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66、你们在供奉谁

　　凉雨朦朦，鹿棠钰撩开帘子朝外看去，密林之被裹在雾里，透出些许绿意，和高处点点树梢。
　　雾蒙蒙的环境里，护卫一手缰绳，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眼神漠然，似走神一样地骑在马上。但是如果对视就会发现，这些人都眼神似寻找猎物的苍鹰，一旦发现不对，尖喙利爪会第一时间抓住敌人的要害。
　　有护卫坠在马车侧后，从鹿棠钰掀开帘子时就抬头看了他一眼，雾蒙蒙里，肤白貌美的男子眉目显得朦胧如梦，那是心硬如铁的暗卫也会承认的令人惊艳的美。
　　秦长川也美，但是美得不似人间色，那是一种疏离，令人不敢直视的张扬和威严。
　　鹿棠钰美，美在他五官精致又不显弱气，若见他一笑，媚眼如丝平添妩媚勾人之色。但是他往那一站，世人敢于觊觎，敢于意淫，甚至有胆大包天的敢于伸手试图将美人揽入怀中。
　　这不是世俗，只是在有秦长川这么一个对比之后，鹿棠钰的美不似秦长川一样的飘了起来，而是脚踏实地的，活在了人间里。
　　于是再惊艳，见多了秦长川“不食五谷”的脱俗之后，护卫也能毫无心动地，直面自己的惊艳，然后恢复平常心，继续看着他前面的路。
　　鹿棠钰没有注意到后面一晃而过的视线，他牢牢盯住了旁边的树林子。
　　树变了，变得洗漱，开阔，他们即将离开危岭。
　　在细雨成丝时，鹿棠钰看到了树干后面隐隐出现的黛色远山，再等一会儿，大树渐渐褪去，树木开始变得枝叶繁茂，但是相对来说低矮，或者说——胖。
　　突然晃过这么一个念头，鹿棠钰自己也有点忍俊不禁，怎么会觉得树“胖”？
　　等再往前，鹿棠钰看到了隐藏在浓雾里的黑瓦泥墙，看到了周边艮出的一亩亩菜地。
　　丘管家先打头去跟村民交涉，车队在村口停了下来。
　　下着雨，但是村中小路上还走着人。
　　长蓑衣大斗笠的牵着牛赶着鸭子、或者是头上就顶着一把树叶子的扛着锄头的急急忙忙、再就是绑着布带抹额的几个猎人背着镰刀提着矮鹿哆哆嗦嗦跑过……
　　他们甚至没有对村口堵着的一堆人多瞟上一眼。
　　鹿棠钰放下了帘子，笑了笑。
　　这才是一个有生活气息的，正常的村庄嘛。像他之前跟着走过的那些地方:什么望山城、什么田庄、什么村子、什么居安镇……那都不正常！
　　那就是秦长川的一言堂。
　　那些人简直奉小狐狸为神，甘做他的信徒，为他的商业帝国添砖加瓦。
　　在雨下大之前，丘管家终于返回来了，带着村子里的里正和村长，村子里没有足够的空房，村长和里正两家的坝子堪堪放下几辆马车。
　　好在马车盖的木顶，刷了防虫防水的漆，几辆马车还能住下一半的护卫。
　　里正家是村里最大的一户，但也就是个三进的院子，用秦长川这个没良心的一句话来说，幸好里正家死的死，离家的离家，家里现在就剩里正两口子，不然他们一行人还住不进来。
　　秦长川和丘管家去给人打招呼安排人员了，鹿棠钰和迦罗两个无所事事地坐在里正家堂屋里。
　　迦罗伴着屋檐滴水的声音又念起了佛经，鹿棠钰不想动又无聊至极，把不大的堂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就是正中安在檐下一座方匾，看着很有年头了，上面写着“天地君亲师”，底下摆着瓜果五谷，蜡烛已经熄了。
　　由此可见，这个村的堂屋一般是不会开的，只有家中大事时才会开来待客或者……祭祀？
　　供桌底下的纸灰还是新的，看起来就是这两日刚烧的。
　　但是更吸引鹿棠钰的，是供桌正上方，那块方匾底下的三个牌位，写着的不是中原的官用字，倒像是一种名族语。
　　鹿棠钰在秦长川给他安排的“课程”里有见到中原各名族语的文字记载，但是他没有细看过，只认得出其中三，两个字来。
　　鹿棠钰回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迦罗，见他没注意到自己，便回过头悄悄地花了一点工夫把牌位上的字默记了下来。
　　恰巧，鹿棠钰刚记下来，秦长川就带着丘管家过来了，鹿棠钰两步跑回位子上坐好，迦罗睁眼后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在秦长川看过来之前抬手往鹿棠钰脚上指了指。
　　鹿棠钰低头一看，他坐得太急，裙摆夹进绣鞋里了。
　　鹿棠钰拽出裙摆，拍了拍，看裙子顺畅了后才注意到，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一点点藏青的鞋尖从织锦灰的裙裤下露出来，上面压着同色的织金短摆，再上面是红绳绕过的细腰，坠着一块巴掌大的翡翠玉牌。
　　玉牌无字，刻的是山间松柏，但是鹿棠钰定睛一看，松柏上长着的不是松针，而是密密麻麻的元宝……
　　“鹿姑娘……”秦长川寒凉如水的声音响在耳边，鹿棠钰抬头看着秦长川，讪讪笑了。
　　秦长川唇角噙着笑，眼皮半阖，看着鹿棠钰叉得一张椅子放不下的两条腿不语。
　　鹿棠钰顺着他视线一看，默了，在迦罗揶揄的目光里把腿并拢放好，顺便理了理夹住的裙摆。
　　哦，又忘了，他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儿家”……不是，“孕妇”，“孕妇”……
　　尤其是在看到桌上眼熟的一碗的鸡汤以后，鹿棠钰再次无比痛恨为什么一时糊涂给自己整了个“孕妇”的身份？！
　　弱势是弱势了，藏拙没藏住，还被迫连着喝了秦府厨子好几个月的鸡汤。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吃上几个月，换谁也遭不住啊。
　　厨子用的是自己人带的东西，里正夫妇一起坐桌吃时，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式连筷子都不敢下。
　　还是丘管家老道，一边好话说着，一边直接给里正夫妇布了菜，让他们连拒绝的话都来不及说，碗里已经满了。
　　鹿棠钰有些心不在焉的，连秦长川替他喝完了鸡汤都没注意，回过神来看着空空的碗，还以为自己已经喝过了。
　　饭罢鹿棠钰一溜烟儿跑回了马车上，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开了箱子，静下心来翻找。
　　半晌才从箱子里找出一只两指厚的木匣，里面装着几册有些泛黄的册子。
　　“忠义……”刚翻开就看见了一个词，鹿棠钰舒了一口气，找对了。
　　“三十六？府，位、灵、忠义、之，公，氏，归，口……什么意思？”
　　对出来以后，鹿棠钰感觉哪里不对，先压下，把牌位上的字全部对出来再拼。
　　“将军，归，晚，子，小，灵，位……不对，位置错了。”
　　鹿棠钰看到“归”字就预感到哪里不对，等到打乱顺序重新拼起来之后，念出来的一瞬间，鹿棠钰逐渐心凉。
　　“忠义公府归氏三十六口之灵位……小将军，归子晚之灵位……”
　　忠义公府，是归氏翻案以后越帝追封的名号，归子元，归子宛……归子宛……归子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