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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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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世安没有让姜湄在宫里住很久,到了第二日宫门下钥前命人把她送了出去,这一回,却是直接送回到了鸣雁山上。
姜湄走时掉了两滴泪,霍世安狠下心不去送她,却胸口闷得厉害。
转一日便听说三殿下向皇上请旨,求娶姜左领的女儿为妻。
他站在窗户边看着宫中张灯结彩,才恍惚想起马上就要新年了。他在宫里度过了很多很多年,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只怕有五六十年了,他闭着眼都可以从永贞门走到皇宫正殿。在这静得宛若死水一般漫长的生命里,走马灯一样经过了很多人,可只有姜湄的存在,让这潭死水有了些许波澜。
她正在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步入正轨。这些年的欢声笑语,快意的时光,都是他侥幸偷来的。他不该生出更多的绮念,来破坏她本该有的太平人生。
霍世安喝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嘴角的弧度,他很想笑,倒映在窗户上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
一顶小轿从姜府侧门而入,过垂花门,绕过影壁终于停在了养性斋门口。姜府一家子人都等候多时了。
除了继室秦桢之外,姜万山还有四五个妾,只是秦桢只有姜沁一个女儿,另外两男三女都是妾室们生的孩子。如今一家人全都聚在养性斋的门口,只等着那顶轿子里的人出来。
跟在轿子门口的姑姑看着眼生,可看上去举止投足却是极端庄大气的,姜万山自知这些年对姜湄关注得少些,权当是自己忘了这个姑姑的来历。
苏姑姑挑开帘子轻声说:“小姐,咱们到了。”
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挑开的帘子上,一个裹着纯白狐裘的女郎亭亭地站直了身子。空气里静得连树叶飘落的声音都听得见,不知是谁低低吸了口气:“这不是天仙么。”
姜湄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一双澹澹生波的明眸波光流转,肌肤如瓷,脖子上戴着的璎珞圈羊脂玉镶红宝石,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扶着苏姑姑的手上前来行礼,檀口轻启:“见过父亲,夫人。”
姜万山此时才如梦初醒,上前来搀扶:“湄儿不必多礼。这些年来你在山上养病,身子可好些了?”
岂止是好些了,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位大小姐五官清丽,气质脱俗,明明似是被金珠宝玉堆砌起来的富贵花,哪里是在山上受苦的样子。可又想到日前三殿下亲自请旨求娶,自然少不了赠礼,如此也就说得通了。
另一厢,秦桢和姜沁几乎把手帕扯断,尤其是姜沁,看着姜湄脖子上的璎珞圈,羡慕得眼都红了。秦桢看着女儿的样子,暗暗拉了一把,好让她收敛些。
“回父亲,自然是好多了。”姜湄早几年还见过父亲几次,近五年来一次都没见过,生疏是难免的,只是跟在霍世安身边久了,他的举止投足也都学来了一两成,看上去不卑不亢。
“你的院子已经叫人收拾好了,父亲带你去瞧瞧,这些是你的弟弟妹妹,等你安顿下来,再叫他们给你见礼。”
在姜万山心中,女儿嫁给三殿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消息来得突然,他没有丝毫准备,只是好歹也是皇子,对于他们家来说已经是鸡犬升天的好事,他心里的喜悦还是更多些的。
女儿如今的身份不同了,他自然也要处处留心起来,等安顿好了姜湄,姜万山又额外叮嘱秦桢:“往日里你总是带着沁儿做客游玩,如今湄儿回来身份不同以往,你往后要对她额外上心些,若是再有赏花诗会,也要带她一起,不要落下咱们偏疼沁儿的名声。”
“若说起来,年底太后赏了一场宫宴,昨日刚下了帖子,原说是带沁儿去,如今是改带湄儿么?”秦桢一边给姜万山按肩膀,一边柔声道,“沁儿想去和宫里的几个姐姐们玩耍很久了,若是此刻不叫她去,只怕好一阵子哭闹呢。”
“一道去吧。”姜万山微阖双目,“她虽然离议亲还有几年,可也到了提前留意的时候了。尤其是得让太后皇后他们喜欢,往后求懿旨才更容易些。再说往下还有三个妹妹,只有姐姐们嫁的好,她们的亲事才有好指望。”
秦桢笑了起来:“还是大人疼我们母女俩。”
*
被折腾了一天,到了日暮时分,姜湄便困倦了。她蔫蔫地靠在她上,拧着眉打了个哈欠。
苏姑姑给她打了水洗脸,姜湄低声说:“霍叔叔呢?他不是说什么时候想见他都可以吗?”
