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玫瑰》荷兰船长

3、Chapter 3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平原上，年轻的死神骑着一匹快马向东方疾行。

　　在所有的传说里，他是个头发柔软身着骑士盔甲的美少年，风喜欢贴着他浅茶色的发丝行走，云和雨为他的俊俏而感到羞赧，不过他比它们更容易显得难为情，这一点人们很快便会有所了解。

　　死神的一切都很轻，身体轻得像羽毛，盔甲也轻得像纸一样，所以他的马跑起来很快完全没有负担也没有拘束，如果不是下马时盔甲得关节处发出咣当的脆响的话，人们就会几乎真的以为那是纸糊的了。

　　群山与瀑布询问他的去向，他跑得太匆忙，没有回答，他对世上正在发生某些事有所感应，这叫他看起来很不安，不安操纵着他，同时他需得控制住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和他的意志。

　　第一个感知到死神的来临的人，是一名中尉，他在树下打盹，阳光晒在他的眼皮上，他便做了一个这样的奇怪的梦；

　　天空和大地是两个形似男女的生命体，男人和女人具是雌雄同体，他们轮换着分娩下子嗣，并不为繁育，生命只是欢愉后的衍生物，因而他们有时对这些婴儿保持着一种随意的态度，仿佛他们只是树上掉落的苹果，他们生下七十九个孩子，每个孩子都很随机地以塔罗牌的牌面命名，所以在书上他们叫“太阳”“月亮”“星星”……中尉发现，在书上，“太阳”“月亮”“星星”这些字都是可以扣下来的，字一扣下来就是月亮或者星星形状的淡黄色小薄片，他不由自主地收集了很多这样的东西，当他把它们握在手里端详打量和玩味的时候，梦也快醒了。

　　这中尉远远地望见那个少年骑士，这时很薄的雾气笼罩住了一切，但他能感到太阳并没有离开他，他一直以为光和雾是相互矛盾的，然而他周遭的现实并非如此，中尉感觉自己眼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叫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他低下头去揉眼皮，听见“扑腾”一声，脖子后面似乎有一刻感觉凉飕飕的，一双利爪嵌进他的皮肉，短暂的刺痛过后，他猛然抬起头，黑色的大鸟在他的头顶展开双翼，几乎遮挡住了整个太阳。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少年骑士匆忙地抬起头，像是没有预料到形势会是如此，又像是知晓这事情会发生，只是没有料想到会这么糟糕，他拔出佩剑企图驱散那黑鸟，但身下的马儿跑得太快，有些刹不住步，向着左旁倾倒下去，如果它那挥着剑的主人不是轻如鸿毛一般，便要被它甩到地上去，坐在地上的中尉起初张大了嘴想要流露惊讶的神情，而后片刻间却感到自己似乎并不真正感到惊讶，只是身体在配合常识而做出如此般的反应，而当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便甚至不再躲闪了，哪怕那匹疾驰而来的马离他是那样近，他是那样地可能被马蹄踩进泥地里。

　　一支缀着金色羽毛的箭‘咻’地滑过，穿透黑鸟的心脏，无名的箭不知源自何方，对于那个不知何处的射出这支箭的人来讲，这事情已告一段落，没有人瞥见这弓箭手的影子，而对于马背上的年轻死神来说，事情还差一点，他没有过多地追究那支箭的来由，只是勒住马后朝着林子的某个方向投去短暂一瞥。

　　中尉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这很艰难，为什么这样简单的动作会被他做得如此艰难呢？他不过三十岁，在这个时代里，在他所生活的城邦里，你需得满三十岁才被算做一个成年男人，他可以作为公民参加集会，他可以在下巴上蓄上胡须，他正在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刻，他有妻子和儿女，父亲和姑母，两只小鸟和一条叫PIuilo的狗，既然人人都如此生活，他便也如此生活，更早些时候，他听说远方的战场上会有黄金，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是为黄金而来的，但是……

　　那匹马就那样看着他。

　　中尉从马的眼睛里窥见一个锈迹斑斑的影子，一个胸口受了伤的可怜战士，如此凄然地倒在一滩血污里，他觉得那张惨灰色的脸似曾相识，但他记不清究竟在哪里见过他，或许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亦或者他正在某个人的梦里，他不确定，因为那张脸时而熟悉时而陌生，他用双手撑住地面，想要换个角度再去瞧一瞧这一切，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天空于地面的位置已然颠倒，他的头抵在并不算太坚硬的泥土地上，如同倒立一般，只是再也感受不到重量。

　　原来如此。

　　死亡竟是如此平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