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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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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躺在床上,看表十点差一刻钟。我坐在床上,侧着身子看了会手机。夏重阳在房子里面走来走去,整理晾干的衣物什么的,50分准时关门走进来。昨天卧室很暗,不至于那么害羞,但是今天灯光全亮,我看着他走过来上了床,感觉到了一丝羞涩。我以为夏重阳要睡了,于是在床头柜轻轻放下手机,自己裹紧被子里躺下。没想到他拿了身侧的一本书读了起来,我继续玩手机跟打扰他都不是,只好闭眼装作是要睡觉。
10分钟后,他准时关灯。房间瞬间陷入巨大的黑暗,只剩窗外漏入的华光。我感受到一边的被子在轻轻翻动,夏重阳转到了跟我面对面,我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呼吸。我仍然不困,不知道可否跟他聊一会天。
“听说你每天准时十点睡觉?”我轻声道。
他“嗯”了一声:“谁跟你说的?”
“昨天给你哥哥打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早睡早起,你呢?”
我实话实说地告诉他:“不是很规律。”
“你会熬夜吗?”
“有时候会,”我说,“一两点。”
“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打打游戏,或者看本小说。”
“这些为什么不能在早上做呢?”
我笑了:“夏重阳,你这样好像在说教哦。”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他一本正经道。
“这样我没办法跟你说下去了。”我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逐渐适应黑暗的双眼望着天花板。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你的家长会谁来帮你开?”
我能够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小心翼翼,我转过头去看着他,在黑暗中,他的双眼格外明亮,也在注视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打的那通电话很奇怪?”
他不回答我,也许是有点困了。我回想了一下我打那通电话的内容,突发奇想:“我是不是挺像一个问题少年的?”
夏重阳轻轻地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那不是我亲妈,我妈妈去世了。”
夏重阳很快反应过来:“对不起。”他甚至爬起身来,用手肘撑着他的上半身看着我,“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只是离婚了。”
“没关系,”我说,希望他可以不用那么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妈妈去世了的事情,感觉还好。”随后我发现这句话有歧义,又补充了一句,“告诉你这个事情感觉还好。我现在觉得还挺好的。”
夏重阳又躺下去:“……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比如说呢?”
“比如你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但是你很想说出口的事情,”夏重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有些事可能说出来比较好过。”
我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想说的,”说完这句话后,我才发现这样会让谈话冷场。我转过身去,对他悄声说:“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夏重阳摇了摇头:“不是作为朋友的身份让你开口,而是你真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跟我说。”
我又想了想:“可以吐槽后妈吗?”
夏重阳又笑了:”sure.”
“不过也没啥好说的,”我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就正常的看我不顺眼。”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哦,对了,不过她是很早就跟上我爸的,因为他们那个女儿只比我小两岁,我都不知道当时我妈知不知道林宇堂在外面有人。”
夏重阳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许是说完这些有点不好意思,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身边的位置依旧是空的。我把闹钟掐了,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等被人摇醒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夏重阳在我身边,“你去哪了?”
“晨跑。”
我吐了吐舌头,看见床尾依旧摆好了我要穿的衣服。夏重阳走了出去,我换好衣服,进洗手间飞快地洗漱完。吃过早餐后,我们7点朝学校走。
今天只考半天,上午考完后,我们回班整理桌椅,下午正常上课。夏重阳像昨天一样问我:“考的怎么样?”
