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非鱼》肖烟肆起

52、兵临城下

　　符生在城墙上抵挡着迎面扑来的弓箭，士兵们早已筋疲力尽，却不得不坚持，因为一放松就有可能失了防线。符生明白，其实这早已是强弩之末，滏阳城怕是保不住了。“大人！”符生回头，一个受伤的骑兵浑身是血的被人搀扶上来，符生认得这是渊王身边的传讯兵，赶紧上前询问，“大王呢？”那人虽身受重伤，却含着最后一口气，“大王说，若是他身死，请大人紧守城门，想法设法与刑国取的求和协议，尽量保我渊国子民有一条生路。”“他疯了？！”符生脱口而出，渊王一开始并不同意投降，但后来刑国军队破城的速度实在是过快，他便开始有了求和的想法，但是之前多次求和，也没见刑国方面答应，凭什么他觉得他死了便可让步。
　　让人把晕倒的士兵扶下去看伤，符生顺手拿了那人的佩剑，交代了城楼的守卫死守，便骑着一匹快马赶往前线。他快马加鞭，一路赶往战场中心，周围倒了许多人，血模糊了脸，分不清是敌是友，血腥味弥漫四周，四方皆是兵戎相交的声音，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愿意停下这奔赴死亡的脚步，浓烈的血腥味让符生有些晕眩，他晃了晃神，之前为何不愿参与战争，便是眼前这血雨腥风，是他最不愿看见的。振奋人心的战鼓声早已飘向远处，刺入耳膜的都是厮杀与惨叫，远远的，符生便觉得有一股掌风翻涌而来，刮的脸都有些生疼，一个翻身下马，四处张望，集中精力才勉强看到风沙中有二人在缠斗。他一手拉住了在风沙外围厮杀的瓦龙，“大王呢？”瓦龙吃惊回头，顺手又挡下一箭，看到符生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符生，快救大王！刑国主帅简直是疯了，看到大王就杀红了眼，每招都是杀招，根本不留后路！”符生看了眼内力翻飞的风杀阵，立刻嘱咐瓦龙去牵几匹马，便逆着强大的内力回旋前进。
　　风太大，实在看不清，大风卷起沙场上的飞沙，脸都觉得有点生疼，符生眯了眯眼，把头发甩在后面，用衣袍挡住了口鼻，走进中心，隐约看见一人跳起几米高，提着一把大刀就要砍向跪在地上那人，而地上那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而他身上翻飞的斗篷分明是渊王出征的黑绒金丝螣，符生不做多想，提剑就挡在其身前，一声巨响，符生感觉双手皆麻，剑也被折断，他心想手怕是要废了，天灵盖也要开了，却猛地感觉对面那人的内力顿收，符生被震地后退了几步，抬眼看去，那人因为内力收的太突然，反倒自己后翻了几个空翻才止住后退之势。内力卸下，风沙稍止，符生此刻才真正看清对面那人，居然是沈慕城！
　　不能怪符生没认出沈慕城，主要是现在的沈慕城与以前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的他黝黑精瘦，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着也很随意，与以前风姿绰约的沈大庄主简直判若两人。沈慕城自从看见符生后，便再也没有动作，仿佛呆滞一般，但内力反噬让他反吐一口淤血，这一动作，惊醒了两个人，符生赶紧扶起渊王朝瓦龙的方向飞奔而去，上马离开的瞬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慕城的方向，却撞进了沈慕城带着惊喜又透着不舍却又惊疑不定的眼眸里。
　　撤退的众人回到城中，唯独屹明心不在。追风从城楼上退下来，“很奇怪，刑国开始退兵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符生感觉渊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符生沉着应付，“现下先清点一下我们的兵力和弹药，这很可能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我们不可大意。”众人应令下去安排。渊王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下，任由医官为自己治疗，思绪却不知飞往哪里。
　　实际上，渊国现在是岌岌可危，在几个月前的节节败退，不管是民心和军心，早已是人人自危，符生本以为后半辈子就在这渊国度过，却没曾想主角的光环无处不在，按书中所写，沈慕城将一举歼灭渊国，军功卓越，特封藩王，真真做到江湖朝廷两不误。看战场上沈慕城的表现，很显然已经认出了自己，虽知自己没那么大本事会影响主角的生命轨道，但沈慕城肯定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可是让自己回去看主角夫妻恩恩爱爱却也是让人着实为难，符生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大人，大王有请。”一名士兵前来报告，符生收了心绪，挥了挥手，示意收到。屋里没有点灯，夕阳透过窗棂灰蒙蒙地撒在地毯上，渊王斜躺在躺椅上，表情不明。“大王有何吩咐？”符生行了一礼，站定。