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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临港市郊,初秋,雾台山。

      盘山公路上,两旁是黄绿交替的大树,笔挺挺向上延伸,朝阳还未完全露出,有阵阵秋风吹过,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迷雾中正盘旋往山顶驶去。

      徐汉森坐在轿车后排车厢里,闭目养神,安静的车厢内,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敲在大腿上。
      司机老金在前面专注开车,没有出声。

      初秋早晨的雾台山,山雾环绕,林中不时有鸟飞过,露珠欲滴未滴,犹如人间仙境,树林草木皆笼罩在一片白气中,不到中午太阳照顶,是不会散的。

      到了山顶平云别墅,车未入库,停在大门处,有穿着白衣黑裤的老佣人等在门口,上前来替徐汉森提行李,称他徐先生,和他说,黄凤仪女士还未让人叫早餐,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等着。

      徐汉森颔首,把身上深色的西装外套脱下,自己拿在手上,脸庞线条紧绷,不自觉皱眉,令人不敢再多说话,姆妈前两日叫他上山来,说是有事情要同他讲。

      这两年姆妈总是会做些临时起意,又不大不小的事情,而他现在,很少拒绝上了年纪的黄凤仪女士。

      徐汉森从私人机场出来,昼夜颠倒飞行二十几个小时,回程时在飞机上睡了一阵子,倒也不算十分疲惫,出了机场,干脆一大早让老金把车往山上开,不必顾着倒时差了。

      正抬脚往里走的时候,忽然出来一群生人,呼啦啦的,一个紧跟一个,很是热闹,老金瞬间闪到他跟前,警惕地扫了这群人一眼,全是生人,又抬头望向四周隐蔽点,没有异样。

      此时,忽听得有人叫了一声:“徐叔叔!”

      徐汉森抬眼望去,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正满眼兴奋看着他,朝他招手。

      姆妈是老式人,喜欢宽额头大耳朵长下巴的福气面相,这人正是类似的相貌,像是临港蔡家的女儿。

      他年纪不过三十六,辈分却莫名地高,听人这样叫他,只冷淡地对着那个方向点点头,没有多停留,继续往里头走去。

      蔡盈挺着五个月的肚子,直直地望着徐汉森宽阔挺拔的背影,半天了眼睛还拔不出来。

      直到文竹捅了一下她的手臂:“人家再怎么玉树临风,也别忘了你还有老公。快把口水擦一擦。”

      “你不懂!“说着,蔡盈忙拿出手机,给还在睡觉的老公常孟青打电话,催他快起床,居然能在平云别墅遇见徐汉森,天赐的机会,还不得赶紧找个机会去“觐见”!

      文竹艳着一张脸,深眉大眼翘鼻红嘴唇,诧异地看着她:“至于吗?”

      “他可是有钱人!“蔡盈因为怀孕,脸上好不容易长了一两肉,一时激动,脸色红润,肉团团的,看着少了两分精明,多了几分烂漫可爱。

      “你们不都是有钱人?”文竹不解,未上妆的脸,一片清水艳芙蓉,澄明的眼睛又看了一眼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大背影,人拐个弯,转身进去,消失在视线中,她把头转过来,继续看着蔡盈。
      蔡盈可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千金,至少在文竹眼里是这样的。

      “他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顾不上和文竹多解释,蔡盈已经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

      跟文竹一起来的摄影团队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和妆台,化妆师手法熟练地给她上妆,扑了厚厚的粉底,夸张的绿色和粉彩眼影,口红调了好几个色才定下,又做好发型,两个小时过去,一个敦煌飞天神女的造型便出来了。

      文竹白皙貌美,手脚修长,五官比一般的南方人要深邃一些,有些异域气质,身材傲人得很,36D,该胸的胸,该瘦的瘦,上镜时是个衣裳架子,看上一眼,就会再看第二眼,极少有人错过这样标志的面孔。