班上还有很多同学围在一起讨论答案,我点了点头:“还行。”
他的好朋友来叫他了,他们便一起走出去吃午饭。我发呆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前,随即回过神来,继续收拾手中的卷子。
下午第一节刚好是微积分,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抱着一沓卷子,让课代表发了下来,他在讲台上口头汇报了一下本次期中考试的班级大致情况。
“……最高分,还是我们的夏同学,98+10分,很优秀啊,最后的附加题有难度……”老师挠了挠脑袋,“但是班级情况就不那么乐观……”
卷子传到我的手中,我心惊胆战的看到了一个64,居然及格了。老师开始宣布平均分和最低分,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最低分一般就是我的分数。
“平均分74分,最低分……我看一下啊,52分……”
这次微积分的最低分居然不是我!我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夏重阳,他也感应过来看我。我还觉得挺惊喜的,夏重阳脸上的笑意也像是真正为我开心。我又瞟到他桌面上那张98分的卷子,夏重阳回头继续盯着那道附加题看。
“我们班这次唯一让我满意的……”老师慢吞吞地吐字,“就是有几名同学有很大的进步,嗯……那我们开始来看这张卷子吧。这张卷子难度分布的很均匀,从每部分的得分就可以评价出你是优等生还是中等一点的,所以说基础分要拿好……”
我拿出一支红笔,决定这节课好好听他讲评。没想到没坚持过半节课就倒下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夏重阳在拿笔尾点我的胳膊,我坐起身来,强打着精神继续听课。
“……这道题,很基础,我点个同学来回答……嗯,林冬天吧。”
台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看来大家都知道我的数学是全班的后腿,这次老师叫我起来回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彼时我还没清醒过来两秒,就听见老师在台上叫我的名字。我先站起来,却不知道他讲到了哪题。斜眼望向夏重阳,看见他在一道填空题前划了圈。我连忙翻到那一页,根据我在考试时题目后面写的思路跟老师讲了一遍。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坐下来,其他同学听明白了没?”
台下,夏重阳还在继续写他的附加题,脑袋没偏,却低声轻佻地对我说了句:“真棒。”
我其实有些害羞,因为这是微积分老师第一次叫我回答问题我能答上来。听见他这么说,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好像是在回我昨晚夸他的话,他居然还记得。
下课的时候,有一题老师上课时讲的我没听到,我扣扣手指,自己琢磨了一下,正想问夏重阳,卷子已经推过两张桌子拼接的那条线了,却见到我们班的班花陈歌被一大堆女生簇拥过来,她两只手撑在夏重阳的桌面,身后的女生们都脸颊飘红。陈歌大方道:“重阳,下个星期六就是我的生日了,来参加我的生日晚会吧!”
不是问句,只有足够熟悉的人才会提出“要求”这种东西。我把卷子和视线一并收回来。
夏重阳:“你的生日不是在双十一吗?”
“对啊,就是在双十一。这次是因为考虑到大家的时间,所以生日会在星期六办。”
“好啊,”夏重阳道,“如果那天我有时间的话,我会去参加的。”
陈歌还没开口,她身后的一众女生就先急了,她们不喜欢那个“如果”,一起撮窜道:“去嘛,陈歌邀请了全班的人,到时候大家都在,多热闹啊。”
我感到一阵脸颊发烫,因为我知道她们绝对不会邀请我。我希望我可以消失,哪怕我在她们眼中本来就是一个透明人。
“那个……重阳,我能不能加一下你微信?”陈歌身边的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你也没加班群,我到时候可以用微信发你时间地址呀。”
夏重阳的视线移到了陈歌上。
陈歌立即捂住那个女生的手机:“哎呀,夏大帅哥我来通知就行了。手机快收起来,你这让我这个纪委怎么干活?”
女生还不甘心:“但是……”
“好了好了,”陈歌对那个女生道,随即转头跟夏重阳说:“那说好咯?”
