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磨叨叨石

13、神厨不神

　　楚昌鹤愣神片刻才接过来：“多谢栩篱了。”他撕开外壳，将圆润的糖果放入口中抿开，缓解了丝丝苦意。
　　沈栩篱收了碗，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轻咳一声，解释道：“昨日回来的时候伤口已经溃烂了，我怕捂着会继续恶化下去。敞着对伤口有好处，也方便换药。”
　　楚昌鹤轻“嗯”一声，这伤口之前在垒源城没给他看成，没想到最后衣服还是被他给扒了。
　　沈栩篱将空碗放在桌子上，换了一盘的瓶罐纱布端过来。
　　“该换药了师兄。”沈栩篱将那一盘东西放到床边的凳子上，揭开楚昌鹤左肩上的白布准备换药。
　　楚昌鹤有些麻烦他，伸手拦住，打断道：“我自己来吧。”
　　“师兄别逞强了，现在这伤口才好一点，自己上药怎会方便？”沈栩篱挣脱掉楚昌鹤的手，搭上了那匹白布，撤布动作不停，“而且师兄是为我受到伤，若不做点什么，我心里过意不去。”
　　楚昌鹤的手顿在空中，只是一会儿，便放了下来。刚刚压下去的苦味好像又泛到舌根，这么那颗糖不管用了？还是苦药味太强？楚昌鹤不知道。
　　他一直琢磨着这个问题，伤处被掀开了也没觉得疼。或者是真的琢磨的只是那个问题？而不是那句“过意不去”？他心中平复了一下，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一旁的沈栩篱已经揭开了楚昌鹤肩上的白布，伤口处肉糜外翻，殷红不一，带着些可怖，但沈栩篱见了只有心疼。
　　他动作极轻的将药粉撒在伤口处，怕把楚昌鹤弄疼。沈栩篱看着那片腥红，皱眉问道：“疼吗？”
　　楚昌鹤摇摇头：“还好，还能受得住。”即使真的疼，他也不会说出来的。他不想自己在别人眼里留下脆弱的一面。
　　“忍忍，快好了。”沈栩篱将新的纱布仔仔细细缠在楚昌鹤左肩上。他眉间的愁苦，仿佛受伤的人是他一般。
　　光影落地无声，残风卷着渐浓的凉意，清扫浮尘。
　　楚昌鹤在院子里休养了几天，每天的活动量少得可怜，这使得他浑身不自在。阿莛和沈栩篱不允许他乱动，怕牵动伤口复发，便只得等伤口好全了再活动筋骨。
　　他搬了个竹编摇椅到白桦枯树下，躺在上面缓缓摇着。西沉的太阳光穿过白桦枝干，稀稀拉拉的打在楚昌鹤身上。
　　他垂手摸地，另一只手手肘微曲，张开斜举在眼前，阳光溜过指缝倾倒在他脸上，只挡住了残阳之下的双眼。那抹斜阳并不刺眼，许是楚昌鹤犯了困，嫌这太阳扰了双眼的瞌睡。
　　这一幅画面，看上去倒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思。
　　沈栩篱踏进小院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愣在院门口驻足良久，不忍扰了这一幅美景。
　　直到楚昌鹤偏过头，半阖的双眸瞧见了他，他才开口笑道：“师兄真是好雅兴。”
　　楚昌鹤闻言便也笑道：“栩篱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啊，都快躺半个月了，整天无所事事。”他语气轻缓，犯着懒意，有些无奈，“我说我这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俩非得让我再休息个几天。掌门给我放的半个月的假，几乎都在这儿过完了。”
　　沈栩篱低头笑道：“身体最重要。”
　　楚昌鹤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坐起身问道：“对了，阿莛呢？怎么感觉这半个月很少见到他影儿。”
　　沈栩篱道：“师兄才发现吗？在程师兄那儿的，估摸着这会儿也快回来了。”阿莛回来后也是天天勤学苦练的，见楚昌鹤有伤在身多有不便，也不敢事事劳烦师傅，便跑去程衢那儿去让他指导了，这一连半个月天天往那儿跑。
　　“程衢师弟吗？”
　　沈栩篱点头，若有所思回他：“嗯，看得出来阿莛真的挺喜欢程师兄的。”
　　说啥来啥，话刚落，院门口便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一人看上去满头大汗，脸上却挂着笑容，是阿莛。后面一人青衣执扇，从容不迫，也是嘴角微扬，是程衢。
　　阿莛见了二人都在，便招呼道：“昌鹤，栩篱哥，我回来了。”程衢也跟着进来，与二人相互揖礼。
　　楚昌鹤见程衢也来了，便从那竹编摇椅上起身，笑道：“程师弟今日怎的有空上我这儿来了？是阿莛给你惹祸了吗？”
　　程衢哈哈道：“那倒没有，小笨蛋在我那儿挺乖的。”
　　阿莛见楚昌鹤把自己说得不靠谱的样子，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不服：“昌鹤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你看我跟着你这么久，哪次闯过祸？我不过往程师兄那儿频繁走动了半个月，能闯什么祸？”他话锋一转，“对了，我今晚要亲自下厨做饭，一是为了庆贺昌鹤身体痊愈，二是为了报答程师兄这半月以来的指点。”
　　沈栩篱闻言笑道：“没想到阿莛还会下厨呢。”
　　楚昌鹤却笑不出来了，似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扯了扯沈栩篱衣角。沈栩篱不明所以看向他，楚昌鹤侧过身，给了他个眼神示意转过身去，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阿莛这孩子上次下厨，我第二天跑了十四次盥洗室，整个人都虚脱了。上上次下厨，隔壁院的大花吃了一动不动躺了半天，人家以为快不行了都准备刨坟立碑了。上上上次下厨，差点没给我把院子烧完了，师傅还以为我哪个仇家跑到我院子来放火杀我了。上上上上次……”
