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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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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谁?”
身边人小声回道:“回王爷,那是漠北王世子,苏赫。”
“苏赫?”楚睿诚想了想又问,“就是漠北王送给皇上的那小儿子?”
“正是。”
楚睿诚颇感惊讶,他在幽州时就已久闻漠北王小世子的传奇,不想今日有幸得见,竟与传闻大相径庭。
苏赫的装扮与大楚的习俗迥异,虽然年纪轻轻,却容貌俊秀,耳垂上挂着墨绿色的耳坠,此时正牵着马匹,目光投来,朝他们这边细细打量。
“既然是皇上的人,那便请他过来吧。”
马场管首便去请了。
几个人都停下等着苏赫前来,文江雁“啧啧”两声,小声道:“这小子长得倒是不错,不过看他那样子,真不像是心甘情愿被送给皇上的。”
“当然不是自愿的了。”顾昱景接着说道,“你们没在帝都不知道,这小子刚住进驿站那天就差点把驿站砸了。皇上晾了他一个多月才接进宫,结果你们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吗?”
其余三人纷纷看向他,一脸好奇。
只听顾昱景幸灾乐祸道:“因为一同进宫的还有几位嫔妃,有一日几个人在后花园碰到,结果这小子把那几位都扔进了后花园鱼池里,要不是捞的快,估计都当鱼食了。”
众人:“…………”
楚睿实不解道:“这么胡作非为,皇上居然还留着他,可当真是好玩。”
楚睿诚也一样的想法。
楚玹霖贪政,几个人里只有他迟迟不纳妃娶后,劝了多少次了都被挡了回来。
如今留这么个小霸王在后宫,既不责罚也不遣回,当真是发现有趣的事情了。
顾昱景再次小声说:“大哥说了,这小子心思不纯。他叔伯是漠南王,谁知道他父亲背地里是不是在勾结漠南王,所以暂且就先留着了。”
“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楚睿诚抬手敲了敲顾昱景的脑门,“是与不是自由皇上定夺,莫要多言。”
顾昱景撇撇嘴不说了。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苏赫悄然抵达,双方相互打量,眼神中流露出探寻之意,仿佛试图从对方的表象中洞察深藏的信息。
苏赫微微欠身:“漠北王世子苏赫见过诸位。”
楚睿实上前围绕着他走了一圈,心说这少年确实挺有姿色,随后站立在他面前,笑道:“既然来了我大楚,为何不遵守我大楚的规矩?穿着也就罢了,难不成行礼也不会?”
苏赫不说话,看着楚睿实。
楚睿实见他这般态度,气得又问:“你可知我们是谁?”
苏赫对视着他:“不知。”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知。那今天本王便告诉你,这位是我大哥,也就是先帝的大皇子楚睿诚,如今的召诰王。本王就不用介绍了,论礼节,你必须要向我们行跪拜之礼。”
顾昱景和文江雁默默站在一旁,两脸看热闹的表情,恨不得再抓把瓜子来磕。
苏赫无动于衷:“你们皇帝我都不行跪拜之礼,你一个王爷又能奈我何?”
“你!”
“实儿。”楚睿诚过来拦住扬手就要打人的楚睿实,“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人,莫要冲动。”
“是不是皇上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只是一个被当做物品献给皇上的东西。”楚睿实哼笑一声,“玩物而已,打他还脏了本王的手呢。”
话罢便独自先去骑马了。
“苏公子莫要见怪,小弟自小被惯坏了,若是怠慢了公子,还请莫要生气。”
苏赫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自从踏足大楚,他未曾享受过一天的尊严,无论是驿站还是皇宫,皆如此。
他早已适应了那些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心如蛇蝎之人将他踩在脚下的感觉。
但不代表他不会反击。
“若不是我听闻先后是位克佐壶仪,才德兼备贤后,召诰王的话本世子便信了。”
“你说什么呢?!”顾昱景闻言不干了,立马上前撕住他的衣领,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苏赫的脸上,“敢提先后,我今天打烂你这张嘴!”
“来啊,本世子正愁没地发火呢!”
苏赫立马反击了一拳过去,要论打架摔跤,他苏赫虽生在漠北草原,但可不是吃草长大的。
事情发生在片刻之间,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顾昱景已经和苏赫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顾昱景素日里不务正业,武艺懈怠,学业平平,常依仗顾洵的庇护,无人敢对他有所冒犯。
然而今日,遭遇了比他更为顽劣的苏赫,便吃了大亏。每当顾昱景挥出一拳,苏赫便以三拳还击,每一拳都让顾昱景痛得大声哀嚎。
眼看顾昱景就要吃亏,被苏赫连踹几脚讨不到便宜,楚睿诚只能上前挡开了俩人,一脚将苏赫踹倒在地上,踩住了他的胸口。
文江雁过来拦住顾昱景,示意让他不要冲动。
“景哥,等下皇上就要来了,别在这里闹事。”
顾昱景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怒气冲冲道:“谁闹事了?他算个什么东西敢拿先后说事!”
