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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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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不用上课,我没有给自己设置闹钟。醒来时夏重阳依旧已经离开了,迷糊之间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九点多,又睡过去。完全醒过来时已经十点半了,却还赖在床上不想起身,半梦半醒间,想着夏重阳会怎么看十点多还不起床的我,他居然一次也没催过,房门外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就在我又赖了一会儿、正打算起身之际,门外隐约传来开锁的声音,没过多久我的房间门被悄然打开了,夏重阳轻声走到床尾,与我四目相对。
他先笑了,隔着被子拍了拍我的脚:“你怎么还没起床?”
“现在起了。”我闷闷道,顿了片刻又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去上钢琴课。”夏重阳轻描淡写道。我“啊”了一声,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身来。床尾凳如往常一般摆好了衣服,却不再是上学时的校服。我卷着被子过去,拿起衣服来看,夏重阳在一旁解释道:“都是我以前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
我裹在被子里面,脱掉了睡衣。夏重阳很快离开房间给我空间。我换好后去洗漱间,在隔壁房间听见了钢琴缓缓流动的声音。
等我洗漱完,我敲了敲琴房的门,夏重阳的声音从钢琴声上传来:“进来吧。”我推开门,他也停下了练习。
我走到他身边,看见他正在练习的曲谱。他弹了几页,停顿下来。我觉得我可能打扰到他了,不过他却问我:“听着我弹不无聊吗?”
我摸了摸他的钢琴,“很好听啊,你平时都会练吗?”
“基本上每天都会练。”
“什么时候啊?”我好奇道。
“早上去跑完步之后。”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他上学前已经跑了步、弹了钢琴、还给自己做好早餐。真是恐怖。我尽量让自己贫瘠的大脑意识到到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自律与坚持。
“如果作业很多,你都有时间练吗?”
夏重阳笑了:“会有时间的,”他擦掉了琴键上的一点灰尘,“选择一门乐器的话,就意味着你很难放弃。”
他的认真把我给镇住了,我从来没在我自己的身上看到过这种执念,因此格外吸引。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练琴,视线从他的手臂望向他的脸庞,我后退一步,能够更加光明正大的偷窥他。
他真的太好,人如其名,他是一个永昼的太阳。所以在他身边呆着的是像陈歌、左良他们同样优秀的人。
而我……正如他所说,如果他是夏虫的话,那我就是冰,本身就不处在一个季节,想要靠近只会融化自己。但是只要让阳光照射进来,就会控制不住的渴望更多温暖……
那仿佛是一个四处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岸,我最终还是不可抑制的……对他产生了依赖。
“我弹得怎么样?”音符在我的耳中戛然而止,夏重阳转过头来,我漫游的思绪回过神来,含糊道:“很……很好。”
“我弹错了很多音,你没听出来吗?”夏重阳好笑道。
“话说,”我突兀的转移话题,“我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作业没做……要不我先回去吧?”
“我可以教你啊。”
“不用了,那多麻烦你啊,”我说,“那我就先走咯?”
夏重阳可能觉得我突然说要走很奇怪,但是他待会自己也有事要做,所以确实管不了我什么,“那好吧,”我拿好东西,他站起来送我到门口。他真的不用这样的,因为我们只互相说了一句“拜拜”,我就离开了。
下到楼下,一阵冷空气直面扑来,好像秋一夜之间就到了。我戴上兜帽漫无目的的在高楼大厦间漫步,擦肩而过的人皆行色匆匆,不断避让各种单车、咖啡、谈话。人行道上熙熙攘攘,马路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将鸟飞过的航线遮蔽,天似乎比以往要低。
我就在这样的一片冷风中,寻找到了自己的一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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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听见她悠长的呼吸声,同时也让我感到心安。
没过多久,电梯里的灯倏然亮了。我关掉手电筒,拿手掌掩在甜甜的眼帘上。没想到她被灯弄醒了,好几层眼皮努力张开,问我:“然……然后呢?”
