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非鱼》肖烟肆起

3、我若善人，人亦善我

　　今晚的乌云比平时要厚，遮住了原本就不怎么清亮的月光，室内昏黑一片，一个人影偷偷的从门口进来，摸黑走到床边，黑暗中寒光一闪，随即黑影却被踹飞几米，季子瑜穿着白色里衬坐在床沿，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孩，小孩的眼睛黑的发亮，黑色的眼瞳盛满了仇恨。
　　季子瑜换了个姿势，走到桌边燃起了烛台，“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的？”，小孩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从地上站了起来，抓着匕首就往自己身上捅，季子瑜一惊，急忙用手抓住刀尖，制住了刀的走势。沈慕城认为自己死定了，忍了这几天，终于见到了火澜教的天尊，虽然他是那日救自己的人，但那又如何，他还是火澜教的人，还是季无天的儿子，即使知道成功率不高，但是还是要一搏。可是，看着那人再次为自己挡刀，手中的红色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犹豫了。
　　季子瑜没想到沈慕城这么狠，复仇不成就自杀，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按照主角定律，沈慕城应该是死不了的，但是也不能冒这个险。他把匕首扔进床底，看了看血肉模糊的手掌，前几天的伤才刚结痂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意放弃？”季子瑜打开今日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药箱，拿出药瓶，看着小孩，想到未来自己就是死在这个孩子的手里，一时百味丛生，“以你现在的能力，杀不了我。”
　　小孩没有讲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越发显得小脸苍白。季子瑜心软，“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别想着杀我，你心里清楚，你动不了我。”单手给自己上药及包扎着实有些困难，在季子瑜准备用牙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拿过自己手上的白绸给他进行包扎，季子瑜抬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孩，嘴角上扬。
　　沈慕城包扎好之后，抬眼正看到季子瑜单手撑着脸颊含笑瞧着自己，急忙低下头，季子瑜看了看手，包扎手法还不错，道了声多谢。准备打发小孩回去睡觉，却听得小孩轻轻说了几个字，季子瑜一时不查没听清便歪头询问，小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的名字，叫沈慕城。”说完便跑出门，还不忘帮季子瑜关上房门，季子瑜抚摸了下右手的伤口，敛了笑意，“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季子瑜一开门就看到小孩端着盆水立在门外，轻笑出声，“来了怎么不喊我，”小孩看到他开门就从旁边把水盆端了进去，季子瑜也不恼，跟着他进去，看着他拧了布巾递给自己，还看了眼自己右手的伤口，季子瑜明白他是担心伤口沾水恶化，因此早早过来准备。可惜就是因为太早，这水都冷了，平时长生准备的可都是温水，季子瑜没说什么，倒是轻声问他，“昨晚睡得可好？”小孩身躯一震，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的，留下一句，“我去传唤早膳。”便匆匆离开了。
　　小孩在季子瑜身边，教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长生一直在教他做事，他也学着，照顾季子瑜饮食起居倒是分外用心，可是依然不喜与人交谈，除了季子瑜与他说话，才偶尔答上几句。季子瑜常常也会带着他在练武堂的房檐上偷看弟子练功，私下里还会相互切磋，但因内力原因，季子瑜往往占上风。小孩身上总是有伤，怕是平时没少被欺负，不过上次看他飞奔进门的速度，确实有听季子瑜的话，打不过就跑，问他总也不说，既如此，季子瑜便不再管，有人给他练练手总是好的。
　　季子瑜自从适应这里的生活后，除了对火澜教的做法有些不认可外，其他生活琐事已经习惯了，除了在教中学点东西打发时间，就是偶尔带着长生或是追风上街采买，顺便了解下当地风土民情，偶尔买些小玩意，吃点这里的小吃，生活过得还算惬意。这天他从外面回来，看到小孩一个人跪在院子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双拳握的死紧，而他跪着的方向，正是后山。
