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雏菊》小舟船

10、第 10 章

　　星期一我回到班里，已经有很多同学都到了。上课、写作业，偶尔翻几本小说，上学的几天又轻松地被打发过去。我跟夏重阳的关系，除了被他纳入“朋友”的界限当中，也没太特别。他有太多朋友了，而我又是他众多朋友当中不那么有趣的一个。我现在相信的是，他先前执着，只是想将我脱离孤独的海，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星期四，最后一节课拖堂，直到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我很饿，想着快点去吃饭。老师宣布下课，很多同学什么都没拿就走了，他们还要回来上晚自习。我们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我也拿起书包打算走。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入了环绕高楼的阴影当中，教室内只有日光灯像伪冒的冰冷的太阳，从窗外望去，因为底下是花园的缘故，一片漆黑。身边的夏重阳突然问我：“所以……你这周六打算去吗？”
　　“不知道。”我说，回完就打算走。
　　“等等，”夏重阳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抽屉，“我跟你去食堂。”
　　这几天我们的关系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关系不好不坏的同桌一样，所以他现在提出这个看起来只有在好朋友之间才会一起做的事，我有点吃惊，也许他又想起了搁置已久的拯救计划，我没有反对，一路无言，跟他快步走向餐厅。
　　“呃……不不不，我不要辣椒，换成一份酸梅鸭。”
　　我拿着餐盘，在一旁等着夏重阳点完菜。他转过头来：“林冬天……我没带校园卡……”
　　我把我的校园卡放在感应器上嘀，闪烁出付款成功的绿灯，我再收回我的口袋。
　　“回去微信转你。”
　　“没事，”我说，“没多少钱。”
　　夏重阳没跟我争辩，接过阿姨递给他的餐盘。我们找了个空桌坐下，我先喝了口热汤，感觉在微冷的夜晚终于活了过来。
　　“好像最近有冷空气过来。”夏重阳说。
　　我“嗯”了一声，专心吃饭。
　　“所以，”夏重阳说，“星期六……你想好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侧过脸去望着他：“你想好去不去了吗？”
　　夏重阳：“……没有。”
　　我又收回视线，挑挑拣拣选出来一块五花肉放进嘴里。
　　“呃……我没定是因为，那天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事……”夏重阳含混道，“你呢？”
　　我对他只有实话实说：“以前从来没参加过这种聚会，感觉自己去了就是多余的。”
　　夏重阳很快道：“怎么会呢？她邀请你了呀！”
　　“可能只是为了实现邀请全班的诺言，其实她并不想让我去。”
　　夏重阳：“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说过了，我觉得她邀请我就很奇怪。”
　　“这不奇怪，陈歌人很好，如果你想的话，她也会跟你成为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夏重阳的这句话让我变得心里特别不舒服，导致我接下来都有点心不在焉的，也不是很想理他。
　　“好的，我再想想看吧。”
　　“如果你想去的话，”夏重阳说，“我们俩可以一起去。”
　　“你不是说你可能会有事吗？”我问。
　　“如果你去的话，我就跟你去。”
　　“再看看吧，”我吃完了，站起身。夏重阳吃到一半还不到，“我先走了。”
　　“诶，你不等我啊？”夏重阳没想到我不打算陪他把饭吃完。
　　“嗯……今天作业有点多。”
　　夏重阳：“我可以留下来教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说，“我不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我回宿舍。”
　　夏重阳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晚上9点多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笔转账，是四舍五入后饭卡的钱。
　　我回：“不要。”
　　“怎么可能吃白饭？”夏重阳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你上次带我吃的寿司多少钱？”看样子他正好提醒了我。