她是闹脾气,苏姑姑知道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笑着替她拆头发:“姑娘想见霍大人,正好过几日宫里有筵席,方才夫人说了要带姑娘一起去,霍大人定然是在的。自然,三殿下也在。”
姜湄的眼睛亮了亮:“霍叔叔也会在吗?”
见她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没有丝毫的好奇,张口闭口都是霍世安,苏姑姑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丝丝的不安:“姑娘怎么不问问三殿下呢,虽然如今只是请旨,但皇上没说不许,只太后的懿旨还没下来,满京城都传遍了,姑娘往后便是三皇子妃了。”
姜湄恹恹道:“我小时候见过几回,似乎是个长相端正的人,可如今许多年不见,早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可好奇的。”她拿梳子梳着发尾,“倒是霍叔叔,把我哄回来,说好给我买玲珑酥,我到今日都没看见。”
“送来了送来了。”苏姑姑忍不住笑,“放在小厨房了,本以为姑娘用了晚饭现在不想吃,就没拿到前头,若是姑娘喜欢这就送来。”
*
腊月二十九。
过了午后时,苏姑姑便开始给姜湄梳妆,姜湄靠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姑姑絮絮地说着:“今日是宫宴,又是赶上过年的好时候,得戴个喜庆的步摇,这个红宝石缀南珠的便很好。”
姜湄过去很少打扮,这些首饰很多都没戴过,自然对这些搭配也不太了解,她任由苏姑姑忙上忙下,心里一想着要见到霍世安,便悄悄升起一丝雀跃来。
外头喧闹起来,屋子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穿着水红色褃子的姜沁缓缓走了进来。她心里本就看不起姜湄,草草的对着她行礼:“姐姐,我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姜湄的发间,看着她头上的珠宝首饰,还有妆奁盒子里数不清的珍珠宝石,眼睛都直了。姜湄懒懒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妆奁,随手拿了几个递给她:“你若喜欢就拿去。”
姜沁强忍着自己接过的欲望,干笑说:“这些东西我也不是没有,就无需姐姐割爱了。”
“也不是割爱,我还有很多。”姜湄见她不要,便又放了回去。她依然记得小时候姜沁总是喜欢抢她的东西,哪怕十多年过去了,她仍旧记仇,根本不想给她好脸色。
姜沁讨了个没趣,又往前一步:“今日我们姐妹一同赴宴,早听说三殿下已经向皇上求娶姐姐,我们不如绕去他们那边去瞧瞧,未来的姐夫是何等人中龙凤。”
苏姑姑的脸色已经不豫起来,这二小姐的心思也忒坏了些,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姜湄往火坑推么,姜湄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指甲:“不去。”
“这是为何?”
“不想。”姜湄言简意赅,她进宫是去见霍世安的,又不是去见三殿下。苏姑姑的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她忘了这位姜姑娘根本不把三殿下放在眼里,自然不会被姜沁怂恿。
“二小姐若是想去看看自己去便是,”苏姑姑把耳环给姜湄戴好笑着说,“大小姐在山上住久了,人也好静,对这些热闹不太有兴趣。”
姜沁见她们不上当,暗中咬了咬嘴唇,又换上讨好的笑:“自然是听长姐的,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收拾了。”
姜湄淡淡嗯了声,等姜沁出去了,苏姑姑见她还有些心不在焉:“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姜湄摸了摸自己脸侧垂着的珍珠耳坠,“不喜欢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不喜欢。”
她在霍世安身边久了,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对于这些戴面具示人的亲戚没有半分好感。苏姑姑给她上妆,轻声说:“不喜欢又如何呢,您也不能跟在霍大人身边一辈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姜湄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个笑容,“苏姑姑的手真巧,真好看。”
*
天刚擦黑时,姜府的马车便徐徐驶入永贞门。姜沁进宫的次数不多,看什么都是极新鲜的样子,她睨了一眼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姜湄,忍不住炫耀说:“长姐长大后就没进过宫吧,要知道一言一行须得警惕小心,千万不能叫人贻笑大方。”
秦桢也符合道:“是呢湄儿,若是你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记得问问沁儿,她这些年耳濡目染的倒也学了不少。”
姜湄没有搭腔,外头的奴才说了声到了,他们便下了马车改坐轿子,一人一顶的小轿倒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寒暄。到了宫宴的九华台,一只清冷修长的手,缓缓把姜湄眼前的帘子挑开。
外头已经彻底黑了,宫墙两头缀着红灯笼,在这左摇右晃的橙红灯光下,那穿着玄色曳撒的人,脸上也挂上了辉煌的金边。他背着光,似乎眼中有笑,伸出手来想要扶她。姜湄的困意一扫而光,眼中亮起极欢喜的笑意:“霍叔叔!”