“没问题,多谢你的邀请。”夏重阳笑道。
午后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窗投射到我的桌上,投下一层阴翳,而我身边的夏重阳,哪怕没有阳光,他都能光芒万丈。
一众女生又叽叽喳喳地走了。我一直没有抬头,把卷子塞进桌肚里,我一点都不想再问他刚才的那个问题了。我什么时候求知欲变得那么旺盛了?正好上课铃打响,哪怕我想问也没时间了。放学时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感觉好像是好久没走过了,才意识到这两天都是住在夏重阳家,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但是明明才两天啊。
第二天早上,我回到教室,教室里面只有我跟夏重阳两个人。他把储物柜里装着洗干净了的校服袋子拿出来给我,我放进了我的储物柜里。
“我们加个微信吧。”夏重阳说,“以后方便联系。”
“好,”我把手机拿出来给他,他输入他的手机号,发送了申请。我点开他的朋友圈,大概一个月发一条的频率,上一条还是9月他的生日,拍了一张生日蛋糕的照片,配文只有一个笑脸。
现在还很早,我戴上耳机,侧身看见夏重阳在写练习册后几章老师还没讲到的习题。
“你听吗?”我拿左侧的耳机示意他。
夏重阳:“听。”
“学霸写作业也听歌吗?”我好奇问。
“学霸听歌不会受影响。”夏重阳道。
于是我们两人耳中分享着同一首歌,他在旁边偷跑作业进度,我在底下偷偷摸摸的看起了书。
各科老师讲了一天的卷子,各种鞭尸。没想到这回我居然考的不错,跳出了倒数第五的行列。不过我也没有多开心,本来我就不在意这个。英语老师课前10分钟,固定节目要求同桌之间进行给定话题的讨论的时候,我们还被叫起来展示了。其实刚才私下里讨论的时候,我们大半的时间都花在我理解夏重阳在说什么上了。
夏重阳:“这里我t和o连读了,首字母给你,你猜到我讲的是什么了吗?”
我拼命回想那个发音:“很熟悉,我应该听过……”
“你肯定听过。”
“……但是我记不起来了,”我接上方才那句话。
夏重阳又用慢速给我念了一遍,见我还是一脸茫然,只好用英文给我解释了词意。
“哦哦对,我记起来了。”我松了一口气,继续理解下一句。
星期五下午,我们提前放学,班主任在讲台上等家长陆续过来。我拿上储物柜的东西,背好书包准备走。如果吴萍不可避免地一定要来,我只好在她走之前离开。没走两步,居然就看到吴萍走进班级里探头探脑,身后跟着林暖。她难得早到,我知道避不开,上前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她刚想为我无礼的举动变脸色,很快又笑着对我说:“冬冬,你座位在哪啊?”
我指了指教室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夏重阳还坐在原位跟前排的同学讨论问题。吴萍拉着我,这是她第一次跟我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我想抽回手来却未果,而是她自顾自地拉我走到座位上:“哎呀,冬冬,你怎么坐这里啊?”
我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如果我告诉她这是夏重阳选择的座位她还会这么说话吗?
“呀——”我被她吓了一跳,“这不是夏重阳吗?”夏重阳刚好跟前排的同学聊完,他转过头来,很有礼貌的站了起来:“阿姨好。”
“哎呦,冬冬,你没跟我说过你在跟夏重阳做同桌啊。”吴萍转过头来,佯装嗔怪。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我都能忍受她这副蠢样,但是今天就格外不想跟她演下去。
她犹在自导自演:“哎呀……我们刚从香港飞回来,暖暖去参加xx国际比赛啦,听说上两届是你拿了奖,她一直拿你当偶像呢。”
我听不下去了:“我走了。”
“冬冬,”吴萍期待道,“待会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不了。”
吴萍本来也只是跟我客套一下,她很快在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正打算走,看见林暖站在后面,脚步顿了一下:“……你坐哪?”
“……不知道。”
我打量着林暖,她今天穿了一条类似校服、但是特别短的裙子,她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从后面拿一张椅子坐吧。”我指了指后面,班主任给旁听的老师准备的椅子。
她垂下眼睫:“好。”
我想着她穿着短裙,可能也不方便搬。走到后面正想帮她搬过来,却听见夏重阳注意到身后的林暖,对她说:“要不然你坐我这里吧?这次我哥不来开会。”
我停下了手中搬椅子的动作,听见身后吴萍大惊小怪:“重阳,这次没家长来开你的会啊?”