　　“那个……”他打字，“那个是我哥请的。”
　　“都一样，”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告诉我，我给他转了500，不知道会不会还少了。
　　“我不要，那次是我哥请客。”
　　我朝他发了个眨眼：“那这次也不是我付的钱，而是饭卡付的钱。”
　　谈话结束，我退出与他的聊天，夏重阳的聊天框下，清一色是商家的广告与对话框头顶的红点。
　　星期六我在床上度过了半天，用iPad看一场悲情电影。手机亮起屏幕，夏重阳发消息过来：“你去吗？5点，佰乐酒店。”
　　我坐在床上，盖着被子，身上的睡衣还没换下来，整个人都是低落的。略微思考了一下：“不去了。”
　　夏重阳很快回：“为什么？”
　　“你们去是为了快乐，而我去只会是自讨没趣而已。”
　　“不会的，到时我全程跟你在一起。”
　　“那样子就会弄得你也不开心。”
　　这次回复的消息稍微拖了点时间：“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不用为了我迁就，”我回，“我不属于那种场合，可能我去了也开心不起来。”
　　“可以去试试。”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没想到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拿起来，看见夏重阳给我发的最新消息。两条消息之间隔了一条时间的标记，有一种隐秘的迟疑：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沉默了。我想如果我再拒绝他，会不会太不识好歹。
　　“好吧，”我不知道最终是谁陪谁，“你打算怎么过去？”
　　“我来接你吧，”夏重阳显得很热忱，“4点半校门口见好吗？”
　　“行。”我继续播放电影，却三心二意。想着去参加人家的生日宴会，空手过去是不是不太好。但是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又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礼节要注意……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夏重阳：“我是不是要准备什么礼物？”
　　“我待会买，帮你也挑一份？”
　　我的“好”字还没发出去，他又发过来一条：“还是你过来自己挑？”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可能还是礼物经自己手显得真诚一点，毕竟是第一次受到邀请，再怎么样我心底还是感谢陈歌的：“我想自己挑。”
　　“好，那我现在过去接你。”
　　我还以为他是步行来接我，走到学校门口，只有一辆迈巴赫停在车道。以为他没到，没想到夏重阳从车内走下来，朝我招手。
　　我跟他坐到车内，跟司机打了个招呼。车厢内播放着钢琴曲，没多久在一家大型商场停下。我先下车，夏重阳跟司机吩咐了什么，也跟我下来。
　　正值周末，商城内外人来人往。男女朋友、更多是情侣结伴，在各大商店出入。我们走进去，商城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只穿了一件长袖衫，瞬间打了一个喷嚏。擦擦鼻子，抬头问夏重阳：“我们去哪？”
　　夏重阳：“我不知道，你想送她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都没送过别人礼物，”我老实道，“你之前送什么？”
　　“手表？或者巧克力？”夏重阳不确定道，随即摊牌，“我也不太清楚，很多送给别人的礼物都是管家帮我买的。”
　　我们两个大男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给女孩子买什么生日礼物。最后还是我说：“我们先随便逛逛吧。”我们才朝第一家服装店走去。
　　“买衣服不好吧，”我们俩在一群女生中穿梭，偶尔拿起一件衣服看看，显得异常突兀。我也很少逛服装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感觉很不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穿衣风格是什么，尺码又应该买多大。”
　　“她是168吧，不过不知道最近长高了没有，”夏重阳若有所思道。
　　我扒拉着一排衣服，忍了忍还是没憋住，故作随意问：“你跟她很熟？”
　　“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算青梅竹马吧。她们家就住我隔壁。”
　　我不知道该怎么挑衣服，走着走着就到男士区了。我说：“走吧，”夏重阳却指着正中央模特穿的外套：“好不好看？”