霍世安右手轻点唇,示意她低声,耳后手中用力,把她从轿子里拉出来。姜湄有些娇气地嘟嘴:“好几天了,你说了我可以随时随地看到你的,可我一直都没见到你。”
“是我原先说错了。”霍世安一手拿着灯笼给她打亮,另一手扶着她小步前行,“过了年太后会选几个女郎入宫来,十有八九有你。到时候我会常来看你,再等几日可好?”
“几日又几日。”姜湄小声抱怨着,“再诳我下辈子让你变成熊瞎子。”
霍世安低沉的笑起来,胸腔在微微发颤:“那你呢,你变成什么?小熊瞎子么。”
姜湄嗔他:“才不和你一样。”
俩人正说着,远处秦桢和姜沁也都纷纷下了轿子,她们一眼便看到了霍世安与姜湄二人。也难怪,人群之中他们鹤立鸡群般亭亭玉立的两人,宛若一对玉女金童,好不瞩目。
“那人是谁?怎么拉着长姐的手。”
秦桢微微想了一阵:“似乎是霍世安。”
“谁?”
“是个太监。”秦桢收回目光,“这年头,连太监都上赶着巴结她,若是你有这等好命,也嫁给哪个文臣武将,也能被人这么奴颜卑膝地伺候。”
九华台的殿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姜万山并不是赫赫有名的重臣,他的家眷自然也坐不了好位置。九华台是专为宴客建造的宫宇,殿中十三根金丝楠木鎏金大柱上蟠龙缠绕,殿顶金漆彩绘靡丽辉煌。早就熏好的青桂香叫人熏然欲醉。
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坐好,便有歌舞弹唱响起,各桌都有点心瓜果,只是家眷们各个谨言慎行,都不敢逾矩。
约么又过了半个时辰,有宦官拖长了声音唱说皇后至,众女眷们才都齐齐起身叩拜,好不繁复。离得远,看不清五官,只隐约觉察是一位端庄清丽的女子,细算下来皇后也不是妙龄女子了,可盛装之下根本看不出年纪。
少不了一番恭贺之词,姜湄的目光落在那个站在主座旁边的男人身上。他的曳撒上行蟒峥嵘,手里握着一杆拂尘像是寺庙中出离尘嚣的真人。玉般的侧脸上低垂着的凤目,宛若一尊沉默的慈悲佛。
似是有感应一般,霍世安缓缓抬起了头。
隔着喧嚣的官眷们,灯火辉煌洒落他满身。霍世安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姜湄能读出他眼中的笑意,明明他脸上没有表情,可她就是知道他在笑。无声的,姜湄也对着他绽开一抹笑,宛若玉石生光,皎皎如月色一般。
霍世安又垂下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投下沉静的浓荫。
收回目光,玉阶上皇后已经开始说话了,不过是些君臣同乐的吉祥话,另一边未央宫里皇上应该也在和大臣们说着一样的吉庆雅致的词儿。
太后难得一见地出面一起赴宴,宫里的果酒不醉人,倒是甜香非常,姜湄喜欢,姜沁便故意给她多倒了两杯。霍世安再看到姜湄时便觉得她似乎是喝醉了,粉腮绯红,可手上还端着酒杯。
殿中琐事纷繁,他此刻脱不开身来,只好叫来季福:“姜小姐好像喝醉了,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不胜酒力就带她去歇会。”
季福领了命前去看,可还没走近,姜湄已经被姜沁拉了出去,他心道不好,连忙跟出去寻,只是今日入宫的人属实多些,一时间眼花缭乱,竟然不知从哪去寻。
他忙不迭地跑回霍世安身边,低语几句。霍世安皱着眉说:“怎么人也瞧不住。”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季福,“这是一会儿要传的菜簿,你盯着些。”
姜沁带着姜湄一路来到玉带河边,这里离未央宫近些,隔着河面可以眺望到未央宫大殿的烛火,隐隐有丝竹声飘来。
“长姐在这吹吹风,可能会好些。”姜沁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继续说,“我去叫人做碗醒酒汤来,去去就回。”
玉带河是贯穿禁庭的一条河,蜿蜒曲折,流水潺潺。引了一条地下河水,哪怕在冬日里,玉带河仍旧没有结冰,河上飘荡着许多莲花灯,串串相连,绵延宛若烟火一般。
吹着风姜湄觉得自己的酒醒了不少,倏尔听见有人说话,起初并不真切,可说话的声音顺着风缓缓飘来。
“柔儿,想我没有?”