“昱景,够了。”
楚睿诚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江雁说的没错,你这冲动的性子该改一改了。”
顾昱景胸中充满郁气,颈项梗直,脸上流露出满腔的不屈之色。
楚睿诚给看热闹的楚睿实使了个眼色,让人过来把顾昱景拉走了。
“好啦好啦,跟一个奴才置什么气……”
苏赫按着胸口艰难地挺身,却遭顾昱景挥出一记重拳,此时他脸上已现淤青,嘴角溢出缕缕鲜血。那身黑衣沾满了尘土,他在这宽广的马场中显得尤为凄惨。
楚睿诚走近他,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他:“今日之事就当你年少无知,若是日后再敢如此放肆,哪怕是皇上想留你,本王也定会饶不了你!”
在这个当口,苏赫对于顾星舒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尚无清晰的认识,更未曾察觉,即便人已离世,他的精神似乎依然活着。
宛如……始终未曾离去。
这天苏赫还是没能如愿与那群皇子贵族们一起赛马。
在辽阔的漠北,无数豪杰愿意与他并驾齐驱,更有两位兄长与他一较高下,争夺荣耀。每当他获胜,奖赏便是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
步出马场,苏赫仍旧带着几分不甘地回望,他向往友情,期待着有人能不拘小节,与他结伴,渴望着有人能真心实意地接纳他。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座皇宫中的每一砖一瓦,无不透露出冷漠的气息,它们都属于楚玹霖,断无可能与身为质子的他结为朋友。
回到流云殿后,青松被苏赫鼻青脸肿的模样给吓惨了,就差当场跪下了。
苏赫倒是一反常态,进来没生气,也没发火,摆摆手只说无事,便任由青松摆布,检查他的伤口。
青松以为苏赫被谁打了,眼眶都红了,一边给苏赫清理脸颊,一边心疼道:“世子,要不我们逃离这里吧?”
苏赫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懵了一下。
“逃离大楚,逃离漠北,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总比在这里待着好。”
苏赫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也想过逃离这里,可除了漠北他还能去哪里?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回去找阿爹阿娘,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为什么阿爹会把自己送给楚玹霖,他只是年龄小,并不是傻子。
漠南王是爷爷最看中的孩子,因为他有野心,会和大楚反抗。而爷爷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够打赢大楚,然后让自己族人站起来,不再受大楚牵制。
可是爷爷到死都没能如愿。
听阿爹说,当年爷爷串通辽东王一起反大楚,最后落个个不得好死,差点连他们命都保不住。
若不是当时先后病危,先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漠南漠北。
而阿爹坐上这个漠北王,也是因为他主动讨好大楚,签下不平等条约,甚至主动割地补偿,愿意跪下对大楚的皇帝俯首称臣才得来的位置。
可一再的忍耐却没给漠北带来任何好处,边境更是各种抬高税收,反而要比其他人多上贡粮草。哪怕是自己族人冬日无法拿出那么多的贡品,阿爹依旧把最好的东西献给了大楚的皇帝。
漠南王现在注定要起兵造反进攻大楚,阿爹为了保住整个漠北不被受牵连,只能将他推出来。
而今,他便是整个漠北拿的出最好的东西了。
苏赫他并非不愿意为族人献身,他心甘情愿,但那份屈辱让他难以忍受,不愿就此被大楚践踏于脚下。
漠北的勇士可以接受失败,却绝不允许自己被敌人真正击败。
……
流云殿内今日显得异常宁静,连负责送晚膳的宫人都察觉到苏赫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
苏赫食欲不振,仅稍微进食便转身返回寝殿,静卧休息。
从下午回来便一直沉默寡言,青松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默默陪在身边。
楚玹霖到流云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今日和几个好友赛马玩的开心,于是在宴会上喝了点酒才过来。
“皇上驾到!”
青松一下从门口惊起,还未来得及喊苏赫迎接,楚玹霖已经阔步进来了。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楚玹霖没看到苏赫,微微皱了皱眉。
“大胆奴才,还不叫你主子过来迎接皇上。”
“皇上恕罪,世子今日身体不适,刚吃了药睡下,还望皇上恩赐。”
赵福怒斥青松,此时楚玹霖步至座前,信手拈起案头之书,欲展卷细读。苏赫自寝宫步出。
他低头不语,目光未及楚玹霖,趋前行礼后,便默然立于一侧,静待楚玹霖的示意。
楚玹霖目睹自己的书籍惨遭撕为两瓣,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旁侧的苏赫身上,他将那残破的书页摊在桌上,手臂一挥,随即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踱步而去。
赵福及机敏过人,一眼便察觉到桌上的书已遭破坏,便悄然走到门口,向守卫递了个暗示,青松立刻被无情地拖曳而出。
“流云殿奴才伺候不当,罚三十大板,扣月钱一月!”
青松满脸惊恐。
苏赫急了,过来挡住去路:“他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打他?”
赵福不多言,只道:“他既是流云殿的管事,又弄坏了皇上的书,留他一命已是开恩。”
苏赫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已被他无情撕破的书籍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紧抿着双唇,默然无声。
“带下去拖远点,别脏了皇上耳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