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养成记》且随风去

19、第十九章 医院

　　前一天的火锅吃得非常之爽，肚子烧了一个晚上。

　　然后就开始上吐下泻。

　　整个人都虚脱了，又痛又晕，气虚无力，最后差点疯掉，稍微好一点了就打车奔往医院，心里是对大小便失禁预期的彷徨。

　　挂了号，护士姐姐看他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关心了他几句，他勉强回应着。

　　“家里大人没陪你过来吗？”护士小姐姐皱着眉。

　　“……他们有事。”向辰僵硬地提了提唇角。

　　“孩子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还在年关呢。”护士小声说了几句，给他挂了号。

　　向辰便挪着自己的身子坐在了医院的沙发上等着。

　　好像忘了什么。

　　他靠在沙发背上发散着思维。

　　来了个电话。

　　尹穆的。

　　真的忘了什么。

　　“我回了……你不在家？”尹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在医院。”他说。

　　电话那头静了。

　　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尹穆绷起的声音，打着莫名的颤：“你生病了吗？”

　　“就是拉，还有吐。可能吃坏了吧。”他把脑袋靠在椅背上仰起，照实道“没什么大问题。”

　　医院的天花板是雪白的。

　　“问题什么——”尹穆急促地顿住“——哪个医院？”

　　“三医院。十一楼。”

　　为什么说楼层呢。

　　电话挂断了。

　　医院人好他妈多啊，怎么排他妈这么久都没到。

　　向辰拿着手机乱翻着，发现于峰发了条朋友圈播报自己五连胜的战绩。

　　评论了一条“哥们快死在医院了，你游戏还打这么乐呵。”

　　很快小窗收到了于峰的消息。

　　于峰：！！！你怎么在医院

　　于峰：精神科吗

　　于峰：抑郁症还是同性恋

　　于峰：要哥们陪床吗

　　向辰：……

　　向辰：吃坏了。

　　于峰：冲分了再见。

　　向辰：？

　　于峰：尹穆在旁边吗

　　向辰：也许马上过来？

　　于峰：冲分了再见。

　　向辰：？

　　于峰没回他了。

　　他放下手机骂了句。

　　显示就诊号码的电视上出现他的名字了。

　　还要等两位。

　　视线再往下移，人群熙攘，即使还在年关。

　　医院嘛，全年无休的地方。

　　然而尹穆——尹穆一个人，冲撞在了他的视野里。

　　耳塞都没带，眉头皱得很紧，从脸到脖子都涨红着，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

　　有点惊讶，并不意外。

　　“尹穆。”他喊。

　　出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气无力，跟蚊子嗡嗡没两样。

　　尹穆却好似听到了，往这边望了眼。

　　“尹穆——穆——”他便大了些声音，又喊了一遍。

　　尹穆听到了，在穿流的人群中视线捉住了他，绷着张脸走了过来。气喘得很急。

　　看起来很凶。

　　“你怎么一个人来？”向辰伸出一只手给他。

　　“你怎么一个人来？”尹穆牵起了他的手，坐到他旁边，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他的话，声音很紧。

　　手是暖的。

　　向辰心口涩了涩，没说话了。

　　尹穆居然是自己找上来的，不可思议。

　　明明不认路又不能跟生人讲话，怎么能砸进医院这种人流汹涌的地方。

　　这人还光想着别人呢，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糟糕。

　　医院的沙发是生命的绿和蓬勃的黄拼接成的，但靠在上面的人看上去那么枯槁。

　　“难受吗？”

　　尹穆问。

　　像无数次向辰问他一样。

　　应该是难受的。因为他每看一眼向辰都会在心上扎一道口。

　　细小的淌着血。

　　“胃疼。”向辰回答。

　　有点儿委屈。

　　尹穆垂着眼把手覆到他的胃上。

　　其实还隔着一件秋衣，一件厚毛衣，和一件羽绒服。

　　向辰靠着椅子，捉住他的手。

　　但还是觉得舒服了些。

　　报号的机械女音念出他的名字，向辰摇摇晃晃地起身往里走，尹穆跟在他身边，手还牵着。

　　向辰意思意思挣了挣，其力度宛如小孩子摆手，自然挣不开。

　　便乐于牵着。

　　医生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照实打了，初步推测可能是慢性胃炎，给他开了张胃镜的单子叫他去检查一下。

　　这会儿才回忆起来呢，胃隐隐约约痛了好久了已经。

　　每天早上十点到十二点，准时准点，不剧烈也就一直没管。

　　尹穆从医生那接的单子，接完后拉起向辰一言不发往外走。

　　“阿崽——”向辰拉了拉他“走反了。”

　　“……”还没有被叫做酷哥的酷哥换了个方向接着走。

　　“慢点儿。”向辰又拉了拉他“脚软。”

