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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可长 ...

  •   不多时,大雨倾,伴着雷鸣。

      溅起的水花混着湿泥,打在了杂草之中。屋檐其实也有些破败,雨水会从那儿钻下来。

      楚厌清倒也是惧脏,使了术法才没让那雨水继续爬下来。其实方才的秦玄夜,有那么一瞬让他觉得熟悉,更确切地说,应当是那个会让他惊恐的人。

      是初见时,那个满身是伤的人,衣袍沾着污脏,声轻唤着“救我”。也是曾拿着刀在楚厌清的心口上比画的人。

      一时忆起,竟是难再走出。他望着眼前的雨景出了神,或许,这些记忆他从来挥之不去,原以为飞升后便不怕了,可他还是能在其中找到惧意。

      忆中源头的那张脸,能用好看二字来形容了。若真是这般,倒也说不出到底是畏惧他什么。

      “看雨呢。”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是秦玄夜的声。轻而无力。

      “嗯。”楚厌清收好情绪,回过头来差些又没被他吓着。那些符咒爬满了脸,而且还冒着血。

      现下的秦玄夜简直就像那种惨死的冤鬼。楚厌清甚至错觉着,他一会儿该不会扑过来索命吧。

      显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秦玄夜在里边瘫坐了许久,发还是湿的。这会儿他只在弄着发,他的术法用得不算很好,平日也只是用符,稍有些许慢罢了。

      楚厌清就在一旁瞧着他的脸,被血挡了大半,瞧不清。待要凑近去,他便抬起头来了,四目相对间,楚厌清就先往后退了一步。

      “厌清盯着我作甚?”秦玄夜还是笑着,上边仍旧流着血,楚厌清真的是看不下去。还有就是,他一笑,准没有什么好事。

      “秦玄夜,你是怎么出来的?”楚厌清问道,按理说,秦玄夜若是能自己一人解决,又为何要唤他来。

      “厌清在,那个怪物就不敢靠近啊,这有什么好问的?”秦玄夜的语气还像以往的许多次,但他越是凑近,楚厌清就越是想要离他远些。

      屋子里边肯定有东西藏着。如今倒也不好叫秦玄夜再这般模样下去。

      “说到怪物,你下来人间不就是为了他吗?怎的这会儿不着急了。”

      “有什么比厌清还让我着急的?”秦玄夜又近一寸,让楚厌清瞪大了眸子。秦玄夜真的变了许多,还变得有些怪了?

      “什么。”

      “说笑罢了,你在外边等我好不好?”秦玄夜瞧他神情不妥,便停住了前走。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转身就进了屋。

      楚厌清乜了他一眼,这秦玄夜还有完没完?

      身后雨水还未有过一刻减缓,他又转过头去,伸手去接雨水。却不知,檐下何时停了一只蝶子。

      有些眼熟,楚厌清又将手伸向那只白蝶,蝶子果真就停到了他的手上。若不是那道白符还在他手上,他都要怀疑这蝶子是不是晏凝渊变的了。

      乖顺得很。

      等了秦玄夜许久,红衣走出来时,瞧他逗蝶逗得正乐,便停下来瞧着他。手是发着颤的,顺着滑落的还有一些鲜红的血。

      他的衣物还是湿重,只是这回并非雨水。

      “真乖。”楚厌清笑着道,此话一出,却是让秦玄夜捏紧的拳。他不知是为何,只是觉着全身都好疼。

      但他又清楚,楚厌清是不可能会跟自己说这种话的,更别说是用这种语气。

      站了许久,楚厌清才瞥见了他。白衣又一次转过身来瞧他,他忍住许多,可他记得,他明明有很多时候,离楚厌清真的好近好近。

      在小村口等着白衣前来,与他说着笑。那次的山洞,他为什么就只记得找晏凝渊了。

      “怎么不走。”

      “我在想,那些人是怎么寻到这儿来的?明明这屋子藏得这么深,还有……”秦玄夜顿了一下,他们都是一样的。

      “什么?”

      “他们都没有心。”楚厌清闻言,面上多少还是浮着惊恐之色。自那日在人间瞧见红衣女子后,他便时而有惑,那种感觉愈发强烈。是谁要回来了?

