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阶》沈谈

2、壹

　　壹·离京

　　离开京城那一日我未告知任何同僚。

　　最后一次大朝会上，王家最后一次求情被我直接否定，宣告失败。羽林卫的位置也最终安排上陛下上月同我提过的人。
　　是个军功出身，一刀一剑杀出来的将军。
　　不是王家拼了命也要塞进来，结果在军营里狎妓的纨绔。

　　前朝的一切最终尘埃落定，变法徐徐推进，已然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应当不再需要我亲历亲为地盯着了。
　　然而此刻，距离我向宫中递出辞官的折子已过了半月。李施却全无见我的意思，只是用一个留中不发表明他的态度。
　　昔日那个遇到顽固派叫嚣总是问着“为之奈何”的小皇帝还真的，在这七年里学会了很多。

　　不知道成蕴见了如今的他会作何感想。

　　李施给我来这一套，我实在是没有再耗下去的耐心，毕竟需要我做的事业已告终。
　　总之自七年前齐成蕴离开之后，京都便成了一座空城。

　　对于我，对李施，大约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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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驶出城门后被人拦下，我听见小厮元墨在和拦车人交谈。
　　是赵荣，李施身边的大太监。

　　听出人身份之后我心下了然。

　　陛下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赵荣既然到了，那李施极有可能也在。

　　赵荣说着什么。大约是讲“丞相位为宰辅万不可就此辞官”云云，隔着车帘有些听不真切，我正好望着车帘上的竹纹出神。

　　成蕴喜欢竹纹。去年三月里给他裁的春裳还在府里。

　　人影晃动，车帘被一只细瘦的手猛地拉开，我听到赵荣唤了一声“陛下”。

　　李施掀开车帘之后便没了其余的动作，就那么站在我面前。

　　我起身，跪地，拱手，稽首。

　　“魏景明见过陛下。”

　　标准的君臣礼。成蕴离开后我便再不肯与李施随意相处，朝堂上自是不必说，而私底下也是如此。

　　“魏相，”李施看着我，“辞官的折子尚在朕的案头。”
　　竟还学会了向我施压。

　　我抗旨不遵，还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前些日子大朝会过了，王家掀不起什么风浪。魏家我也已经收拾干净，应当不会再对陛下的事情有任何威胁了。我在京城的那一处宅子里还……”

　　“先是成蕴，而今又是你，你们二人都离去，要我如何是好？”李施忍不住打断我，语气甚至是急切的。

　　脱口而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齐玉阶，也就是齐成蕴。这个名字在这七年中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禁咒。

　　无论何时都没有人会主动提起，无论是君臣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我轻轻阖眼，我本不欲过多纠缠，只希望李施能让我从此远离这官场的纷纷扰扰，安安静静当他的圣明天子，默契地把那一段旧事抛掷脑后。

　　可如今闹到这一步，除了往他心上钉刀子，我也别无他法。

　　“陛下可还记得，我那一年南巡后回禀的，成蕴留下的那句话吗？”

　　我清清楚楚地看着，年轻的天子面容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哪怕他不是亲耳听到这句话的人。
　　我此时此刻仿佛有些明白了成蕴说出那句话的心情。，又或许不太明白，也许我只是太过想念他，因而面对着李施，我笨拙地、简单地去鹦鹉学舌。

　　“圣上，放过我吧。”

　　我看着李施，就像七年前成蕴望着我一样。

　　他那时候说：“重晦，还请你与圣上，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