子和一个月前诅咒我的人特别像……”
阿尔弗雷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舒展开来。
“诅咒?”
阿尔弗雷德一边点头,一边接过王耀送来的……
“这是茶叶。”王耀介绍,“有热水吗?我给你泡茶喝。”
王耀笑容温暖,眼睛却像是无法聚焦。
阿尔弗雷德陷进王耀的笑容里,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厨房里我烧的有热水,我给你拿。”
“一个月前我还在纽/约,现在赔的身无分文。”
王耀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泡茶,一边听阿尔弗雷德吐槽。
“我在时/代/广/场碰到了一个戴墨镜的亚洲人,那人说,我要找到一只眼神不好的飞蛾,不然的话,就会在半年内彻底破产。”
“哦?”王耀觉得有趣,“还有这等事?”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信,我工作上从未出过错,可是自那以后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买什么赔什么,现在一点钱都没有了,只能住郊区,吃泡面。”
结果眼前这人还把自己泡面的热水用来泡叶子。
“哈哈。”王耀笑了,“只是一是运气不好,休整一下,再回去工作吧。”
阿尔弗雷德看到王耀的眼睛美则美矣,却很无神。
“你,看不清东西吗?”
阿尔弗雷德掂量许久,问。
王耀点了点头,声音放缓了说:“一个星期前视力还没问题,突然就看不太清了,白天还好一点,像是高度近视,晚上就失明了。”
“得了什么病吗?”
王耀摇了摇头:“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医生说是心理作用,家里人以为我学习压力太大了,就让我休了学在这里修养。”
同是天涯沦落人。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说什么好,王耀忽然注意到了茶几下的一个小玩意儿,拿了出来,“这是,香炉?”阿尔弗雷德不懂这些中/国玩意儿,王耀倒是看着挺喜欢。
“有香吗?”王耀问。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不知道。”
王耀就自己找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呆在原地喝王耀泡的茶。
味道怪异。
“我找到了!”王耀走回来,“这是沉香,可以安神,我可以点吗?”
王耀似乎很喜欢这些东西,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王耀会心一笑,把香插在香炉上,要了火,点燃。
烟雾飘飘渺渺。
王耀笑容如玉,脸前飘过一缕烟雾。
阿尔弗雷德似乎喜欢上了这个眼神不太好的中国邻居。
这香似乎有种魔力,王耀不知不觉睡着了,阿尔弗雷德脱下外套盖在王耀身上,走到后院的桃花林中。
他喜欢他的邻居,他不喜欢他的邻居。
阿尔弗雷德数着桃花。
王耀在一片黑暗中突然醒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王耀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入睡前都做了什么,脑子迷迷糊糊的。
王耀靠着墙壁,摸索着走出房门,这不是他的家,这房间的摆设,味道都不是他所熟悉的,王耀眼前隐隐约约看到火,便向那火苗处走去。
于是阿尔弗雷德看到那晚王耀黑发披散,皙白的皮肤上带着被桃花花枝打下的细细的红痕,王耀一双大大的眼睛慌乱而无焦距的看向他的位置。
王耀驻停在新月的桃花林下,黑色的长发随着花落飘散在空中,美丽至极。
阿尔弗雷德看呆了。
美丽的东西总会引起人的破坏欲。
手机掉在地上。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向王耀走去。
王耀看到火焰抖动,离他越来越近。
王耀想拥抱住这火。
阿尔弗雷德将王耀推倒在地。阿尔弗雷德摸了摸王耀的头,轻声说:“我在这儿。” 阿尔弗雷德的金发像是抖动的烛光,是世界唯一的亮色,王耀呆呆的,阿尔弗雷德俯身,吻住了王耀。
清风明月,桃花凋落。
他柔软湿润的唇稳住他的脖颈,一片花瓣掉落在唇上,甜甜的,似是桃花的芬芳。
仿佛多少个黑夜的痛楚,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仿佛黑夜可以不再孤独,终于可以握紧光亮。
王耀紧紧的抱着阿尔弗雷德,仿佛紧紧地握住他的火。
王耀听到男人在他耳边像念诗一般地说道:
“我是火,你是飞蛾,你注定扑在我身上。”
王耀似做了一个混乱的春梦。
虽是梦,却比现实还要真实,梦中有温暖的身体和碰碰跳的胸膛,有夜月和桃花,花瓣落在他唇上似乎可以尝到味道。
王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不过现在,与其想自己为什么做春梦,倒不如想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而自家邻居又为什么会躺在自己身边,衣服都不穿的。
王耀记得他昨天下午带着茶叶拜访,又点燃了香炉,一睡就是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看到木制的窗户圈住正午慵懒的阳光,青鸟在窗台上停驻,男人的金发好似跳跃着阳光。
王耀伸出手,抚摸上男人的脸盘。
眼前的景色似乎不再模糊。
阿尔弗雷德贪恋王耀的温度,脸朝王耀的掌心蹭了蹭,阿尔弗雷德拢了拢眉,许久,睁开双眼。
王耀看到一双眼睛蔚蓝,像是高远的天空。
“看傻了?”
阿尔弗雷德笑嘻嘻。
王耀愣了,
“我才发现,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嗯?你看的清东西了?“
王耀也愣了,抬头看向四周,白色的床单,木制的窗户,艳红的桃花,还有男人金子般的发和天空一样的眼睛。
一件一件,如此清晰。
阿尔弗雷德的房东是个半瞎的老头子,还是个不守信用的老头子。
阿尔弗雷德还才住了一个星期,就被房东赶了出来,理由简单粗暴“我不想租了。”于是阿尔弗雷德拿着自己的退款和行李,在别墅门外被风吹啊吹。
“你不能这样!!!我们签了条约的!!!“
老头子根本就不理他。
阿尔弗雷德仰天长啸。
王耀站在阳台上,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阿尔弗雷德注意到王耀的视线,有些尴尬。
王耀耸了耸肩,一双黄玉的眼睛充满光亮的对他说:
“喂,不介意的话,来我这里住吧。”
笑容像是暖春的阳光。
阿尔弗雷德心漏了一拍。
有了他,阿尔弗雷德可以不要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