      依靠着网络,吃的是网红这口饭,这两年她和经纪人伍凌春一起闯荡江湖,也算是做出了点小范围的名气,不时有些广告商找上门,产品合适,价格合适,她们就会接下来。

      这回接的是临港旅游城市宣传的单子,头两日在临港好几处景区都拍了不少照片,合约上写明,除了海岛和古塔,雾台山是必须打卡的景点之一。

      雾台山是临港名山,自古以来传说不断,都说是当地的龙头山脉,一年四季,春秋冬三个季节都有浓郁的雾气,山中草木灵秀,有不少人慕名来拍古装写真。

      要登山,有两条道,一条是游人缆车道,一条是车道,直通平云别墅区。

      这样的名山,山顶和半山腰都有私人别墅,好的拍照点都被围了起来,外人轻易不能进去。

      这回能借到平云别墅的场地来拍照,还是托了蔡盈帮忙,蔡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拐弯亲戚,给文竹连上了线,可以待在里头拍摄一整天。

      化妆团队是临时找的,拍摄的则是临港当地指定的合作工作室,一同来的人垫了块两米高的仿真石头,布好打光灯,让文竹在山雾消散前,赶紧爬上那块石头凹造型,不然雾气散去,就没有效果了。

      ......

      厨房的人给徐汉森端来几屉苏式点心和一碗鸡丝粥,与他攀谈起来:“少爷好久不来山顶别墅了。”

      这是看着他长大的佣人,才会称他为少爷,其他人早几年已经改口叫他徐先生了。

      徐汉森无甚胃口,只吃了几口鸡丝粥,和老佣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又听人说姆妈已经起来了,拿热毛巾擦了擦手,便往别墅二楼走去。

      从前整个二楼都是父亲姆妈的卧房和客厅,徐家人若是来平云别墅小住,都在那里见家里人和亲朋。

      自父亲去世后,姆妈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里,她像是一下子害怕起了寂寞,常常让家中子侄辈呼朋唤友,上山来玩乐,每日都有采购菜蔬和鲜花的车上山来更换,光是中西式的厨子就养了六个,安保工作更是比以往更甚。

      别墅主人只有一个,客人却是云来云往,每日都不扑空。

      别墅楼有好几栋,各自有大门和安保,主人和客人之间互不干扰。

      蔡盈和文竹那行人住的便是另外一栋待客用的小楼,离主楼五分钟路程,远倒不远,只是难以进入主楼待客范围。

      徐汉森踏进姆妈卧房,一阵辛辣的水烟味传来,中间夹杂着丝丝香甜的橙花香味,怪异,浓郁,异域,清晨有浓雾渗进屋内,窗户未开,房间里的气息有些浑浊,灯也是半明半灭的,看不太清楚人脸。

      父亲去世后,姆妈又开始抽水烟,他一直不喜欢这阵味道,有些许皱眉,却没说什么。

      还是和以往一样,姆妈不打扮好是不见人的,所以才让他等了一阵子。

      一丝不苟的发髻,香云纱旗袍,翠绿的翡翠耳环和手镯,颗颗饱满的珍珠链子,脸皮皱了,也要施粉涂口脂,黄凤仪女士从室内款款走出,朝儿子招手,手上染了丹红指甲,依旧是那个体面的临港徐大太太,依旧是港岛半山那个精致的黄家三小姐。

      母子二人说些家常,黄凤仪问他长途飞行是否辛苦:“用早饭没有?”

      徐汉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陪着姆妈一起用些。”

      两人坐下,如同商务会晤,黄凤仪女士的助理替她把手帕拿过来,两个佣人有序把杯盆碗碟摆放好,徐汉森看着眼前精致的一切,感觉时空有些穿越,吃了两口点心,干脆说起在纽约的大姐徐汉宥和大姐夫Patrick:“大姐怀孕了,预产期是明年夏季七八月份。”

      “你不用和我说她!“黄凤仪女士放下筷子,让人送漱口水来,似有些动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只当没生过她!”

      徐汉森只好闭嘴,又听姆妈气呼呼地念叨:“都是四十岁的女人了,老蚌生珠,尽是学外国人那一套!”

