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番外.广寒 ...
-
新天条已经一点点开始修订，有情人得以终成眷属，嫦娥每天都能看见小金乌和杨婵相携出发，架上马车在天空中跑过并肩看遍山河。他们苦尽甘来，可她的后羿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嫦娥还是守在这凄寒的广寒宫，靠着回忆独饮孤寂。
但这日，广寒宫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长着一张包子脸的小孩儿，额上生有龙角，眼下隐约可见银白细鳞。身后背着一把小小的金色弓箭。嫦娥见过这孩子，是战神杨蛟与三公主敖寸心的长子。
“呀，你爹娘呢，怎么不跟你在一起？”嫦娥走过去蹲在这孩子眼前问，怕是他在天庭迷了路。
“我爹和二叔还在跟人讨论新天条的事，我是跟着小兔子跑到这的。”
嫦娥一环视，果然在玉树下发现了趴着的玉兔。她又不懂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于是采取了最省事的办法：把玉兔抱到孩子眼前。
“那你就先跟小兔子玩吧，我给你家大人传个信。”
这孩子也算听话，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小短腿晃呀晃不停摸玉兔那一身顺滑雪白的毛。嫦娥虽然心情惆怅，但也不忘尽一下地主之谊，把桌上的月饼向他推过去。
“饿的话就吃一些吧。”
小龙人看了看月饼，又看了看嫦娥，犹豫一下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花纹最好看的月饼放进嘴中。
上下门牙一合，然后用力！不行，还咬不动，但他就是犟着不肯松口，一张肉乎乎的包子脸逐渐扭曲，从喉咙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最后居然能从一个小人儿的脸上看出名为狰狞的表情。
都说龙族铜皮铁骨，牙齿更是无坚不摧，可却败于嫦娥的月饼之下。他龙角都因情绪低落有些蔫了，太挫败了，月饼上连个牙印都没有。玉兔飞快抬眼看他表情，又幸灾乐祸地低下头。
“可能是这一份月饼做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咬不动就算了吧。”嫦娥尴尬地解释。
“不是的”小龙人龙角颤了颤“不是这一份有问题，中秋爹娘带我去别的神仙家串门，他们的月饼也是您送的，我就从来没咬动过。”
他简直太委屈了，想吃个正常的月饼怎么就这么难“吃月饼的习俗本身就是因仙子而来，这怎么跟传说一点都不一样呢？还有，您就从没尝尝自己做的月饼吗？”
听他这么说，嫦娥一愣，拿起一块月饼送入口中，果然如他所说坚如磐石。几千年来居然没有人告诉她。
嫦娥的确没有吃过自己做的月饼。在她还是个凡人的时候，是部落里最美的女子，父母宠爱她，族人追捧她。后来又嫁给了射日的英雄后羿，后羿也是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像是洗衣做饭这样的事她是从来不必做的。
谁又是天生就明事理识时务的呢，她也是张扬骄傲，恃美扬威过的，只是后来独自生活在广寒宫，没有人再无条件的为她遮风挡雨，她就慢慢改了性格，把自己打磨成了这副沉静端庄的样子。
她太思念后羿了，于是学着做他为自己做的月饼，又因为害怕曾经的味道会牵扯失去的痛楚而不敢品尝，做了千年如今在知道自己只求了个形似而已。
“传说里那样好吃的月饼是我的丈夫做的，可惜，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再也吃不到了。”嫦娥细眉下的目光哀伤不已。
世间八苦，仙丹让她不必害怕生老病死，却用名为“已失去”的牢笼困她千百年。
后羿从西王母处求得不死药交由她保管，约定一起长生，孰料逢蒙心生贪念趁后羿外出逼迫她将仙丹交出，争执过程中嫦娥一口将丹药吞下，从此飞升月宫。世人恨逢蒙让他们夫妻分离，嫦娥却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她与后羿的最后一面竟然还是大吵一架。
后羿射掉上古九个月亮，拯救黎民，却受到了天道惩罚，诅咒他居住的地方方圆百里不见猎物，哪怕是他再怎么辛勤打猎，一天下来的收获也不过几只飞过的乌鸦罢了。当年的嫦娥太过年轻，又因美貌一路顺风顺水，经年累月的乌鸦炸酱面吃下来不由得心生不满，那日后羿兴冲冲的带回灵药，她却因镜前自己越发清减憔悴而对他大发脾气，将他赶出家门。谁知道那竟是最后一面！
这是嫦娥心里永远的一根刺，她多么想回到过去握着后羿的手跟他说一声辛苦了，假如那日她没有发脾气，而是当场与丈夫分吃灵药，是不是就会是另一个结局？后羿会不会误会她贪图成仙而偷吃灵药，怨恨她贪慕虚荣不辞而别？
这些疑问不安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千年没向人吐露，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却对一个小孩子说出了口。
“他没有怪你。”听到嫦娥这么想，小龙人从凳子上跳下走到她面前，转过身“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下射日弓，就一下哦。”
嫦娥将信将疑，指尖还是触碰到把柄弓箭，眼前景色骤然变化，她认出那是曾经凡间的家，而她的后羿正在庭院往桌上摆放月饼。
“后羿！”眼泪夺眶而出，嫦娥想拥抱他，却穿透了他的身体，原来这只是一段记忆，属于射日弓的记忆。
“不知道嫦娥如今过的好么？天上可有她爱吃的月饼？”说着，他低头一声苦笑“天上有华丽的宫殿，吃的自然也是玉盘珍馐，总比跟着我吃乌鸦炸酱面的好。是我对不起她，这样美丽的人，我就整年地只给她吃乌鸦的炸酱面……她应该过住宫殿，饮琼浆的生活，是我没用。”