我哑然失笑。她问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电梯是不是修好了”,而是故事的后续。这样看来,我还算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吧?还是这个故事本身值得一讲呢?我这么想着,换了个姿势抱她,才发现一直被压着的左手已经麻了。
“然后……夏虫与冰就一直好好的相处了下去呀。冰很感谢夏虫,因为夏虫遵守了他的承诺,在一直陪伴着冰。”
“……好幸福,”甜甜小声嗫喏道,很快又进入了梦乡。像是只有听到这样圆满的结局,才可以继续安稳的睡下去。
电梯很快就动了,平稳下降到了一楼。电梯门一打开,就是甜甜妈妈的惊呼。我从电梯里抱起甜甜走了出去,阿姨瞬间落泪了。从我的怀里接过甜甜,甜甜又被惊醒了,见到妈妈才会大哭撒娇。
为首的维修工人连连向我道歉,我摆手示意没事。甜甜妈妈在一旁拍着甜甜的背,她身边的女人过来跟我道谢。
“帅哥,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我是甜甜的小姨。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请你吃个饭。”
“没有没有,”我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甜甜一直很乖。”
“我和她妈妈都吓坏了,幸亏有你,”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那我们以后再联系吧,我先带孩子上去了。她可能懂事没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应该吓坏了。”
“嗯嗯。”旁边的那架电梯来了,她们走进去。甜甜扭过头来望着我,我笑着望着她,朝她比了个“嘘”。
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吗?
她也用力回了一个“嘘”。
看来还记得,我把手放回口袋,露出跟她名字一样的笑容。
“甜甜,快跟哥哥说谢谢,拜拜!”妈妈跟她说。
“哥哥,我们还会再见的!下次我要来找你玩!”
“好呀。”我偏了偏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吐了口气。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你到哪了?”
“就在家楼下了,”对面委屈道。
“我现在就在楼下,怎么没见着你?”我从电梯间走出去,正看见林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提着蛋糕,肩上背着一个快要掉下去的单肩包,穿着一条纯白的修身长裙,拖至脚踝,只露出来一双黑白格的高跟鞋,正在拿身子顶着玻璃门进来。她抬起头来看到我,放下手机大叫道:“我都在你脸上了你还不过来帮忙?!”
我上前去把她已经掉到手臂上的单肩包提到她肩上,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因为长裙上没有口袋。我暗叹真是麻烦,接过她手中的蛋糕。
“你怎么下来了?”林暖跟我走到电梯门前。旁边的维修工人还没离开,她好奇地打量着另外一个被围上“维修中”的牌子的电梯,随即转移视线到我身上,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不会……这不会又是被你碰上的吧?”
我点了点头,电梯刚好下来,我们两个人上去,我按了14层。
“我晕,我不想跟你坐同一架电梯了,”林暖说,“真的吗?”
我懒得理她又嫌弃又关怀的语气:“跟一个小女孩。”
“我的妈呀,还有小孩,那你不得完蛋?”林暖吐了吐舌头。她现在在市里的乐团工作,最头疼小孩在音乐会上的各种造反。
“人家很乖,”我瞟了她一眼,“不像你那么操心。”
“真的吗?小孩怎么能乖呢?”听她的语气,这就像是一个费米悖论对她来说不可解。14层到了,我快步走出电梯,她在我后面跟上。我输入指纹开门,玄关的灯感应的亮了起来。我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去洗手间里洗手。
林暖一把倒在沙发上,“她没有吓死吗?跟你这个陌生人哥哥关在同一个电梯里。”
我走进厨房,拿在水槽中早就洗好的水果放进破壁机:“不要拿你的智商去换位思考。”
林暖默默的承受了这句人身攻击。随即很快满血复活:“所以你是叠了什么buff?又是电梯事故!这也太巧了吧!”