“嗯,他们都有事。”面对吴萍的失态,他还是那么好涵养。但是我要听不下去了。
林暖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好。”夏重阳开始收拾东西,吴萍在他身旁碎碎念:“不过也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家里人肯定都不用操心……”
看林暖的问题解决了,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我的了。从教室后门走出去,走楼梯而不是坐电梯,快步下到一楼,朝宿舍楼走去。身后传来夏重阳叫我的声音:“林冬天!”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他跑过来打量我,我问:“怎么了?”
“没事,”他道,“我以为你……有点不太高兴。”
我的眼睛直视夕阳,只有夏重阳帮我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不过还是有少许光亮让我微眯起眼:“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夏重阳:“不知道。”
我想了想我是不是有不高兴,但是好像没有找到合适的原因:“我没有不高兴。”
夏重阳还在我的身边,我指了指宿舍楼的方向:“那我先走了?”
夏重阳看起来不是很想让我走,但是他也想不到别的能留住我的理由。我朝他挥了挥手,走回宿舍,上到三楼,将房间的门关上,把书包甩在床上,身体自由落体躺了上去,眼睛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像是此刻我大脑的反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像是要睡着了。突然书包内的手机传来收到讯息的提示音,我猜是广告,所以反应迟钝地才把手机拿出来,没想到是夏重阳,头顶显示“对方已成功添加您为好友”,然后给我发了一张图片。我点开图片,看到是夏重阳在摸一只大狗狗。露出的只有他的一截手腕,指关节没入进了狗狗长长的毛发中,骨节分明,手指白皙而修长,中指和食指之间有一颗痣。
我仰起头打字很慢:“好可爱?。”
夏重阳很快又给我发了一个视频,一开始有点晃,穿过花园草坪,听见夏重阳在大声叫“Lucian”,一只大狗从门口狂奔过来,扑在夏重阳的身上,站直几乎有夏重阳胸口那么高。
我不知道还能给夏重阳发什么,让聊天就这样冷下去好像也不太好。犹豫了一下,打字:“你回家了?”
“周末回家住。”
我把手机放一旁,继续这么躺着,渐渐的又睡着了。接着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是一个陌生号码。我迷迷糊糊的接起来:“喂?”
女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喂?你好,是林冬天吗?”
除了林暖,我不认识任何女生,但是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是。”
“哦哦,我是陈歌。是这样子的,我下个星期六想办一场生日宴会,你方便来参加吗?”
纵使我有再丰富的想象,也没料到打电话来的人是她,更不会想到她会通知我这件事。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受宠若惊多一点,还是厌恶多一点。
所幸陈歌没有让我立即答复她,她很善解人意道:“如果你想来,可以到时候跟夏重阳一起过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电话挂掉,我还没回过神来。界面退回跟夏重阳的聊天窗口,我看着他最后发的那句“周末回家住”,缓缓打字:“刚才陈歌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她的生日会。”
夏重阳几乎是秒回:“那你去吗?”
“不……我只是很奇怪,她为什么会邀请我。”
“她说过会邀请全班的。”
“你觉得我有属于过我们班吗?”我补上一句,“可能除了你这么认为。”
“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聊到这里再次无话可说,我退出看了一眼手机,已经9点多了。时间的错乱让我愈加疲惫,去洗手间简单洗漱过后上床,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这个周末呆在宿舍里,跟从前的每一个周末那样无所事事。我不期待周一,我不期待每一天。偶尔无聊到极致了,拿出我的日记写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仿佛能将我脑中的灰霾顺着笔尖,流出我的伤口。我翻到上一次的结尾,怔怔地看着上面的话:
“每一天都想死,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想死。死亡离我越来越近,我活着的意义,只是在于等待死亡的来临。”
半晌我才短促的笑了一声,那个时候靠近母亲的忌日,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只能靠发泄极端想法来为自己疗伤。我拿出黑笔,笔尖点到纸张,犹豫了一下:
“我撤回上面的话。
温柔的人,将世间的一切,都看作是温柔。”
窗外一阵风吹过,掀过了纸页。我向窗外望去,望见了街外驶过的车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