      说到底,还是气大姐一直不肯回来。

      “你找几个信得过的私家医生去看着她,让她好生养胎。外国人不讲究月子,她还姓徐,就得听徐家的话。”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黄凤仪女士平复后,还是让儿子多看顾。

      过了一会儿,又听她低声说道:“女人家生孩子终究是难一点的。”

      徐汉森颔首,说大姐已经找人安排好了,徐汉宥向来不用人操心。

      陪着姆妈吃了顿早饭,又因为其他事被念叨了一番,徐汉森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屋里那股水烟味还未散去,在他鼻端萦绕,趁着姆妈一时兴起到旁边交代晚上吃什么,听了几个菜名,徐汉森站起来,往小楼阳台走过去,想换口气。

      太阳已经初升,普照在山上,雾气逐渐散开,徐汉森气郁,往不远处的热闹地方看过去,有个戴渔夫帽的男人扛着长焦镜头相机不停按快门,指挥眼前的女郎换姿势。

      那位年轻美丽的女郎穿着复古彩色纱裙,赤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手上拿着一个柳条净瓶,阳光轻轻落在她脸上,眉心那颗红色朱砂痣看起来异常殷红娟媚。

      不是姆妈日常请的客人,这是一张生面孔。

      秋日的山风一阵阵穿过,轻轻掀起那条妍丽的纱裙,白色雾气环绕,女郎轻轻闭着眼,红唇微扬,迎着阳光,一手托着净瓶,另一只手作势捏了个决,竟有舍弃红尘,向上飞天的姿态。

      美丽,曼妙,轻盈,幽美,纤柔,一种极致的招诱。

      伊人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

      徐汉森竟一时间看得有些恍惚,想拉住那个女郎问,你要去哪里,可否留下,不要飞走?

      山风徐徐,秋阳妩媚,白雾烂漫穿梭在女郎身上,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与这个焕发光芒的女郎,徐汉森那颗烦躁的心,霎时静了下来。

      ......

      文竹被摄影师指挥得团团转,不停变换动作,最后还是决意以一个赤脚飞天的姿势为主,好在她还被伍凌春逼着练过两年瑜伽,单脚在道具上站立不成问题。

      即使太阳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山上的风还是把她吹得鼻头和眼角发红,看得人心生怜爱,文竹一心只想拍完,赶紧穿上厚衣服,完全没注意有人在不远处看着她。

      待化妆师给她补了妆,文竹又站上去拍了一组图,摄影师喊OK,才算完成,她四肢都松了下来,把裙摆捏成一个团攥在手心,弯着背,狼狈地从石头上向下爬。

      徐汉森看着那个出尘的女郎几乎没有形象地爬上爬下,什么安谧娴静都没有了,腮帮子一紧,没有再看下去,回到房里头去了。

      文竹从石头上下来后,助理不在,一切靠自己,立马穿上蔡盈借给她的大衣,套上毛茸茸的鞋子,怀里还抱着个暖水袋,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热茶,嘴里甚至有白气呵出。

      临港是南方城市,才十月份,风大成这样,这山上也太冷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卸妆化妆,换个妆发服饰造型,又在周围找了几处地方拍了不少照片,快到傍晚才收工。

      太阳下山,雾气重新聚合,夜晚的山顶比早上的还要冷,湿气环绕着每一个人。

      文竹原想急赶赶地去洗个热水澡,结果摄影助理上前来让她签单子:“我们明天一早在市区还有个棚拍,今晚不能在这里过夜,等会儿就要走了。你要一起吗?”

      不是自己的摄影团队就是不方便,文竹拿过签字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内心有些许委屈,又有些不甘,可那也没办法,人家只签约三天的拍摄期,头两天在山下拍完,今天是最后一天,一份价钱一份时间,只好让他们一车人先走,她得留一晚上,还没谢过盈盈这次帮忙借场地,何况文竹也想和她叙叙旧。

      等痛快地冲了热水澡后,文竹去找蔡盈,自早上见到那个骄矜冷淡的“徐叔叔”后,蔡盈一整日也没再出现了,昨晚还信誓旦旦说要陪她拍摄,找回一点当年两人合作拍照的情怀。

      骗子!