渊王露出了半边脸，唇色苍白，“符生，我说过许多次，你我不必如此生分，你总是不听，”眼神中透着一丝伤感，仿佛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似的。符生见渊王似乎想坐起来，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君臣之礼不可失。”渊王似乎笑了一下，“我渊国虽不是什么大国，但根基也算深厚，一年前的偷袭，确实是逼不得已，如今我国被逼到末路，也是怪我。”符生叹了一声，“在其位，施其职，你也不过身不由己罢了。”渊王眨了下眼，转头极认真地看着符生，眼神非常复杂，好像舍不得，又好像放不下，伸手想抚摸上他的脸颊，却最终只是用拇指擦了下他俊秀的眉毛。符生侧脸，这眼神太过深情，差点招架不住，“符生，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符生原本还想着该怎么躲开，幸好对方给了台阶下，他立即起身行礼，“大王尽管吩咐。”
　　“我知道沈慕城他一路席卷渊国，势要杀我是因为对我有恨，只要我死了，怕还有条件可谈，明日你提着我的项上人头，与他谈判，渊国可以给他，只求放过城中百姓，放过军中将士。”符生震惊，“你疯了，现今还不到这个地步！”而且，符生从心里是认为沈慕城是不可能做屠城这种事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坏，你不要自作主张，我们再想想办法。”符生想虽然现在的自己在沈慕城心里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分量，但是出面谈谈，说不定还有机会，可是这样不就暴露自己假装得了失魂症的事情了。正纠结万分之际，有人来报，“大王！屹大人回来了！”
　　屹明心从门外进来，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衣衫有些凌乱，他进来先看了符生一眼，然后向渊王行礼。“大王恕罪，明心不力被敌军俘虏，现还有几名将士在对方手上，”“那你是怎么回来的？”瓦龙匆匆赶来，“他们为什么抓了你又放了，有什么阴谋？”渊王摆手，正坐于位置上，端起早就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说吧，沈慕城让你回来传什么话。”符生了然，不自觉擦了擦鼻子，“沈慕城说刑国退兵二十里，明日申时，在前方十里的茶舍面谈，求和可以，有一个要求，带上他。”屹明心回手指向了符生。符生表面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实则内心翻江倒海，为什么渊王多次提及让符生求和，就是因为他知道，符生求和定会让沈慕城有所动摇，可是他怎么就能确定沈慕城一定会答应呢？
　　符生表面不动声色，“可有说是何原因？”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屹明心，反倒让屹明心莫名的心虚，“会不会有诈？”符生摸了摸下巴，“邢国大军压境，渊国多次求和未果，怎么又突然主动求和？”渊王扶着屹明心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现今也无其他办法，明日便去一会，且看看他有何要求。”符生双手叉腰，开口布置，“明日瓦龙先带一百精兵埋伏在附近，其中挑二十上好的弓箭手时刻留意情况，随后跟我们一道同去，若是发生突然状况，追风带大王先走，我与瓦龙断后。”瓦龙立刻应声，“好，我立刻安排。”“明心守好城里，以防敌方声东击西。”屹明心点了点头，扶着渊王慢慢坐下，却突然向符生鞠了一躬，“大王便拜托你了。”符生连忙扶起，这突然真是客气，却发现对方万分凝重，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我定当尽力护大王周全。”
　　滏阳城是渊国主城，本身往来的商户其实不少，但因近年战乱频发，这城与城之间的驿站和茶舍便荒废了不少，沈慕城所约的茶舍便是其中之一。符生几人骑着马前来，远远便看见四面漏风的茶舍，茶棚上方的瓦片也是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只见沈慕城端坐小木桌前，桌上放着一壶茶，几个杯子，潦倒的环境倒遮不住他原本的高雅轩昂的气质，旁边还站着两人，两人符生都不认识，看上去等了不短时间。原本面无表情的沈慕城，在看到符生一行人的身影后，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衣衫，拍了拍灰尘，然后便一直注视着这边。符生下马后便感觉到了这灼热的视线从他出现就没离开过，他默默地跟在渊王身后，有意无意地借着渊王的身形遮挡一下这灼人的视线，但这眼神就像激光一样，隔着几个人都感觉要穿透过来。渊王在沈慕城对面坐下，沈慕城虽也坐下来，视线却没离开过符生，“贵国当真愿意求和？沈将军不远千里，只差一步，愿意这般放弃？”沈慕城这会儿终于舍得挪一下他那吃人的视线，“你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说着又把他那闪闪发光的视线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