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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弥漫着黄雾的走廊 ...

  •   刘庆东见过他,就在早上的走廊里。

      当时,这位穿着红马甲的小个子在快步如飞地晨练,用手擦抹着满头的大汗,还不忘友好地向他点头打着招呼。

      刘庆东注意到,病房里穿红马甲的男男女女还真不少呢,他猜想是医院外聘的护工吧?

      “扫这个码,只需付一块钱,便可以随便喝。”他指着饮水机表面贴着的二维码标签,“即使你下次再来住院也好使,呸呸呸,没有下次,谁还来这倒霉地方?”

      “是嘛,一块钱就解决啦?我听有位大姐说,接一次水得两元钱呢。”

      真是不能轻信别人,靠人不如靠自己,社会上不乏一知半解或压根是异想天开的人啊。

      用手机对准二维码一扫,支付了一元钱,便搞定了。这机器有红外线扫描,注满的热水刚好到壶口。

      “兄弟,你是护工啊?”

      小个子是喜庆脸,嘴角总是上扬着,特别是与人说话时眼睛笑眯眯,弯弯的,“不是,我是病人家属,我爱人刚做完手术。”

      “家属啊,你怎么穿着马甲?”

      小个子的脸上更加绽放了,“医院有规定,家属都得穿红马甲,咦,你没有家属陪着吗?”他那双明亮的眼珠滴溜一转,目光从刘庆东的病号服上扫过,“哦,你爱人是本院的吧,昨天你办入院的时候,在护士站看到你们了,你爱人穿着白大褂呢,那就两说啦。”

      两个人都打完了水,并肩往回走。

      “你是啥病?”新认识的家属问。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刘庆东将自己的病情说给他听。

      “你也是肺结节呀,我爱人也是,刚做完微创手术,今天是第五天了。”他详细地说了情况。

      原来是前几年发现的实性结节,今年随访发现长大了,超过了一公分,于是医生建议她切除,万幸病理出来是良性的。可术后恢复得不好,还得引流,便多住了两天。

      “疼吗?”这是刘庆东最关心的。

      “遭罪呀。”三个字伴着痛苦的表情。

      小个子不时地与走廊上的患者打着招呼。

      “那两口子是前天来的,男的也是肺子上长了东西,是肿块。”他用眼神示意着,低声对刘庆东说,“起先是咳嗽,查出有个两公分的结节,他没在意,过了两年再查,六公分啦,医生说来晚了,做不了手术啦。他们等着下镜活检呢,男的挺乐观,整天有说有笑的。”

      比那男病人更乐观的还有呢,是个农村老大爷,皮肤被日头晒得黑灿灿、皱巴巴的,像枯干的老树皮。

      他正举着手机在叮嘱着家人,“她二婶呀,家里你还得多照顾几天,麻烦你啦。”对方可能是在打听病情吧,“大夫说做不了啦,癌细胞扩散得满身都是,还要进一步查查。啊,谁知道呢?呵呵,不害怕,我可想得开呢。是呀,小娟对象在这旮瘩陪我呢。”

      离着几步远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他女婿,没有想象中的失魂落魄,愁眉不展。

      “你岳父怎么样啦?”小个子正经过女婿的身旁,靠近了关切地问。

      “我老丈杆子还得全身检查,星期一主任给拿方案。”看起来中年人与他很熟的样子。

      这长长的走廊里没有叹息声,更听不到伤心欲绝的哭泣,无论是病患自己,还是陪护家属,都把不安与绝望深埋在心底,乐呵呵地遮掩着悲凉与无助。

      恍惚间,一层黄澄澄的迷雾弥漫在刘庆东的眼前,就像上初中时管城制药厂附近的浓雾一般。后来从住在四面八方的同学们的口中获悉到,在那几年里,整个沈阳城都在黄色烟雾的笼罩下,极度污染摧残蹂躏着无奈的人们。

      之所以刘庆东印象如此深刻,因为一零七中学周围的平房密集,排放的煤烟毒气比较多而已。也就是那一年,大家都发现亲朋好友得肺癌的尤其多。

      刘庆东有些怕去走廊了,害怕望见一双双强作欢颜的眼睛,他不敢面对现实,运动健身都在客厅里。

      客厅不大,跑跑颠颠还是够用的,而且从抖音里得知,肺部手术后不能再剧烈运动了,最好做做体操什么的,于是他萌生了学习太极拳的念头。

      太极从起式学起,照着视频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今天媳妇值夜班,不能过来陪他。刘庆东老哥一个,疫情期间亲人朋友谁也来不了,无人打扰,学得专注,一不留神日头偏西啦。

      吃过晚饭,早早地漱洗,等护士采过睡前的血糖,便熄灯就寝了。

      明天一大早要做增强ct,往血管里注入造影剂,辐射的计量要比前三次大得多,杀死的白细胞指定不老少,今晚必须休息好,要以饱满的精神迎接下星期的手术呢。

      棚顶的日光灯让他关掉了,以免光线太强无法入睡。窗帘拉严了,遮挡住皎洁的月光与城市的霓虹。

      只留下厕所的照明,从禁闭的门缝下面射出了一指的光亮,可怜巴巴地挣脱不出无情的禁锢,像身后有只大手把它拽得紧紧的。

      心里有事,刘庆东的情绪无法平静,脑子里全是肺结节的那些事情。而且尿意还来捣乱,清醒的状态下几乎两个小时就得去方便一次。

      失眠折磨着他,估摸已经过了子夜。

      迷迷糊糊之际又来尿啦,刘庆东再一次地起身下地,用脚划拉到拖鞋穿上,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脚下一软,瞬间踏空了。

      是体质下降缺钙腿软了,还是发生自然灾害地震啦?几个近边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一掠而过。

      当强大的吸力左右着自己,身体急剧地下沉,下沉,在一条忽明忽暗的隧道里驰骋穿行时,刘庆东猛然意识到,自己又穿越啦!

      可是此时穿越不合时宜呀,自己得了病,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怎么还能乱穿乱跑呢?

      然而,不是他能够主宰左右的,只能伸开双臂保持着平衡,生怕身体撞到墙壁上。

      心急如焚的刘庆东大声喊了起来,“老天爷呀!饶了我吧,我是个要开刀的病人啊。”

      没有人回应他,就这样惊心动魄地飞了一段,欻地从通道之中破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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