嫦娥泣不成声，虚虚的环抱着他的后背：原来后羿从未怪她，他是那样爱她，甚至还觉得对不起嫦娥跟自己受苦。即使知道他听不到，但她还是语无伦次的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对不起，没有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从回忆里脱身，嫦娥已经泪湿衣袖。
“后羿爱你啊，他从没怪过你，他希望你能过的好。”小龙人给嫦娥递去手帕，耳朵动了动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呀，我爹接我来啦”。
还不等他转过身，就听见杨蛟的声音“过儿，回家了。”
“这孩子打扰仙子了”杨蛟把孩子抱起来向嫦娥客套道。
嫦娥借衣袖遮掩迅速擦干脸上的泪，像平常那样温婉大方地微笑着摇摇头，在杨蛟转身后，用口型对趴在他肩头的小龙人说“多谢”。
多谢你告诉我真相，解开这缠绕千年的心结。
小龙人也用口型回她“不用谢”
他自以为动作隐秘，但却没逃过杨蛟的眼睛。杨蛟一早就知道这孩子聪明的过分，隐隐约约有种违和感，但却一直没机会问，这次回到家中，径直带他去了书房。
杨家传统就是书房训子，杨蛟收敛了表情，蹲下身直视儿子的眼睛，开门见山“你到底是谁？”
他原本就想着诈他一诈，谁知道面前的孩子竟然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眼中蓄满了泪“爹，你别不要我，我是射日弓，但我也是你和娘的孩子啊。”
杨蛟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小龙人一见更是以为他不要自己了，急得哇哇大哭，抽噎中交代了所有“当时娘用龙珠救你，我正好凝聚灵体被打断，害怕就这么消散于天地间，于是就进了娘的肚子分了妹妹一半血肉。我也算是你们的孩子呀，爹，别不要我好不好，实在不行，我以后也可以叫你主人，求求你别不要我。”
看他哭的凄惨，涕泗横流，杨蛟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把孩子抱在自己腿上坐好“没说不要你”
“真，真的？”小龙人抽了抽鼻子。
“真的”杨蛟大手摸着他的头，宽厚温暖让人安心，看着儿子的眼睛“你是寸心生下的，身上流着我们的血脉，不管前生如何，你就是我们的孩子，我和寸心是你的爹娘。我和你娘会像爱你妹妹一样，本能的爱着你，保护你，不必怕。”
“爹！”小小的孩子紧紧抱住杨蛟的脖子“真好，我在刚有灵智的时候就像让你们做我的爹娘了，成为你们的孩子真好。”
“原本娘没了龙珠，肚子里的妹妹是活不下去的，是我在身边耗尽力量才保住了妹妹。”
听他这么说，杨蛟想起曾经听寸心说过孩子在她肚子里时长的缓慢但幸好健康。他一阵后怕，原来其中还有这个因果。
孙悟空随手做见面礼的仙丹和射日弓的托生，哪怕是差了一个，都没有现在的这样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与其说是阴差阳错，杨蛟更愿意觉得是善缘结善果：在孙悟空还是只小猴子的时候给予一分在他看来是力所能及的帮助，夫妻相处恩爱和睦才让射日弓心生向往，耗尽修为投生为人。
“爹先谢谢过儿在爹还昏迷的时候保护了娘亲和妹妹”杨蛟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后背“你虽然是神弓投生，懂事又让人省心，但其实大可以在还是小孩子的年纪里开心做自己，偶尔调皮些也没关系，爹娘只希望你快乐平安，无论怎样，我们都会爱你。”
小龙人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世人都希望子孙能有出息，不惜严厉逼迫。何况是杨蛟这样地出众耀眼，可他对儿子的期盼只是最简单的“平安”“快乐”，这两点中包含了多么深厚的拳拳爱子之心。
“那我可以不看师公带过来的那么多书吗？”玉鼎在发现这孩子知礼懂事后，大为兴奋觉得终于有人能继承他的那一屋子精辟词句了，每次来都带上一包袱的笔记，美其名曰送给亲亲徒孙。
“当然可以”杨蛟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看书都打瞌睡，答应的很痛快，他甚至还挺惊奇“你竟然每次都看完了！”
“那我可以吃瓜子的干草吗？”
“嗯……可以，瓜子同意就可以。”虽然不是很理解小孩子都在想什么，但杨蛟还是开明地选择尊重。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把娘亲昨天做的桂花糖都吃掉吗？”
“不可以”杨蛟残酷地拒绝了他“会有蛀牙”
“不过，你可以明天白天吃，吃完要记得刷牙。”
“爹爹万岁！”小龙人欢呼起来。
“好啦，出去吃饭吧，再不出去你娘该来找了。”杨蛟高举着儿子走出书房“来，爹带你飞高高。”
小女儿见到也闹着要爹爹飞高高，寸心看着丈夫身上挂着两个孩子，虽然嗔怪着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但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笑意。
……
嫦娥解开心结后，主动踏出了广寒宫的宫门，等风来不如追风去。若有缘，即便在万千轮回中也终能相见。
她做的月饼虽然不能吃，但抗摔打，且千年不腐。于是她就改小了模具，人间如果有因畏惧黑夜而啼哭不已的孩子，嫦娥便在她枕边降下一缕月光，月光中静静躺着这样的小月饼，孩子将它抓在手中感受到温柔宁静的力量就不会再畏惧黑暗。
世人提起嫦娥终于不再是空有美貌的散仙，她成了庇佑万千孩童美梦的守护神。
她一直在路上，不再悲春伤秋，而是用心感受世间美好，希望能以最好的面貌迎接与爱人的重逢。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番外.广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