“太子殿下这是说什么呢?”那女人的声音细弱,“总让人说羞臊的话。”
姜湄暗暗叫苦,心说太子你私会他人怎么不挑挑地方,她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想走,没料到太子紧跟着说:“父皇已经老了,这天下早晚是孤的,做父皇的女人,不如做孤的女人。”
这两句话听得姜湄魂飞魄散,若是让太子知道这厢隔墙有耳,岂不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她矮着身子绕过回廊,只顾低头快走,不留神碰到了一个花盆,太子那厢骤然安静,脚步声便往她的方向响起。姜湄咬紧嘴唇,加紧了步伐,没想到转过一面墙的功夫,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这人的味道很熟悉,是龙涎香混着青桂香的味道,姜湄顺势就投入了他怀中,小声说:“吓死我了。”她的额头靠着霍世安的胸膛,他有力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动在她耳边。
她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来了?”
姜湄没有穿披风,脖子上被冻得红通通的,这里四下无人,霍世安缓缓敞开自己的氅衣,把她裹了进来。浓郁的独属于他的气息涌入姜湄的鼻端,干洌而清爽,让人觉得十分安心。她抬起手缓缓环住他的腰。
霍世安的身体笔直而挺拔,怀抱温热而有力。
这个动作她不是第一次做,可今日却觉得心里跳的很快,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尽相同。
“来找你。”
“你知道我出来了?”
“嗯。”
又或者说,他的目光,无时不刻都会穿越人海落在她身上。
她的话音还没落,月洞门晃过一个影子,霍世安余光扫过,见是太子,他微微倾身附在姜湄耳边,低低道:“你方才是惹了什么祸?怎么把那尊大佛都惊动了?”
他把她挡得密不透风,太子那厢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脖颈。霍世安微微侧头,薄唇印在她颈侧,细密的呼吸让姜湄的身子一僵。
傅平自然看见了霍世安,心中暗骂一声晦气,转过头便走,舒才人还在原地等他,傅平的手在她身上游弋,忍不住咬牙切齿:“方才孤听错了,应该是狸猫之类的畜生,只没料到看见那阉狗,实在是恶心至极。”
舒才人轻轻抬头,眸光轻动:“是霍大人?”
傅平鼻子轻哼一声:“不是他又是谁?”看着月下楚楚的舒才人,傅平心中欲念又起:“晚上孤来看你。”
舒才人的目光楚楚,欲拒还迎:“那殿下……一定要来啊。”
如此目光,让傅平血脉喷张,几乎按捺不住,在她腰臀间轻抚:“等着孤。”
而这边,傅平的脚步已经走远,霍世安松开了姜湄。
就在那一瞬间,霍世安其实是有几分恍惚的。在他的印象里,姜湄是一个带着甜香的女童,是长不大的孩子,总喜欢腻在他身边撒娇。月色之下,她窈窕而又纤细,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太子他会不会……”
“你说,他会不会误会?”霍世安好整以暇,“他厌恶还来不及,怎么会误会。”他伸出手缓缓握住姜湄的手,玉带河里莲灯错落,他轻声说:“你终有一天会发觉,这里根本不是世人以为的金屋。”
他的手指有力而温热,他拉着她往前走,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便已经有人频频侧目,霍世安淡淡说:“阿湄你看,只是因为和我站在一起便会有这样多的闲话,你害怕不害怕?”