我思考着“又”的涵义,听见她源源不断地装嗲道:“感觉全世界的电梯事故都让你给承担了呢~谢谢哥哥,今天也为世界和平作出了努力……”
破壁机工作了起来,我终于可以从她的噪音当中消停一会。双手撑在溜理台上,看着雪梨的白逐渐和草莓的红形成一个旋转楼梯,又转瞬即逝的立马融为粉红。
我分好两杯,刚好是入口非常舒服的温度,我端过去递给林暖,她问:“加了牛油果没有?”
“没有,二十多块钱一斤太贵了。”我在她旁边坐下来,听见她各种抱怨我为什么不加牛油果以及加牛油果有什么好处。
客厅里没有开灯,依靠着玄关投射进来的隐隐约约的光线,以及落地窗外周围的高楼大厦点缀的五颜六色的LED灯,黑暗才是最好的光源。林暖说累了,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拿起杯子到我跟前:“干杯,祝你又大一岁。”
我跟她轻轻的撞了一下,她在旁边有感而发:“18岁我跟人开趴喝啤熬通宵,28岁我跟你在家喝手打果汁,”她做作的叹了口气,“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没有什么反应。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我:“你没事吧?老天给你的生日surprise。刚才在电梯里面……有没有被吓到?”
“还好,”最后还是口嫌体正直的关心了一下我,我矜持的接受了,“这种事可能一回生二回熟。”
林暖翻了个白眼,可能觉得自己关心错人了,于是换了一个更值得关心的对象,“那那个小孩子嘞?”
“挺乖的,后来我抱着她睡着了。”
“唉,现在这么乖的小孩不好找啊。”
“我跟她讲了个故事。”
“嗯哼。”
她还没意识到我的暗示,我故作镇静的看着她:“是关于我跟夏重阳的。”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林暖显然不确定我现在提起是个什么态度。她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这么少儿不宜啊?”
“没跟她讲完,讲到我们最后成为了好朋友。”我笑了。
“唉,童话故事永远都是HE的,”她起来,“走吧,去切蛋糕吧。不能太晚吃,不然我又会变胖的啦。”
我抬头看着她:“故事讲到一半就没了,你想听完整这个故事吗?”
她走到餐桌上,背对着我在拆蛋糕的彩带。我听见彩带拆落的声音悉悉索索,林暖镇定开口:
“我一直在等你想说的那一天。”
“我觉得今天就是好时候,”我闭上眼睛。
电梯在我的面前又坏掉了一次,仿佛重复的电影胶片一样。在这种时候回想起从前……应该也很正常吧?
那年秋天的温度、风的痕迹与他的体感,都攀附着记忆一同回溯,让我在两个时空中交错。我觉得好冷,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感受到温暖。
林暖把插好蜡烛的蛋糕端到客厅上来,拿打火机点着。她走到钢琴前,为我弹奏了一首生日快乐。
“亲爱的哥哥,快许愿吧!”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过往又无可抑制的在我黑暗的视线中重现。那个人仿佛就在我的身边,满带笑颜,低沉的声音和林暖重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祝你生日快乐”。
我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大笑,感受到了他在我脸上抹的冰凉的奶油。我们彼此对视,双眼相望中,都承载着对方和整片星空。
十几年过去了,一切的触感仍然显得那么真实。就像是一场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和你的记忆的身边。
“哥哥,你许好愿了吗?”
许愿,这个词离我太遥远了。它是给那些活在世上仍有期待的人的,我已经没有资格许愿了。
我只能祝你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平安喜乐的。我用尽我最大的好运,希望你现在是幸福的。
我睁开眼睛,吹过了面前的所有蜡烛,却还有一根蜡烛在顽强的燃烧。林暖拍着手催我快点,窗外却忽然吹来一阵风,把那根蜡烛吹灭了。
我们分了那块蛋糕,并肩坐在落地窗前。屋内无光,我们就着窗外的灯光,继续那未完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