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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96章 不问归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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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前程与归期,不见人间月儿圆。
敌寇深深,粮草浅浅,营帐破落,骏马迎春。来时少年凌云志,去时黄昏白发老。与君共饮黄泉水,望乡台上莫回头。袍泽甲胄今犹在,不问人间麦粱高。”
“好!”
“好——”
“……”
一处山坳里的军营里,半人高的小姑娘扯着嗓子嚎着一首听不出调子的歌,惊走了一群鸟雀。
待小姑娘狼嚎完了,四周围坐的一群军士端着酒碗夹着肉开始上演一场真挚又热情的鬼哭神技。
“好!太好了!居然一个字儿都没差!”
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笑骂道:
“蒙晋你不会说话就闭嘴,那是没差吗?那是好极了!咱们家闺女唱的能差吗?你应该说好听!太好听了!”
“对对!好听!太好听了!”
说话的人每说一句就往蒙晋脑袋上拍一巴掌,看得人忍俊不禁,最后蒙晋胡乱回了几下胳膊把旁边人大开了一口一个好听开始鼓掌。
军营里四下都是这么到处打趣的人,站在中间的小姑娘红了脸一股脑跑到主位上钻进了一位高马尾的女将军怀里,拉都拉不出来了。
“行了啊,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别老欺负我家闺女,有本事的自个儿回去生一个来,白安你也是,别老欺负蒙将军。”
挨着蒙晋做的是个俊朗如画的青年,笑起来嘴角两个深深的梨涡,正抢着蒙晋面前的酒喝得畅快,听到主位上的男人发话后一脸笑意地抬起头看过去,道:
“大哥,我怎么就欺负他了?咱蒙将军那酒量谁不知道啊?万一再喝多了拉着他八营的弟兄们再跳一夜的篝火舞,明儿巡逻还起得来吗?我这叫舍己为人,是不是啊蒙将军?!”
“去去去,就你嘴馋,大将军别信他的,他自己酒量也好不到哪去。”
一群人哈哈大笑,甚至有的地方躲着他们大将军的目光暗地里划起了拳。
大将军摇了摇头从旁边把小姑娘拉了过来,搂进胳膊里指着桌上一只酒斛问道:
“若月出东山时,敌军自西边涉水而来,意图烧我粮草,同时大军自北边旷野奔袭而来,又东边狼群出没,饿狼伤人,你欲如何?”
小姑娘懵着脸还没说什么,夫人一巴掌拍在大将军后脑勺,动作和归白安如出一辙。
“你也喝多了是吧?闺女才四岁,不是十岁,你要疯啊?!”
大将军被打得差点一脑袋扎进盘子里,摸了摸后脑勺不敢骂回去,小声说道:
“这不是你说的从娃娃抓起嘛?”
“有你这么抓的吗?打了胜仗大伙儿都高兴呢你抓着闺女补习策略,你有毛病啊?我看你就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就是……”
夫妻俩一边拌嘴,一边互相给对方剃肉装盘,嫌弃着嫌弃着越坐越近,都没注意小姑娘已经矮着身子从桌案底下钻出去跑了。
小姑娘跑到归白安和蒙晋中间一坐,两个斗酒的人第一时间把酒瓶子往自己怀里塞,一看是小姑娘来了,各自咳了两声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把酒瓶子放回来。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抢过归白安面前的一只兔子腿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
“小叔叔,你真的要走啊?”
归白安往嘴里抛了颗豆子,揉了揉小姑娘头顶,笑道:
“舍不得啊?要不要跟小叔叔一起去?”
“不去。”小姑娘摇了摇头,“阿娘说了,那里土匪比乱军还猖獗,乱着呢,我这样儿的去了就回不来了。”
蒙晋和归白安听见小姑娘脆生生的话大笑,小孩子怕是连猖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但是说话倒是有条有理,一听就是他大嫂的语气。
“小叔叔,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送你玉佩的人啊?”
归白安正在喝酒呢,突然被呛了一下,旁边的蒙晋眼睛一亮,一边跟另一边的人交杯换盏,一边支着耳朵凑了过来。
归白安往小姑娘腋下一提,把人搂进怀里,一脚给蒙晋踹了出去,收获骂声一片。来不及管另一边的兵荒马乱,归白安抱着小姑娘跑到了另一边无人处,走时还不忘了顺走蒙晋面前的酒壶。
归白安四下里看了看后小声在小姑娘耳边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小四,谁跟你说的?你知道多少?”
“我看见了。”小姑娘仰着头嚼着嘴里的肉,还不忘了扯归白安干干净净的袖子给自己擦了擦嘴,端的是一派优雅端庄。
归白安看了眼发亮的袖子,嫌弃地别开了眼。
真是一家人,小姑娘被归白安夹在腋下带走还不忘了攥紧自己手里的兔子腿。
“你们传的信我都看见了,那个叫鹿子的人问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爹娘本来不让小叔叔你去的,他们说那里很乱,什么势力都掺了一脚,归家不适合搅进去,但是鹿子在那里,你想去找他,我说的对吧小叔叔?”
小姑娘仰着头看向归白安,只看到一个有些冒青茬的下巴,还被扎到了脑门。
归白安好笑地抬头替呲牙咧嘴的小姑娘揉了揉额头,从怀里摸出一枚艾青色的玉佩出来,在篝火闪烁的光亮里,玉佩泛着温润的玉色。
小姑娘还没看清玉佩上刻的什么,就被归白安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我回去已经板上钉钉了,你别跟我大哥他们说这件事儿,知道没?”
“为什么?那个叫鹿子的人是小叔叔的欣悦之人吗?阿娘说我有亲事了,就是小叔叔心上人的那家吧?小叔叔不娶他吗?娶回来不就好了吗?我归家要护的人,谁敢动?!”
小姑娘义正言辞的一席话倒是把归白安听愣了一瞬,点了点小姑娘眉心乐不可支地道:
“人小鬼大!他是我心上人,可是小叔叔娶不了他,小叔叔只想在有生之年护着他,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可是小叔叔,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去找鹿子,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嗯?那我找到鹿子了吗?”
“找到了,有个人躺在你怀里,他好像……”
“宛儿——”顶上夫妻俩终于注意到小姑娘不见了,没看见人影出来找来了。
“我在这儿!”小姑娘喊了一嗓子,从归白安怀里爬出来,准备走时突然站住了,回头看向归白安问道:
“小叔叔,你既便是知道自己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是要走的是吧?”
归白安感叹小姑娘人小鬼大,但是他们一抬头对上小姑娘认真的表情,也同意认真了起来,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
“是,即便我再也回不来了,我也要走。”
“我知道了。”小姑娘没说自己知道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一转身跑走了。
归白安隐在黑暗里,还听见他大嫂找到小姑娘后问小姑娘怎么哭了,小姑娘说是咬到舌头了。
归白安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身发现头顶月儿溜圆。
“真好,是个满月啊。”
“驾——”
一匹马奔走在戈壁滩,马上白衣染血的女郎声音已经嘶哑。
等到身后凶神恶煞的追兵出现在目之所及处时,女郎已经先一步看见了不远处的牌坊,牌坊上狰狞的“鹿城”二字,似救渴的绿洲,让筋疲力尽的马匹又一次提升了速度,终于在追兵的套马杆伸向女郎之前,带着马上的女郎跑过了牌坊。
追兵被迫停在牌坊之外,马匹嘶鸣着不愿前进。
女郎回头看见这一幕,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捂着怀里的包裹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去。
包裹里露出一角的信纸上朱砂写就一个“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