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养成记》且随风去

18、第十八章 缘故

　　向辰父母第一次那么大阵仗地吵架，在他初三上学期期末的前一天。

　　尹穆那会儿还在整天混日子，没考过试，上完假期前最后一天学就被司机接回他爸妈那了。

　　向辰一个人蹬车回家，挎着包上楼。

　　在楼下就听到了吵架的声音，还在想是哪家在吵架，根本没考虑过是自己家。

　　刚上到二楼，一户的门突然开了，看着他长大的一位爷爷打开门，把他拉到自己家：“辰辰，来先到爷爷家坐会儿，过会儿再上去啊？”

　　向辰茫然被他拉进门内，愣着问了句：“怎么了吗？”

　　“吵好久啦！”爷爷指了指上面，絮叨着“你知不知道你爸妈在吵什么喽？孩子回来都没吃上饭呢——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去做作业，他们吵完了再上去。”

　　向辰望了眼已经关上的门，又望了眼自己的脚，在原地抓着书包肩带眨了眨眼。

　　·

　　吵了很久。

　　他看到爷爷开门往上望了几次，最后都是一言不发回来关门。

　　后来做了饭，叫他不等了先一起吃饭。

　　在爷爷家其实听不到楼上的太多动静，他只抱着书在桌子上发呆。

　　也许这次吵架也同以后无数次一样，吵吵停停，一直到最后双方精疲力尽。

　　最后是一阵重重下楼的脚步声。

　　高跟鞋的踩踏，重了很多但还是向辰听惯了的。

　　他冲到门口开门，堪堪见到他妈下楼的最后一个背影：“妈！”

　　他喊。

　　回应他的是更重的脚步声。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然后回屋，拿书包跟爷爷道别，回了自己家。

　　他爸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满屋狼藉，他们放在床头的婚纱照折断在了地上，空气里是废墟的味道。

　　“怎么了你们？”他站在门口问。

　　“……”他爸沉默了一会儿，烟从鼻子里出来“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

　　他就也沉默了。

　　只垂着眼，从满地狼藉中穿进了自己的房间。

　　往里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关上了门。

　　第二天他妈没有回来。

　　他装着一心的疑惑去参加期末考试，一塌糊涂。

　　回来发现他爸出差去了，打电话不接。问他妈，到底是亲生，给点了外卖送上门，其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以至于他拿着手机就愣在清理好的客厅，站到外卖电话打来。

　　再后来他妈回来拿东西，在他面前和他爸吵架。

　　他关在房间拿着自己一塌糊涂却无人关注的成绩单听着门外的声音。

　　他听到他爸近乎乞求的声音，他听到他妈崩溃的叫喊，他听到二人开始相互指责。

　　没有人同他解释，他从破碎的吵架声中拼凑了事情的经过。

　　同性恋还是双性恋？

　　他爸到底是真心爱他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婚？

　　谁知道？谁他妈知道！

　　他从小到大和睦的家庭突然被撕扯成了碎片，带着猝不及防的意外闯进了他的人生。

　　他措手不及，他毫无办法。

　　他压抑于是他逃离。

　　那会儿还和于峰在一个班，于峰约他出来打球。去了之后蹲在场子旁边吹风思考人生。

　　完了之后于峰觉着他状态不对劲，问他。

　　“哦。没事。”向辰耸了耸肩“你待会儿去网吧吗？”

　　“去啊，我还得冲分。”于峰提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回事，看起来这么焉儿，简直……”

　　“我跟你一起。”向辰没回答他。

　　“稀奇。”于峰扬眉吹了声口哨。

　　向辰摆了摆手。

　　于峰嘛，叛逆少年，小学就开始泡网吧的人，简直就是把网吧当家的人，三桶泡面一支烟，一台电脑玩一天。

　　向辰就开始一天到晚跟他泡网吧里打电脑。

　　不想回家，害怕回家。或者还有些希望自己父母出来找他，揍他一顿再带回家里的叛逆。

　　只是没有。

　　他有时跟于峰提两嘴自己家的事。于峰聪明人，从来不多问，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他的状态了，就给提溜到外边儿风口去吹，说他：“我说辰儿，咱不至于，真不至于。不就家里出点儿事儿吗，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好吧，让他们去吵，别糟蹋自己。”

　　向辰懒洋洋拿手挠几天没梳的鸡窝头：“没事儿，我就，提不起劲儿你知道吧。”

　　于峰给他脑袋狠拍了一下：“可是能怎么办呢辰儿，就是离婚的路，回不来了。你在这自己颓废真没用。”

　　“你太狠了峰哥。”向辰贴着墙角缓缓蹲下来。

　　“不然呢，我跟你说什么，没用都！”于峰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我就只能这样——不行了尹穆什么时候回？”

