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雏菊》小舟船

5、第 5 章

　　夏重阳肯定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他说话，脸上却还是那副好涵养的样子：“没什么，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于我此刻的意境，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小孩朝我露出笑脸，我的作恶心愈盛：“我有点好奇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同时分心想到，刚才教导主任来了，他主动提醒我收好手机，现在我却似乎在故意激怒他，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不过这不就是我这种人常干的事吗？我尽量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装？”夏重阳像是很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没有装。”
　　“那你为什么想跟我做朋友？”我问。
　　“就是想而已。”夏重阳耸了耸肩。
　　“你是想跟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成为朋友吗？”
　　“没有，”夏重阳耐心的跟我解释道，“我没有那么滥情。”
　　“那你又想跟我做朋友？”我歪了歪头，“我应该是被排除在世界上的人类之外的物种吧。”
　　“不要这么去想自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想了想，换了一种我更能接受的说法，“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想跟你做朋友。”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让他知道我有多痛苦。词语连成线，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什么样的朋友？上/床的那种吗？”
　　看着他微微放大的瞳孔，我的心中感受到了一阵快意，却还是有更大的空隙无法填平。我尽力驱逐掉杂念，感觉差不多了，站直身子，起身准备离开。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有点惊诧，差点下意识的甩开。他近距离的盯着我，我屏住呼吸。他轻声道：“这就走了？”
　　我想说我不走还干嘛？但是面对着他的视线，我没有出声，只敢去尝试收回我的手，没想到他的力气还特别大，抓着我纹丝不动。其实我只是潜意识过滤掉了我的手在发软，根本使不上力。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能重复一次吗？”
　　我心里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没听清就算了，我说的不是人话。”
　　“你想跟我上床？”最后两个字被他说的很轻，导致结尾无限旖旎。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的话，没想到下一句更直白：“去我家？”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用平时那一副坦坦荡荡的眼神望着我，我又惊又惧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无法控制的大叫了一声：“有病！”
　　他的手顺从的松开了，眼神还是那么的无辜：“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看见他光风霁月的模样还是会误以为这家伙是天使。难道他平时那副样子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吗？那也太恐怖了吧！那种普世的善良真的能装出来吗？……不论怎么说……我脑子乱极了，自己都先离他远一点比较好。这么想着我转身便朝电梯口走去，生怕走慢了他追上来。
　　天色已经变得黯淡，这个季节的天空就像是一条小变色龙一样，由明向暗的转变只在几分钟之间。我走进刚上来的电梯，拼命按着关门键。就在电梯关门的最后一瞬，一只手插了进来，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夏重阳走了进来。移开目光避免和他对视。他长得很高，而且背总是挺直的，没有一丝扭捏的感觉。我总是微微的驼背，但是我站直了应该也只到他的下巴。他走到后面，电梯门自动关上。我小幅度的跺着脚，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缓缓变小：5、4、3……快点吧，我在心中不断祈祷，我不想跟这种变态再一起多呆一秒了。
　　就在某一瞬间，电梯突然“嘭”的一声骤然停止！灯光突然断掉，整个空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我捂住头大声的“啊”了一声，心跳像是吸收了电梯原本要下降的能量，狂跳了起来。没留意到夏重阳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摁亮了1到5层的所有电梯键。
　　我被吓坏了，“怎……怎么了？！”夏重阳的声音还是很冷静：“电梯坏掉了。”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不会是你让他坏掉的吧？”夏重阳有些无奈道：“我是有超能力吗？”
　　全然漆黑的电梯里，我只能依赖夏重阳。脑袋就像一场黑白电视一样，什么信息都反应不过来。生怕电梯下一秒就直接下坠，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此刻他已经拿起电梯内部配备的电话拨号，电话通了过后，他简单向对面交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夏重阳通完电话过后，把电话放回了原位：“他们过来要两个多小时。”