　　我以为他看中了，虽然颜色搭配太前卫了点，我不太喜欢，但还是点点头捧场道：“可以。”
　　没想到他走上前去摸了摸布料：“给你好不好？”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
　　“不为什么，觉得你穿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我把他拉出了那家服装店。
　　接下来全是珠宝店，我们顺着电梯上了二楼，冷气直对着我吹，我又打了个喷嚏，双手交叉摸了摸手臂，确实有点冷。
　　身边的夏重阳突然脱下他的外套，递给了我：“穿上吧。”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怎么可能穿他的衣服，我连忙拒绝，夏重阳却执意要给我：“你别着凉了。”
　　“不会的，”这句话说服力有点弱，我又补了句，“那你怎么办？”
　　“我才不会。”夏重阳带笑看着我。我只好接过穿上。虽说不打算买衣服，但是目之所及几乎全是服装店，只好见到一家风格比较喜欢的进去找找灵感。我们一走进去，导购小姐就迎了上来。我在夏重阳背后看见她的笑容，立即就想转身逃离，幸好有夏重阳挡在我面前。
　　我一个人买衣服的时候，最害怕走进一家店，身边立马迎上来几位导购全程陪同，那时候我感觉走路时四肢都是僵硬的，在她的视线下不买东西特别有负罪感。所以我一般不会逛这种店，而是去那种价格亲民，比较大型的品牌店里打包同一种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
　　幸好这次有夏重阳在身边。
　　我也不知道这家店里有什么衣服、价格几何，就跟着夏重阳囫囵绕了一圈出来，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狗在跟着主人走迷宫似的。出到门外，在我前面的夏重阳突然停住，我差点就撞到了他的身上：“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怎么了？”
　　“你好像心不在焉的。”
　　“没，”我偏过头去，“我只是不喜欢有导购跟着。”
　　“为什么？”他好像很好奇。
　　“我总是觉得那样不买好像很犯罪……”
　　他有点想笑，我还在后怕。他突然止住脚步，指着旁边的橱窗：“这件衣服好看吗？”
　　我有些警惕：“你自己穿吗？”
　　“给你。”
　　“我不要。”
　　夏重阳走进店里，导购很快就迎了上来，我也只好走过去。他举起那件衣服给我看：“好看吗？”
　　冬装卫衣居然是一望无尽的薄荷绿原野，上面夸张的用粉色写上了“birthday”，风格张扬，我只好敷衍地摸了摸料子：“你穿就好看。”
　　夏重阳还没开口，导购已经懂了，她接话：“您的皮肤这么白，穿这件很好看的呀！”
　　夏重阳：“你觉得呢？”
　　“不……”我支支吾吾，“我不太适合。”
　　夏重阳把衣服挂回去：“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心想，难道我要告诉你无印良品那种素色无脑入的卫衣才是我的类型吗？生硬的转移话题：“我们不是来给陈歌买礼物的吗？”
　　夏重阳顺着货架往前走：“时间还早嘛。”
　　我只能跟在他后面走，逛了半圈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这是在给我挑衣服吗？”
　　夏重阳不答。
　　“你为什么要给我挑衣服？”我拒绝，“我不要买衣服。”
　　“那就帮我看看，”夏重阳拿出一件黑色的卫衣，上面仿佛是X光透视一样画出了身体里的骨头，现在好像很流行这种，“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放弃了给我挑衣服还是只是为了糊弄我，于是我说了真话：“我不喜欢这种。”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夏重阳问。
　　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他的，从衣架上挑挑拣拣出一件最素的米白色卫衣：“我喜欢这样的。”
　　身旁的导购好像终于找到专业对口的槽点了：“帅哥，你这个年纪不适合穿这么素的衣服。我们这个牌子的衣服其实很衬你的，因为你肤色偏白，又瘦，我们本来就是英国的牌子，”她随手取来一套衣服，“你看这样一搭，是不是就很好看？你穿肯定好看。”
　　夏重阳觉得很有道理的点了点头，视线定格在我身上：“我也觉得，这个牌子很适合你。”
　　我累了，无奈道：“但是我不想买衣服。”
　　导购把之前夏重阳看中的那件Birthday卫衣又拿过来：“这是我们当季主打的新款，颜色和款式真的很搭这位帅哥！”