      两人住同一栋别墅楼,文竹在三楼,为了照顾蔡盈那个孕妇,她和丈夫常孟青住二楼,一同来的司机保姆阿姨住一楼。

      蔡盈正在吃水果,孕期的她胃口不错,见文竹来找她,笑眯眯地招呼她坐下,问她今天拍摄如何。

      “今晚那边吃小宴。”蔡盈指了指别墅主楼那个方向,“我们也去凑凑热闹,你替我喝点酒。”

      文竹苦着一张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那都不能用差来形容,一杯倒都是抬举她。

      “不会太多,主战场在男人那头。”蔡盈剥了颗山竹递给她,“你跟在我后头就行。”

      “心情怎么这么好?常孟青见到那位长腿叔叔了?”文竹吃着山竹,问蔡盈。

      蔡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单只见到了,还说了半天话,常孟青这个不上不下的男人,见着徐汉森,好歹给人家留下个印象,“什么长腿叔叔,叫人家徐叔叔,到时敬酒你随我叫就行了。”

      文竹只好点点头,又上楼去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

      不过是两桌小宴,都是些清爽鲜软的福州菜,厨师功力好,红红绿绿搭配得好看,看得人食指大动,盆碟器具一体都来自百年前的景德镇,蔡盈说这就是徐家的底蕴,藏在细节处。

      光是闻香就知道不一般,平云别墅的厨子真不赖,果然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文竹暗暗咋舌。

      珠光宝气的黄凤仪女士被高大俊彦的徐汉森扶下楼,祖母绿的翡翠手镯搭着珍珠项链,端庄的旗袍,浓重的眉毛和红唇,像贴在脸上的面具,可再一看,她又慈眉善目地让站起来的小辈坐下:“大家尽兴,来到这里不必拘束。”

      文竹看着不远处的黄凤仪女士,觉得她仿佛是张爱玲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那样老派,那样雍容,那样幽深不可测。

      徐汉森扫了周围一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咬紧后槽牙的“飞天神女”,却只消一眼便挪开了眼睛,有人开始上来敬酒,他端起杯子耐着性子应酬。

      文竹这才看向那个棱角分明,偏偏有几分温雅的“徐叔叔”,问蔡盈:“你们怎么都那么买他的账?”

      大庭广众的,蔡盈按下想用指头戳她脑袋的念头,真笨:“山下的两个深水港,全都姓徐。”

      “他们家的生意大多在边境和海外,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蔡盈摸摸肚子,颇为感慨,小声说,“和徐家比起来,我家和常孟青家里,都只能算暴发户。”

      文竹这两年也算见了点世面,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装作不经意朝徐汉森那个方向看去,人模狗样的,他穿西裤白衬衫还挺好看,有人给他点了雪茄,他大方地受了,吐出一口浓郁的白烟,整个人都笼罩在烟雾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这里还有孕妇!文竹小巧的鼻子皱起来,不自觉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空气。

      蔡盈立马握住她的手,低声警告道:“别发疯!”

      “那我和你出去,你一个孕妇,总不能吸二手烟。”文竹有些不高兴,雪茄味道比普通香烟要浓郁许多。

      蔡盈想了想,点头:“我们去敬一杯,回来坐会儿就出去。”总不能一开席就走,像什么样子。
      文竹勉强答应,这不是她熟悉的圈子,要按蔡盈的规矩来,只能拿起桌上那杯琥珀色的酒,搀着蔡盈往主桌走去。

      徐汉森这才看到有孕妇在场,转身让人把雪茄灭了,不过是一转头,“飞天神女”和蔡家的女儿就来到眼前了。

      蔡家有八个女儿,个个长得七八分像,他实在是记不清这是蔡家哪一房的第几个女儿了。

      蔡盈脸上挂满了真诚的笑意,握着徐老太太的手,向她问好,又说起肚子里的孩子,有种母性的光辉,也不知道是今晚突然长出来的,还是怀了孩子就有的。

      黄凤仪女士见她有了孩子,一时高兴,让人去给她拿了个白玉平安扣,说是从前供奉在哪个名寺里的。

      文竹在一旁跟着蔡盈亦步亦趋地问好,乖巧地笑,祝老太太身体康健,寿比南山,老太太见这女孩长得貌美有礼貌,心中也欢喜,叫人给了红包,让她常来山上玩。

      的确是个老派大方的老太太。

      轮到给徐汉森敬酒的时候,蔡盈说自己怀孕不便,要以茶代酒,敬徐叔叔一杯。

      徐汉森点头,端起酒杯喝一口,算是应了。

      谁料文竹竟也紧跟在后头,叫了句徐叔叔,也要敬他一杯。

      徐汉森幽黑的眼眸盯着眼前这个抹去眉心朱砂痣的女郎,内心一顿,我可没你那么大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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