明晃晃的灯照在姜湄的脸上,年轻的小姑娘美如春花,她眼睛微微闪动着光:“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会怕的。”霍世安却正色起来,“你不怕是因为你还不懂。”
没有给姜湄再说话的机会,霍世安突然松开了她的手,缓缓走入人潮之中,有许许多多的下人把他围在其中,似乎他也成为了这宴席中最要紧的一环。
他冷淡着神情和旁人说着什么,他们都点头称是,每一个宦官都像是一滴流水,涌动在禁中深处的每一个细微血管里,总会让所有人觉得他们没有感情,像是一个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机器。
“长姐,那人……和你很熟?”姜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的,似乎很熟路的样子挽住了姜湄的手臂,“你去哪了,我可真是担心长姐呢。”
“和你没有关系。”姜湄用了点力气把手抽了出来,正巧苏姑姑拿着披风赶来,忙不迭地给姜湄披在身上:“我的好姑娘,您这是到哪去了,可叫我好找。”
姜湄拍了拍苏姑姑的手:“吹了会风,咱们回去吧。”
宴会的后半程倒也无事发生,只是霍世安再也没有露面,皇后也找了个由头回去更衣了。宴会上逐渐就剩下了诸位女眷,好在年轻的女子比较多,大家也都熟悉,也不显得冷清。
散场时已经过了人定,回去的马车上姜湄本就无心再和姜沁母女俩虚与委蛇,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假寐了片刻。
人才刚到家一会儿,传话的太监紧跟着就到了,带着太后的一条懿旨,说是姜左领的女儿姜湄得了太后的青眼,希望年前找一天接到宫里,送到太后身边去养。
姜万山迟疑着谢了恩,苦笑着对传话的太监说:“我这女儿从小就没在身边养几年,本就是身子骨不好的,太后主子又把她接过去了,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太监是很有眼力见的,心里明镜儿一样,这姜大人哪里是舍不得这个女儿,不过是生怕别人说他卖女求荣被戳脊梁骨罢了。
“这是对姜小姐的好事,如今姜小姐也算是皇家的儿媳妇,不光是三殿下喜欢,太后主子更是喜欢,往后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对姜小姐不好呢?再者说这姜小姐也是极聪慧的,不会有错的。”
在人前,姜万山满脸堆笑地看着姜湄:“好湄儿,这是极好的恩典,待进了宫一定要谨慎有礼,别忘了父亲平日里教你那些。”
姜湄从容称是。
姜万山殷切地问:“既然是入宫,该是哪一天去,我们也得有个准备。”
“左不过这一两日,宫里头会来人接的。”
“竟是连除夕也不能在家里过么,”姜万山说着似乎悲从中来,“可怜湄儿刚回家不久。”
小太监是人精笑盈盈地说:“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大小姐得了恩典,成了有头有脸的贵人,大人想见不就是一道手谕的事么。”
“也是也是。”
小太监传了旨意便行礼告退了,等人都走了,姜万山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容来。
他自信凝神瞧着这个女儿,只觉得一晃眼的功夫便成了如今这般落落大方的模样,哪有半分小时娇憨模样,若不是身上的胎记做不得假,只怕连他都要觉得这个女儿是被人狸猫换太子了。
“入宫之后,要记得谨言慎行。”姜万山啜了茶,“你既然是嫁给三殿下,自然要以三殿下为尊,可女子清白宝贵,不可轻纵己身,不要辱没门楣,可记得?”
姜湄轻轻蹲身听训。
而宫闱之内,灯火摇曳,流淌若橙海。霍勇对霍世安行礼说:“太后康祥宫的偏房已经打扫出来了,新的被卧也准备齐全了,只等了姜小姐进宫一切便都是现成的了。”
“另调了五十精锐暗伏于僻静处,稍有动静便会即刻赶来保护姜小姐的安全。”这一句霍勇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上个月借着重修康祥宫的名头,属下已经在偏殿专门修筑密道,直通御花园假山之后,已经万无一失。”
霍世安神色未变,淡然颔首:“既已准备好,明日便接姜小姐入宫吧。”月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眉眼晦暗不清。
康祥宫里亮着灯,太后还没有卸去钗环,她用铜盆浸手,撩着水看着自己的手背上荡开的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波纹。她身边的姑姑名叫鹿鸣,取得正是呦呦鹿鸣这句诗,她服侍着太后净面,轻声说:“明儿个便要接那位姜小姐入宫了。”
太后把水珠擦掉,又泡起了养的指甲,片刻才冷冷说:“早也没听说老三喜欢这丫头,不声不响地便请皇帝赐了婚,倒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再厉害也翻不了天去,娘娘为何要把她请进来,三殿下原本也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何必让这未过门的三皇子妃扰了娘娘的清静呢。”
“越是不起眼,便越是蹊跷。”太后把手从水里抬起来,任由鹿鸣为她擦香粉,太后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大半辈子都是在宫里度过的,什么手段没见过呢。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跳动的烛花:“谁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哀家的眼前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