　　“开学？”向辰想了想。

　　“完蛋。”于峰道。

　　没给尹穆打过电话，倒是尹穆打过来几次，算是稀奇。

　　但没心情聊。尹穆嘛，十句里能回一句就不错了的，他一不说话就只剩下沉默，然后挂断。

　　于峰每次看他打电话的语调就忧心忡忡：“完了完了向辰，对尹穆都这个态度，不会真出问题了吧我们找个心理咨询室去看看吧就聊聊天……”

　　向辰通常就一个字：“滚。”

　　那会儿——但是那会儿的尹穆怎么知道呢，本身是个感知能力差得要命的孩子，只能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发现不了什么不一样，只会下意识增加打电话的频率，然后被敷衍掉。

　　过年的时候网吧关门，于峰也回了老家。

　　向辰他妈独自回娘家，没带他拜年意思。他爸带他草草走过几轮亲戚就上牌桌了，他跟父亲这边亲戚大多不熟，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

　　冰箱里有菜的，第一顿勉强做了道菜，清汤寡水，没半分胃口。

　　屋里冷，从被子里出来没一会儿就手脚冰凉，嫌干不想开暖气，于是整日窝在被子里啃面包。

　　玩手机，或者看书。打游戏，或者睡觉。

　　昼夜颠倒作息混乱，人没个精气神。

　　脊椎架子散了，人也就丢了。

　　这样不行，当然不行。

　　但哪来的那么昏昏沉沉的劲。

　　奔涌的事情一股脑卷进他的脑袋，他爸妈的，还有自己的。

　　昏昏沉沉之间，接了通尹穆的电话。

　　尹穆在电话那头对他说：“阿辰，外婆说你们家吵架了。”

　　向辰脑子“伻”的一醒。

　　“阿辰？”尹穆叫了声。

　　“外婆……外婆不是不在这边住吗？怎么知道的。”向辰回过神，立起了身子。

　　“……‘昨天买菜碰到了你李奶奶，跟我说向辰他爸妈吵老大的架，他妈妈直接回娘家了，也一直没见着向辰。都不知道他家到底怎么着了，跟你提过吗？’”尹穆复述了一遍外婆的电话。

　　向辰还是无声。

　　“于峰让我问你。”尹穆又道。

　　向辰的气停在原地，半晌才喘出来，先是骂于峰：“个鬼，说帮我糊弄的。”

　　“阿辰？”

　　然后又说尹穆：“还知道先问于峰了？没上来就跟我说。”

　　尹穆在电话那头愣了愣：“我……不知道，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什么……”向辰给冷得打了个颤，缩回了被子打开积攒了无数条未读消息的社交软件。

　　尹穆发的不多，点进去翻翻，发现很有规律，隔段时间发一条问一下。

　　最后一条是两个小时以前。估计是发完就去找于峰，再接着就打电话了。

　　尹穆在电话那头安静地等着。

　　“我……没事儿。”向辰把手机放在耳边“我爸妈吵架嘛，关我什么事，挺好的。”

　　尹穆应了声。

　　向辰没话了。

　　尹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告诉他：“我明天就回了，我去找你。”

　　“行啊——”向辰拖着声音“等你回来。”

　　尹穆说好。

　　挂了电话，向辰闭着眼睛在床上停了很久。

　　然后眼睛一睁，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床上翻身跃起，收拾干净，点了顿外卖火锅回来，往肚子里胡吃海喝塞了一通。

　　拉开窗帘，把屋里收拾了一通，然后出门溜达了一圈。

　　小区里许久未见的阿姨奶奶见到他跟他打招呼，说怎么这么久没看到他，他说在家里赶作业。

　　初三了，学业繁忙学业繁忙。

　　回家了再抱着脑袋在阳台顿了半天。

　　向辰，要坚强。

　　于峰游戏上线没找着他，猜到什么了，打电话给他：“哟，给尹穆哄好了？”

　　“你呸吧。”向辰嗤他“我发现离开学没两天了，掐指一算想起来我应该做寒假作业了，哥们儿你作业写了吗？”

　　“今儿大年初五哥哥，离开学还快十天呢，您编也编个好点的借口好吧？”于峰啧啧啧“行了，我放心了，尹穆是不是快回了？那太好了没我事了上分去了拜拜。”

　　然后按掉电话。

　　向辰把手机往身边一扔，嘁了声。

　　认识太多年，相互太了解了。

　　台子上是一个小人牵着一个小人往前走，台下却是枝蔓交错的共生。

　　尹穆是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都是找向辰的，不说话，信赖他甚至于依赖他。

　　向辰却也是难过了会去尹穆的身边，待着处着，逃避着。然后片顷就会起身整理好自己。

　　怎么说呢，就好像，你的背后永远都有一个人。你也许有的时候不想去那里，不想面对你的脆弱，想自己支撑下去。

　　但你始终是觉得自己有地方可去的，你知道他会在那里，只会在那里。

　　于是慢慢的，又能被扶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