　　尹穆停住，略有些无措地在原地看着他。

　　“慢一点儿就行。”向辰弯了弯眼。

　　做完胃镜把结果拿给医生，医生确诊了慢性胃炎，给他开了几幅药，又跟他说要作息规律还有一堆忌口。

　　什么辣的不能吃，油多的也不能多吃，见鬼居然还要控糖。

　　反正听到向辰耳朵里就两句话。

　　“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倒是尹穆在一边听得很认真，头回这么听得生人讲话，一字不漏全给记下来了。

　　并将在未来严格付诸行动。

　　送尹穆来的司机在楼下等着，尹穆来的时候没等找车位停车，直接就拉门冲了上来，这会儿才发信息问司机把车停哪了。

　　自己根本看不懂，向辰给把手机拿过去看了眼，说一会儿他指路。

　　于是尹穆突然有点挫败，在一个明明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上。

　　于是又有些困惑。

　　边在往楼梯走。等电梯的人挺多的，向辰本来想说算了走楼梯吧，下楼也不累。

　　给尹穆拉回来了，扯在电梯前面等着。

　　——向辰的脸一直惨白着，做完胃镜之后看起来更虚弱了，好像一碰就要脆掉。

　　给尹穆在那忧心忡忡，向辰本人倒是没觉得自己很难受。

　　只是看着尹穆一声不吭地牵着他，护着他为他阻隔人群，心底的小棉花被弹了又弹。

　　人确实多，这人该是难受的。

　　但尹穆却把他护着，像要用罩住自己的罩子把他也一并罩住一般。

　　一直到汽车发动尹穆都没有说话，到小区后两人下车，向辰拖着身子想跟尹穆道别，话到嘴边又不想道别了，想着让尹穆来自己家坐坐。

　　还没等他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完，尹穆突然拽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在原地不动。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事。

　　“去我家吧。”尹穆说“阿辰，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了，好想你。”

　　他看到——他突然看到向辰眼里碎掉的玻璃和翻涌的浪花。

　　像刺，像针，像深渊的裂口撕裂在旷野之上。

　　“你在难过吗？”

　　——他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一个连通起世界的桥梁迅速在他们之间搭建，那头的情感顺着拱桥滑到了这边，陌生的感觉突然有了名字。

　　于是他问了出来。

　　然后浪花溢了出来，深渊的裂口迅速张裂。

　　是无声的，是缓慢的。

　　令人伤心，令人绝望，打碎了两颗心脏在地上。

　　撕开了，扯开了——

　　桥梁迅速收拢，他接住了珍珠，身体向前倾拥抱住了向辰，抓得那样紧，那样死，像是要把人拉进自己的屏障。

　　肩上是温热的。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什么？

　　想不清楚，但理应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的。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清楚的——这会儿他应该陪在向辰身边。

　　就像向辰以往无数次陪在他身边一样。

　　那天向辰还是去了尹穆家，外婆看到他没有惊讶，笑眯眯地欢迎他，温柔地拍他的背，害得他差点又给掉下眼泪。

　　于是外婆收留了他后半个冬天，他还是不回家，整天赖在尹穆身边。

　　于峰对此深感欣慰，说就知道只有尹穆才能劝动向辰个倔东西。

　　向辰说我没有我只是突然大彻大悟。

　　于峰呵呵了两声。

　　再有回找向辰网吧开黑，向辰还没说话呢，就给尹穆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在得知向辰去医院前段时间一直在网吧后，他好像把网吧跟胃病划上了等号，坚决反对向辰再去，并且严肃地劝诫于峰不要去网吧了，会得胃病的。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诚恳，于峰居然还真给他的危言耸听给吓住了，想到自己昨天居然蹲了两次坑，而且拉出来的大便颜色并不怎么纯正，马上惊恐地上医院检查了一番。

　　自然是屁事儿没有。

　　向辰在最后的一个星期里补完了寒假作业，并且威逼利诱尹穆这个从来不交作业的帮他抄单词，看起来一切如常。

　　偶尔看书，偶尔打游戏，偶尔扒在尹穆家阳台上看自己家。

　　就是话少了一点点。

　　亿点点。

　　尹穆有时不太习惯，傻孩子又不知道心里的那股难受劲是来自于哪里，就只懵懵懂懂，努力地去跟向辰说话，企图恢复之前的氛围。

　　向辰就看着他笑。

　　有天尹穆半夜里醒来，发现向辰缩成一团在悄悄抹眼泪。

　　没出声，但好像声嘶力竭，世界都被割成了一个个碎片。

　　他的心好像被揪了一把，麻麻痒痒，还间歇着抽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只是抱紧了向辰，直到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