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阅女相》词弈

13、李家卖女

　　李招娣把绣棚拿了出来。

　　“姐姐说按帕子数分钱......我和小羊绣得慢，就想晚上多绣点，多赚点钱......”

　　温有枝看向了一旁的烛火。
　　不知是为了省些烛火钱还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两人就燃了一盏烛火，丁点儿烛火芯子在那晃荡，又幽又暗，披个红盖头能去当密室逃脱的场景房了。

　　温有枝还没收回视线，李招娣突然站起身，从床榻上跑下地，垫着脚，费劲吧啦的拿了剪子想去剪烛火。

　　“哎——光着脚丫呢！怎么了？”温有枝把她抱回了床上。

　　李招娣绞着被角：“姐姐，烛火钱我会给你的，你别拦着我绣好不好？我家还有妹妹等着我寄钱回去，我得攒着钱。”

　　小羊也说：“我也是，我也得攒钱，等我攒了足够多的钱，我阿爹阿母一定会回来的！”

　　温有枝皱了皱眉。

　　她知道自己不该用几百年后的思想来判断这个朝代的行为，可心头那点火一下就着了起来：“他们如此对你们，你们还要巴巴地给他们攒钱？眼睛不要了？骨头能不能硬一点！”

　　李招娣和小羊往后缩了缩。

　　温有枝也知道自己的语气凶了点，深吸几口气，把绣棚还给她们，又替她们再点了两盏烛灯，嘴唇张张合合的，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临了掩门时，温有枝背对着他们，长长叹了口气。

　　她一句大道理也讲不出，只能伴着门嘎吱嘎吱的响动声，留下句：“别熬得太晚了。”

　　温有枝睁着眼一夜没睡，第二日一大早，她抢了赵寒儿的采买活儿，上街采买了一大箱的蜡烛。

　　烛火店里派人把东西送来时，绣娘们眼睛都亮了：“主事，买这么蜡烛是有什么新绣法要用到？”

　　温有枝笑着摇摇头：“给你们的。”
　　“给我们？”

　　温有枝不看她们，盯着院里的某一处角落，目光空洞，嘴上却还是笑着的：“是啊，昨个儿听说有姊妹好学，夜间勤学，被我看到时一双眼熬得通红，这哪成？绣娘得有双巧手，也得有双亮眼。”

　　温有枝的笑撑不下去了，慢慢扯平了嘴角：“日后每日每厢房都发两根烛火，这钱算我的，不走绣局的账，姐妹安心用便是，只一条——”

　　“这烛火是我赠予众姐妹的，只可自己使用，不可倒卖。”

　　温有枝说完，目光渐渐凝实，垂着眼，跟宋二丫和赵寒儿一块儿把蜡烛分了。

　　小羊还在一旁乐呵呢，扯着李招娣的袖子小声说：“咱们以后可以用两根烛火啦！”

　　一夜燃不尽一根烛，攒到后面，何止是两根？说的铺张点，只消囤半月，你要彻夜灯火通明都够了。

　　李招娣想起温有枝前些日子说的要分店，要攒钱，低下头攥着手上油乎乎的烛身，哽咽说：“主事是个好人。”

　　小羊还沉浸在有蜡烛而且不用自己出钱的喜悦里，重重地“嗯”了声：“我以后长大了有钱了也要对主事好！”
　　李招娣也跟着重重地“嗯”了声。

　　唯有角落里那个将士之女，余清清，低着头冷笑了声，轻声呢喃：“不过是惯会用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罢了。”
　　烛火？谁稀罕呢？

　　若不是听说了那害她父亲年逾花甲还要上战场的两个自私公主就在这个绣局里，她会来做什么绣娘？
　　余清清的指甲用力地扣进了烛身里，比绣花针还锋利，像是要扣进谁的喉咙里。

　　温有枝发了烛火就往后院走，接下来这半个月不单单是李招娣她们要筹钱，自己更需要钱，这单生意还不足以筹到一千两白银，温有枝准备绣件重工裙服，多少能多赚点。

　　裙服要的就是华丽、夸张、炫目，温有枝用的是金线与银线交织的样式，这两样工具都贵，容不得差池，因而温有枝绣得额外小心。

　　旁人怕是买不起，温有枝都想好了，既然赵晨人帅钱多，那不如盯着他一人薅，卖与他便是。

　　正细细琢磨往上绣呢，李招娣就小跑着进来了，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刚哭过。

　　温有枝昨晚还有气，现在只剩心疼了，搂着她放到腿上：“怎么了？”
　　李招娣细细捋着温有枝领口的绣样：“姐姐，你要去皇城，带上我好不好？”

　　“嗯？”温有枝没想到她是来说这个的，顿时一愣。

　　她倒是没想过要带着谁这件事，要细细算来，除了杨秋妍是得带着的，其余的人应当都留在这儿，宋二丫做个主事，李招娣从旁协助着拨算盘记账本，那就已经是够够的了。

　　皇城那边是需要老人，但赵寒儿跟着自己过去就够了，其余的绣娘，他们的根在齐溪，走不远。
　　就像李招娣这样，心里还牵挂着她那日日夜夜盼儿子的爹娘，她走不了。

　　“你跟我走了，你阿爹阿母呢？”温有枝摸着李招娣的头问，“你不会想念的姊妹么？”