　　沈栩篱听他说了后汗毛竖立，道：“等等等等，有这么恐怖？大花又是谁？”
　　楚昌鹤脸色有些难看，温声道：“真不是我夸张，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左院右院，程师弟离我们太远了应该不知道这茬。”他轻叹扶额，“大花，隔壁那条大黄狗，经常在院门晃悠，你之前还喂过它的。”
　　他俩一直背对着自己和程衢说个不停，阿莛便疑惑道：“昌鹤栩篱哥你俩一直说啥呢？”
　　楚昌鹤和沈栩篱闻言便转过身来，齐声笑道：“没有没有。”
　　不能让他胡来，楚昌鹤试图劝他放弃做饭这个想法，便道：“阿莛啊，你做饭总得有食材吧，你看这会儿下山去买也来不及了，要不然——”要不然就别做了。话还没说完，阿莛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大包瓜果蔬菜，笑道：“昌鹤你放心，这些我都买好了，马上就可以开干了。”
　　楚昌鹤和沈栩篱对视了一眼。
　　楚昌鹤心想，你要是开干了我才放不下心。
　　沈栩篱心想，完了，这孩子劝不动了。
　　说干就干。白桦树旁边草地里搭的有一个简陋的小棚子，棚子下面就是简易的灶台厨具。阿莛拿着那一大堆瓜果蔬菜放到了灶台上，思考要做些什么菜。
　　程衢见状正准备过去打下手，却被阿莛叫住了：“程师兄你就不用来了，这边油烟大，你就到旁边坐着去，我一个人可以的。”
　　楚昌鹤和沈栩篱在石凳上对坐着，似乎在考虑要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程衢被阿莛打发后也坐了过去，见他俩都若有所思的样子，颇感兴趣问道：“二位这是怎么了？”他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
　　沈栩篱看了一眼正在切黄瓜的阿莛，道：“程师兄，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程衢看穿了这话中意，收了折扇狐疑道：“怎么了？难道小笨蛋做的东西这么难以下咽？”
　　楚昌鹤摩挲着水杯回道：“不是难以下咽……”
　　他还没说完，程衢只听到这儿，还以为没了下文，呼了口气，道：“那便好，能吃就行。”说着拿起刚倒好的水喝了一口。
　　楚昌鹤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温言道：“我说能吃了吗？不是难以下咽，是相当难以下咽。”
　　程衢闻言险些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怕喷到无辜的桌子和两位同门师兄弟，愣是睁大眼睛咽了下去，却不小心呛到了一直猛的咳嗽。
　　楚昌鹤和沈栩篱有些汗颜地帮程衢拍着背，一旁正在忙碌的阿莛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大声问道：“程师兄怎么了？被我这儿的油烟呛到了吗？可是我还没起锅烧油啊。”
　　程衢还在咳，无法回答他，楚昌鹤就对阿莛说：“啊……没事儿，你程师兄太渴了喝得有点急，被呛到了。”
　　确实是被喝水呛到了，只不过没敢给阿莛讲明是因为听见他做的东西相当难以下咽呛到的。
　　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程衢眼泪都咳出来了，整张脸都还是红的，顺了口气才问道：“做出来的玩意儿对人体有伤害吗？”
　　楚昌鹤摇了摇头，叹道：“反正我上次就吃了一块他做的胡萝卜。嗯，就吃了一块，那是整桌看上去勉强能吃的。”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阿莛，有些心虚，“口感我就不说了，怕吓到你们。只是第二天跑了十四趟盥洗室……”
　　程衢脸色煞白，为难道：“……我怎么感觉你后面说的那句更吓人一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坐着等小笨蛋上菜？”
　　三人就此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沈栩篱道：“现在没办法了，你看他都做好三盘菜了。”众人转过去看那灶台上的三盘黑黢黢的不明物体。
　　程衢像是被吓到了，小声道：“我他娘的，那是啥玩意儿？看上去也没啥勉强可吃的啊……”
　　沈栩篱轻咳一声，道：“程师兄还是注意一下影响，虽然我也很震惊，但这毕竟还在门中。”
　　程衢知道是刚刚那句“我他娘的”过于粗俗了，便道：“不好意思，习惯了，我下不为例。”
　　楚昌鹤见了那灶台上的东西，道：“距离他上次下厨已经快一年了，估计是厨艺退步了吧……”
　　沈栩篱叹道：“本来就那样了，还退……”
　　阿莛看见这边三个人如狼似虎地看着他，以为是他们都饿了，便道：“各位师兄稍等，米饭已经做好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汤了，马上就能上了。”
　　……
　　众人心想，能不能别上了……
　　油烟四起，众人隔得远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把阿莛呛得难受。楚昌鹤看着他手里拿着把扇子正给灶口扇火，正继续想对策时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他猛然转过去仔细盯着那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