　　火澜教所在的这座山四季分明，尚未入冬，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季子瑜在想要不要加一件外衣，看到长生进来，他状若无意的说，“突然想吃鲫鱼汤，”他余光看了一眼长生，继续说，“这时候的鲫鱼最为肥美，肉质细腻，口感绵软，若再加上豆腐熬煮，香气四溢，品一口，暖意流淌四肢百骸。”正在研磨的沈慕城一脸不明所以，长生叹了口气，“追风跟着其他人下山了，等他回来再做成吗？”季子瑜一脸哀戚，“过几日入冬，怕是吃不上了。”长生放下手上的东西，无奈地看着如同孩子般的天尊，“天尊待如何？”季子瑜计谋得逞，微微一笑，“不必等追风，我们自己去罢。”说着往外走，回头吩咐沈慕城拿上桌上乘着几个苹果的果盘，转头对长生说，“我怕等你们太久，饿，午膳吃少了。”长生无奈摇了摇头。
　　三人一路走向后山，来到火澜教之后便被禁足的沈慕城不由的好奇的东张西望，眼神都比平常有些活力，来到追风他们常来的大石头旁，季子瑜如同往常一般就地侧躺在大石头上，长生则拿着竹篓静立一旁，季子瑜用下巴向沈慕城指了指河里，沈慕城走到河边一看，清澈见底的河水偶有看到灰黑色的鲫鱼游过，有一个低洼的地区聚集了不少肥硕的鲫鱼，熙熙攘攘。原来想喝鲫鱼汤要自己动手捉鱼啊，沈慕城认命地卷起裤脚，赤脚踩入有点冰冷的河水里。可惜沈慕城也是第一次捉鱼，滑不溜秋的鱼儿让沈慕城来回转悠，愣是没捉到一条，还被溅了一身的水。
　　季子瑜捂嘴轻笑了声，然后抱着自己抖了抖，转身对长生说，“这山林里有些冷，回去把我的外袍拿来。”长生看了沈慕城一眼，“可是……”季子瑜歪头看了他一眼，长生会意，放下竹篓，转身而去。季子瑜看着垂头丧气的沈慕城，喊了一声，“上来。”说罢起身，让沈慕城拿上果盘跟着自己，虽然沈慕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听话的跟着他兜兜转转进入一片荒地，荒地上立着好几块木板，有几个小土堆，落叶落了满地，木板都没有写字，走到中间的那一块却刻着几个字，刀工不怎么样，仔细辨认能看出刻的是：沈家之墓。
　　沈慕城看到这个字的时候，手中的果盘都掉落了一地，瞬间跪了下去，原本沾了水的脚上沾满了泥土，双手简直要捏出血，却愣是没吱一声。“待会苹果留下，果盘记得带走。”季子瑜说着走远了些，靠在一棵树上，拿出折扇打开遮阳，沈慕城的表现已是极好了，灭门之仇换成自己也是一定要报的，但是季子瑜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在这几年感动沈慕城，到时候能不能放自己一马，就算不行，能不能商量下留个全尸。不过此刻看着小孩微微抖动的肩膀，压抑的呜咽声，说实话，不心疼是假的，即使是书中的人物，但在此时此刻，这便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小孩端着空的果盘走到自己身前的时候，季子瑜还有点恍惚，看着每个木牌下都放着一个苹果，有几个只有半个，季子瑜感慨，“看来下次得多拿几个啊，”说着摸了摸小孩的头，有点湿湿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捉鱼的时候溅的水，小孩一开始想躲，后来又不动了，“好了，快些回去吧，这回捉鱼你可要比鱼快才行，你要堵住它，而不是跟着它。”小孩点了点头，跟着季子瑜离开荒地，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走回来的时候，小孩开口，“这后山也是有下山的路吗？”季子瑜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长生回来的时候，沈慕城已经抓了好几条鱼了，背篓里格外肥硕的鲫鱼弹跳不止，长生展开衣袍披在季子瑜身上，季子瑜紧了紧，道了声多谢。此时沈慕城抓了条比之前都要大的鱼，急忙走上前给季子瑜看，眼睛亮亮的，季子瑜摸了摸小孩的头，笑着把竹篓拿过来，“回去做鱼汤咯！”说着沈慕城已经从河里上来，放下裤脚，背上竹篓，先一步往回走，虽然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步子明显比之前轻快，连长生都觉得沈慕城的状态有些不一样。他偷偷看了眼季子瑜，不知如何开口，“天尊，这是……”季子瑜朝他笑了一下，显得高深莫测，“我若善人，人亦善我。”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负手跟在沈慕城后面。
　　我若善人，人亦善我，长生低声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