　　李招娣低声说：“他们都不需要我，只要钱，我只消把钱给他们，他们不会寻我，姐姐身边比家里更暖人心。”

　　温有枝听着最后一句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她做了这么多，没想让谁记得自己的好，就是想从泥淖里拉一拉那些挣扎着出不来的女娃。

　　她气，气自己势单力薄，救不了更多的人，气何心出卖自己，其何妹一声骨头软了似的又卖惨又刷心机，气李招娣和小羊放不下那点血脉的情分，明知道人家只想要钱，却还巴巴地送上去，就为着听一声“阿姐”“招娣”的声儿。

　　可这一句“暖人心”，却是实实在在把温有枝的心捋熨帖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她不怪她们，温有枝已经把她们从家庭的泥潭里拉出来了，之后如何，她管不了。
　　“好啊。”温有枝笑着说，“姐姐带你走。”

　　李招娣又说：“我问了小羊，她说她不走，她得在这儿呆着，万一她阿爹阿母回头来寻人，她不能让人扑了空。”
　　温有枝苦涩地点点头：“随她吧。”

　　--

　　半月后，温有枝把所有的绣帕都交与了赵晨，手上的重工裙服买了六十锭银子，赵晨还允诺，若是他家老板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最好是男士的常服，他定来重金购买。

　　温有枝没错过这个好机会，直言：“清河绣局要开到皇城去了，公子日后若是途径皇城，也可来探上一探，我家老板兴许会在。”

　　这也是温有枝同赵宣商议过的，去了皇城，就不以假面目示人了，边关兵事未平，所有眼睛都盯着契丹和大梁这一战，两位公主含糊不清扑朔迷离的踪迹早就没人关心了，甚至面相也已抛之脑后，温有枝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了。

　　“反而你这面容太过俏丽，皇城纨绔子弟众多，小心被盯上。”赵宣说的含蓄，温有枝也听明白了，欠身谢过。

　　事后温有枝才觉得不对劲，这番嘱咐太过滑稽，好像已经猜准了她从未到过皇城，未了解过皇城。

　　“也不知他猜到哪一步了。”温有枝揣着银票去埠头与赵宣汇合，自言自语地呢喃，“总不能猜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姐姐，说什么呢？”杨秋妍探头来问。
　　温有枝笑笑：“在想去了皇城该先做点什么。”

　　“那自然是先寻个铺子！”赵寒儿牵着李招娣说，“这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二丫姐姐了。”
　　温有枝“噗嗤”一笑：“平日里也不见得你多缠着人家。”

　　温有枝此次去皇城，拢共没带几个人，赵寒儿、李招娣、余清清还有个采清。

　　这儿的一应事宜都交与了宋二丫，赵宣想得细，他留了两只信鸽、两个近卫给她，若是有人上门闹事，尽管让近卫出面摆平。

　　到了码头，她们与赵宣碰了面，刚要上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你要把我的女儿拐哪儿去！”

　　温有枝吓了一跳，躲过那老妇人的手，认出这人是招娣的阿母，皱着眉说：“李妈这是做什么？我们已经跟你说过了，李招娣跟着我们做刺绣，赚得的钱按着她的心意每月寄回来给你们，你现在拉拉扯扯是要作甚？”

　　李妈顿时跪在船边哭天抢地：“你们评评理！这人要拐走我的女儿！”

　　温有枝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怎的随便一句话她就成了人贩子了？
　　温有枝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旁边的李招娣就怯生生站了出来：“阿母......我是自愿的......”

　　“你闭嘴！”李妈朝李招娣吼完，又对温有枝说，“你要带走她也行，给钱，就当你买了她，否则我立刻状告衙门！说你拐卖幼女！”

　　温有枝气笑了：“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卖给了我，她日后刺绣赚的钱，可就一分不会给你！”

　　温有枝不是拿不出这钱，但她实在不愿意把李招娣当个绣帕似的玩物卖来卖去，况且李招娣有多重视这份骨肉亲情温有枝是知道的，要这么逼着她割舍，温有枝狠不下这个心。

　　但温有枝狠不下，不代表李妈狠不下。
　　李妈犹豫了一下，手指掐的飞快，像是在算哪个更划算些，沉默了半晌：“卖！”

　　李招娣重重闭上了眼，两行清泪直流。

　　温有枝叹口气，弯下腰问李招娣：“跟你阿母走，还是......我出钱？”
　　她到底是说不出“卖给我”三个字。

　　李招娣闭着眼，用袖子重重擦了下泪水，“噗通”一声跪下来，朝李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额前血水跟着泪水一块儿流：“阿母，劳烦您照顾好姊妹。”

　　李妈看都不看她一眼，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从温有枝比出十根手指头：“我要十锭银子！”

　　十锭银子。
　　温有枝鼻孔里溢出声冷笑。
　　不过十锭银子。
　　李招娣！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值十锭！

　　温有枝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心理，明明自己是要出钱的那个人，却反倒希望李妈能出价出得高些。

　　温有枝点点头：“卖身契。”
　　李妈见温有枝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干了：“不、不，我说错了，十五锭！”

　　温有枝一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朝李妈一瞥，冷得跟天山上的雪似的：“我最后再让你喊一遍价。”
　　赵宣很配合地把刀剑逼出剑鞘。
　　“二十！二十锭！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