　　“这么久，”我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点哭腔。感觉自己每一秒都在死亡的悬崖上摇摇欲坠，这种不确定感实在太恐怖。
　　“不要怕，这种电梯都有防坠装置，不会突然掉下去的。”夏重阳解释道。
　　“真……真的吗？”我像是听见了释放的审判书一样，欲哭无泪道。
　　“嗯，”夏重阳点了点头。我感受到他拿另一只手反握了一下我，下意识感到安慰的同时，我觉得有些奇怪，瞬间想起方才课室里他对我说的话，惊得立即收回了手。
　　“怎么了？”他察觉了我的异样。居然跟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困在了一个电梯里，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你的手好冰。”我感觉到他靠近了一点，下意识大声道：“你别过来！”
　　他顿了顿：“怎么了？”
　　我不想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再靠近。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当中。离开了他，我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最坏的结果。恐惧无以言喻，我只好破罐子破摔，自以为理直气壮，没想到声音全是支离破碎的：“你问我怎么了？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漆黑的电梯里像是一片永无的深海，这样子更吓人，我感觉我忍不住快哭了。随即听见他轻声咬字：“上/床？”
　　我受不了地大叫，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你还好意思说？”
　　他还是那个回答：“不是你先跟我说的吗？”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叫你去我家，”夏重阳无奈道，“只是想帮你补习而已，笨蛋。”
　　我在黑暗里怔怔地望着他，好像能看到他的面庞一样。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真的误解了，又补充道：“他们都会跟我开这种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率先唐突的是我，接受不了顺承的是我，听不出话中语意的还是我。
　　“倒是你说的那些话，”沉默半晌，夏重阳又道，“不要再对别人说了。”
　　电梯内蔓延着无声，我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想在夏重阳面前显得很蠢，因为此刻我在懊悔刚才的行为。幻想随着负面情绪，在黑暗中慢慢滋生，我闭上眼睛，却像是被生长出的食人花挟持的猎物。
　　夏重阳突然开口道：“你怕黑吗？”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还有力气反问：“你不怕吗？”
　　“你不是有手机吗？能不能打开手电筒？”
　　我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手机这种智能产品，连忙从口袋里翻出来打开，照射着地板。
　　“能给我打个电话吗？”夏重阳问。
　　“你没有手机？”我说。
　　他在微弱的灯光照射着他的面庞中摇了摇头。我把手机递给他，听见他拨了一个电话：“喂，哥？……学校电梯坏了，我被困在电梯里了……你能不能叫他们快点？他们说要两个多小时……好，行，多谢哥。”
　　他把手机还给我，“他们会快点过来。”
　　我不知道他打这一通电话是不是因为我，不过我还是回了一句谢谢。沉默再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我低着头，仿佛每分每秒就在我的眼前流逝。
　　夏重阳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环境中格外响亮：“你知道吗？这让我想起了哈利波特。”
　　跟他闲聊能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像是抓住了一株浮在水面上的稻草，顺从地接下去：“为什么？”
　　“因为赫敏就是这么跟哈利和罗恩成为好朋友的，”夏重阳道，“你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好的契机，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
　　他居然还没放弃跟我做朋友的念头，这是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林冬天，”夏重阳的语气，总让人觉得他是在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连叫我的名字都无外乎是，“我只是想跟你成为朋友而已，你可以不要那么防备的对我吗？”
　　“什么？”我含混道，“不……没有，我不是在……防备的对你。”
　　“那你为什么那么不情愿接受我的好意呢？”
　　“我只是……”我支支吾吾，想要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我不想再次贸然地拒绝他，毕竟……
　　毕竟看样子他真的对我挺好的，我低着头，在裤边上擦着手心的汗。明明本身就是众星拱月的一个人，却还要为了我这一粒尘埃碰壁。
　　于是在这个故障的电梯里，我放弃般道：“只是你那么完美，为什么会想跟我这种人成为朋友？”
　　“首先，我不完美；其次，这跟我能不能成为你的朋友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越说越小声，“因为我不怎么好。”我不敢看他，我总觉得他在注视着我。哪怕透过黑暗，都能看穿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朋友是一个相互成长的关系。”
　　我抬起头，下定决心道：“你有很多很多个朋友，而我就只有你一个。”
　　透过刺眼的手电筒折射上来的微弱亮光，夏重阳坚定而温柔的注视着我，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只要你愿意，我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