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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求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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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宋祝还在琢磨宋玉书这话,那边小姑娘已经被扶上了车,撩起前帘冲她问,“阿姊,今日我们去何处?”
俏美脸颊闪着期待,宋祝看得心都快化掉,谁家女儿这样乖巧聪明,这么想着匆匆上车。
“今儿去兴教寺!”
“去干什么?”
“去兴教寺还能干什么,求签,顺便讨杯酒喝。”宋祝提到酒时,稍稍压低声音,向宋玉书眨巴眼睛,笑着接了句,“那里的酒比紫云楼的更香醇适口,且不分贵贱,只要兜里有钱就能喝到。”
说完还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那酒之味。
这动作将宋玉书也逗笑,让她开始期待起来。
兴教寺确切来说并不在繁华市井内,而是坐落于立政坊。与芙蓉园仅一坊之隔。早年是因传教名僧圆寂才建立的,原本是在兴庆宫外的胜业坊,现在慈宗李景登基,将寺院迁至立政坊,还亲自赐字开元兴教寺。甚至专门为名僧筑了石像,立在宝殿之外的广场上。
好像是说那里求签很是灵验。宋玉书还在念本科的时候还去拜过那位名僧,当时求签时问的问题已经记不太清,不过最后还来不及成真就是了。
不过好酒倒是不曾尝试过。
白日里喝酒,还真是会享受。
昨日近天黑才南下,今天白日穿越街道,又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宋玉书趴在窗沿,目光从路旁人身上略过。街市上有些人穿圆领窄袖长袍,也有人穿胡服戴尖顶帽,包阔女孩子们脸上的妆容也各不相同——还没出崇仁坊这点功夫,宋玉书就已经看到了十种完全不一样的点眉方法。
宋祝怕她无聊,打开预先备好的食盒,“昨天我让博士送了一些点心到府上,你要是觉得闲,可以再尝尝。”
宋玉书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精致点心,摇了摇头。这些点心皆是要趁热吃才好吃,凉了没酥劲儿,进嘴就是一坨掺了盐糖的面粉,没意思。
马车拐进春明街,宋玉书还看到了一支行商队伍,后跟着不少年轻美貌的异域美人,冷春时节只穿短袖和灯笼裤,一身饰物打扮美丽绝伦,面上却不见笑容。
宋玉书眼皮一跳,“她们是去哪儿?”
宋祝拈起一块糖糕进嘴,腻得险些喷出来,不忍难受劲儿吐出来,匆匆将食盒盖上,咳了几声才凑过来:“哪呢?谁?”
那行商队伍前面带路的并非西域人,一副完全的中原汉人服饰,把着佩刀走得昂首挺胸,深青衣物在阳光下戳眼得很。
宋祝也没见过这些人,猜测道,“应该是去灵焉楼。”说完又低声嘀咕了句“没听说呢”。
宋玉书没听清,又问,“没听说什么?灵焉楼也需要这样的舞姬么?”
“哎,”宋祝轻叹一声,无奈坐下,“寻常家的娘子家里有底的,谁会愿意去平康坊求生计呢?灵焉楼虽气质与其他楼肆有别,但终归是风月场所,达官贵人有要求,楼主为了赚钱,娘子们为了生计,也是要满足的。只是你我见不到罢了。”
说到这里,宋祝面上明显不快,却无能为力,只好无奈叹气。
一阵浓香越过车驾钻进鼻腔,宋玉书不受控制打了个喷嚏,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她将眼神挪到其他人身上,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那些年轻姑娘的背影。
有些甚至是比她还要幼小的孩子。
行人对此却很是推崇,看向那些姑娘时的眼神惊艳又欢喜,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夸赞。
但宋玉书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怪异,却又说不出来究竟何处怪异。这种怪异的感觉,好像那日在灵焉楼也有过。
她努力回想,也没能分析出所以然。
再抬眼时,马车已经到了兴教寺山门外。
山门两侧墙壁上就是慈宗的题字——护国兴教。
是时下不太常见的篆体。
其实李景最擅长的并不是篆体,但流传后世较为出名的却是他这一手慈和的篆书——匀净修长,庄严美丽。
宋玉书忽然发现,这群权贵惯爱用这种伎俩来修饰自己的品格,李景并非嫡储,是从太子手里抢来的皇位,传言手段狠辣性格善怒易变,却给自己取了庙号为慈宗。
又如裴宪,常年穿鹤戴鹤来标榜自己清高。
无端想起那瘟神,宋玉书心里不痛快,连连摇头呸了一声。
现在已经是下午,拜香求签的信徒已经离开了不少,此刻还在的,都是身穿锦衣华服的贵族,来此的目的不言而喻。