　　“你看，”夏重阳避免导购听到，附身到我耳侧道：“我穿不好看，人家都不推荐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那么厉害，比当时电梯出事的时候还紧张，比导购跟在我身后的身形还僵硬。有一瞬间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季风从我耳边擦过。
　　夏重阳直起身，从导购的手上接过那件卫衣，显得很开心道：“那你拿个他能穿的码吧！”
　　我从发愣中回过神来，阻止导购已经来不及了，我也不想说话，感觉一开口肯定会暴露我心脏的颤动。导购把全新的卫衣拿过来，夏重阳问：“你要不要试试？”
　　我也没心思反驳他了，点点头拿着衣服往试衣间走。在试衣间里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我从来没跟别人挨这么近过。我脱下他的外套和我的卫衣，胡乱套了上去。不得不说，这个面料好舒服。我闻了闻卫衣上的味道，有一股棉的气息。
　　我走出试衣间，拉开帘子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从来没用过试衣间，因为这似乎隐隐约约的暗示着外面有人在等你。夏重阳让我对着镜子，他在后面问：“怎么样？”
　　“挺舒服的，”我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样我就不用穿你的外套了。”
　　“还没洗过怎么能穿？”夏重阳跟我说。导购又拿过来一条水洗复古牛仔裤给夏重阳看，她现在很清楚应该收买的人是谁，哪怕衣服是要往我身上套的：“这条怎么样？很修长的版型。”
　　夏重阳问我：“你去换上，一套搭起来看看？”
　　我心想好麻烦……换完之后再走出来，导购过来拉了拉裤腰，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试过衣服，有点被小小的吓的一跳。导购抬头朝我笑了一下：“有点大了，您的腰好细哦。”
　　“拿小一码？”夏重阳问。
　　这次还没等导购来得及开口，我就先说：“算了吧，不要买裤子了。”
　　导购看着夏重阳，夏重阳可能也觉得我们在这上面花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于是点点头：“那好吧。”
　　我把衣服换下来，走出试衣间时，看见夏重阳正在跟导购商量着我所不知的秘密。我快步走上去，夏重阳跟我说：“我们买一整套吧。”
　　“不是说就这件衣服吗？”我说，“就要这件衣服吧。”
　　“她说两件能打九折呢，” 导购已经在前台把两件衣服打包好了，夏重阳把卡拿了出来，“而且小码的裤子合你身，你也觉得穿着很舒服吧？”
　　现在不是纠结买几件衣服的时候，我拦着夏重阳拿卡的手：“我来付。”
　　“说好我送你的，”夏重阳道，“别搞，我不想这样跟你争。”
　　前台：“您好，一共是三万六千两百元整。”夏重阳把卡递给她。
　　“什么？”我惊了。其实只要我对这些衣服牌子有些了解的话，就会知道这家衣服哪怕是件背心单价都不会低过1万人民币。但是当时我确确实实被这两件衣服的金额吓到了，我也不顾前台收银的眼光了，拦住夏重阳递卡的手，“等等，我一般穿比这少两个零的衣服啊！”
　　夏重阳被我逗笑了，“没关系，所以这是我买给你的。”
　　虽然我知道夏重阳家很有钱，这种价格买一件衣服可能还嫌少了，问题是他的不是给我花的啊！我连忙拒绝：“不行，这太贵重了，还是我来付吧。”
　　夏重把我的手移开，把卡递给收银员。我绝对接受不了这个价位的“礼物”，小声快速的跟他商量：“夏重阳，你听我说，下次我跟你去逛街，然后我挑中的衣服你来帮我付，行吗？这个让我来出。”
　　收银员见我这架势，也不知道是收好还是不收。但是夏重阳递卡的姿势一直没有变，收银员接过，单打出来，夏重阳签上了他的名字。
　　提着一大袋衣服走出来，我还在心疼那三万块钱。那几乎是我一年的生活费啊，我觉得我从小到大穿过的衣服加起来可能就这个数。走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跟夏重阳抱怨：“你太冲动消费了。”
　　夏重阳笑了：“你喜欢吗？”
　　我闷闷道：“喜欢是喜欢吧……但也不能这样乱花钱啊。”
　　“喜欢就好，”夏重阳说，“刚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就觉得好适合你，希望你每天都像是在过生日一样，开开心心。”
　　我有些怔然的看着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内心就像是洋葱一样，在被一层一层的剥开：“我……我一般都不过生日的。”
　　“这样啊，”夏重阳像是一朵永远灿烂的向日葵，“那今年让我陪你一起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