下车时,宋玉书注意到山门角落有一处人影,破碎的衣物一脚露出在外,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去,随即一张脏脸探出来,鬼祟打量着周围的人。
看起来是个半大孩子,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没有一处干净,偷偷摸摸藏在那里,宋玉书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宋祝早等不及,将手里的钱袋掂了掂,回头唤她,“快些下来,一会儿解签的仙人喝酒去了。”
宋玉书收回视线跟上,山门往内爬了数百台阶,才得以见到五楹三进的迦英宝殿,宝殿绿柱红椽,和寻常寺院不同,用的是古建筑群中等级仅次于皇宫的重檐歇山顶。
飞檐上彩光闪闪,好似佛光普照,金色山花在阳关下更是夺目闪耀。
区区寺院,竟似宫廷一般奢侈豪华,可见慈宗在这庙里下了多少功夫。
名僧立在殿外广场中,广场东西两侧是对称两棵茂密的菩提树,院中有不少灌木植物,其中最惹眼的是明黄色的牡丹花苞——姚黄。
姚黄算是牡丹中的极品,寻常的土质环境并不好种植,竟然在兴教寺养起来,这样的冷天里,甚至还有了开放的趋势。
宋玉书被那明黄花朵夺去目光,没注意听宋祝说话,只是跟着摇签取诗,回过头时还未来得及许愿,签诗都已经到手了。
“鲲鹏许山河,峥嵘跃龙门。”
读起来倒是好诗。
宋玉书跟在宋祝身后亦步亦趋,寻找那位忙着去喝酒的仙人。宋祝拉着她,问,“妹妹所求何事?”
宋玉书愣住,心说现在再想一个来得及吗?
她对这件事情本身持的态度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尊重这些受历史规律影响的仪式感行为,但对吉凶的判断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今日小吉,明日未必不是大凶。
今日大凶,明日也难见得会一直倒霉。
想着轻笑一声,将问题模糊过去。
解签的仙人坐在菩提树背后,是个发色斑白的男子,鼻下蓄着长须,也是黑白夹杂,面相看着却并不年老,应该四五十岁的样子,略比宋衾要年纪大些。
此刻这半老仙人正斜躺八仙椅上,仰头盯着菩提树上宽大碧绿的叶片,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并没有什么谱。
面前一张简单的桌案,案上只摆一本册子,封面也未写下书名,册子旁边是一堆杂乱的铜币。
宋玉书正欲提醒,就见宋祝扑上去,递上自己的签诗,“请仙人帮忙解签。”
随即也覆上一枚铜币。
这铜币倒是放得巧妙,这点小钱说不上香火,倒像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宋玉书站在一旁,看那仙人徐徐抬头,起身时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顺着角度往上看,就是寻常叶子,也没什么稀奇。
“娘子所求之事会如愿以偿,静待佳音即可。”仙人捂着脖子,单手扫开铜币。
宋祝的那枚铜币打进铜币堆里发出叮当一声,就算解完了签。随后,那仙人又抬头,歪脖子看着宋玉书。
宋玉书还在看那铜币,后知后觉递上自己的签诗,态度不似宋祝那般虔诚。仙人接到签诗并未展开,因她态度而多看一眼。
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枚铜币上。
宋玉书也注意到,没动,也看着仙人。
两人这么对峙片刻,仙人终于收回目光,起范缓缓翻开签诗,眼珠子骨碌转一圈,吐出一句,“此签大凶。”
......
宋玉书沉默。
“娘子目前所谋之事,并非良策,但待时来运转,也能化解。”说着又瞟她一眼,从兜里掏出一枚符咒,道,“娘子要不化一符咒回去祛除霉运?”
看宋玉书脸色微微变化,又补一句,“只消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你不如直接去抢,何必还卖我一枚符咒。
宋祝却已然心动,已经准备解开钱袋掏这一两银子,却被宋玉书捉住手。她抬头再看,宋玉书已经从仙人手中夺走签诗,拉着她准备离开。
“你不要求一枚符咒回去吗?向来很灵的!”
宋祝怕她不信,正准备举例子让她相信,开口前就被堵住:“我信,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这钱留着喝酒多好。”
喝酒哪有运途重要,宋祝不解,拗不过她,还是被拉走。
宋玉书回忆着之前走过的线路,一路绕过迦英宝殿,来到钟楼下,终于看到贩酒的酒堂。
这个酒堂后来被改成了诵经堂,宋玉书第一次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还有酒喝。按说佛门十诫,竟然还能在寺庙里面买卖酒甚至饮酒,也算是奇谈了。
正欲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宋祝固执停下脚步,皱眉道,“不行,那符咒还是要求的,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