      却也不想让秦玄夜知道这份惊恐,他便是将目光挪向了红衣的手。血红之物还在不停滴落,有些渗进了他的衣物,一时变得湿重几许。

      “你没事吧。”他开了口,眸中过多的还是空洞。白蝶还停在他的肩,一动不动的。

      “你先回去吧,我大致是走不动了。”秦玄夜站在那里,这也算是楚厌清的一句关心吧。高兴还是有些的,只是并非全然。

      “你这模样,我可是要请帝尊来?”

      “请帝尊来会害了我的,祸乱镇子的怪物我收了,这屋子现下也无事了。说来也怪,这东西男女通吃啊。”秦玄夜是真怕他把帝尊搬来,故而将屋中的怪扯出来论。

      楚厌清自然没多想什么,反正秦玄夜的死生都与他无关,他又何必非要跑这一趟?

      “这破屋子里的东西男女通吃,好在你是秦玄夜。要换作他人,早便被那怪物折在这儿了。”楚厌清似乎来了兴致,直直盯着秦玄夜瞧。

      秦玄夜只好撇开头去,脸色难看。但无妨,血水会帮他遮住许多。

      “厌清的话还是这般叫人不爱听啊,你回去吧。”秦玄夜声弱归弱,回应楚厌清的话那叫一个不能少啊。

      楚厌清见他这模样,无心再待。最后还是离开了这间木屋。

      秦玄夜也终于是撑不住,倒在了地。术法维持的样貌一下便消散,变回了原本的样貌,只是被血浸染得多,倒一样难瞧出是何模样。

      就这般,在此处长眠可好?……可是!他猛地睁开了眼,好多血,身上是刺痛的,他不甘,为什么只有他这么痛?

      雨水掺着血水,檐上漏着污脏的水。他闷笑着,像是仿着记忆中的样子,爬了出去。

      不理会泥泞有多脏,因为他记得,那时比现在要脏多了。他爬过那些发了臭的尸地,往日纤白的手指破了,不停地翻着血,还沾上了脏泥。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会活着,在污脏的地里一直往前。既然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就要好好地活下去。那些曾经害过他的人,凭什么好好地过?

      在雨中,抓着泥地爬。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神,爬过的地都染上了血,雨水把他的脸洗得干净,能感觉到细血外冒,但他不在乎。

      他想要得太多,可好像又只是一件事。雨中漫无目的,忍着身上的刺痛,面色亦苍白的不似常人。

      明明眼前就是镇子了,可他还是昏死了过去。好没用啊……

      楚厌清撑着伞,在雨中行。白蝶停于指尖。雨水洗过人间路,漫野折枝几许新?

      白袍被他施了术,不再怕雨打湿。停于竹屋前,白伞又不舍得收,晏凝渊自觉无趣,便跃到了屋檐下去,白蝶一样也跟了过去。

      “楚厌清,你在那傻站着作甚?手不累吗。”

      他闻声顿了会儿,心中忧事或多,一时不知该捡起哪件来。是沉睡在记忆里的那张脸正在一点点的苏醒,亦或是红衣血脸之下的熟悉轮廓。

      细想下,秦玄夜的那张脸同晏凝渊真的很像。

      “我有事,不得解。”楚厌清盯着地上细碎的花瓣,所思下,他还是想问,哪怕没有答案。

      “何事非要站在雨中言。”晏凝渊皱着眉道。

      他在雨中撑伞的模样,显得孤寂。他身旁,或是…少了人的?

      “秦玄夜像谁。”楚厌清开口问着,像是在问晏凝渊,却又只是在问自己罢了。因为他清楚,这个问题本就有误,也不会有那些他所猜测的答案。

      “嗯?”晏凝渊收起了眼里带着的那一点点温意,又重新变得冷了起来。

      毕竟楚厌清如今与秦玄夜走得近了。

      “只是觉着相似,并无其他。”楚厌清走了过来,不知何时又拈来一只玉兰。还未上去,他便伸手将花托到晏凝渊面前,眼眸是弯弯的。

      这回他不用稍微低下眸去,就能与晏凝渊对视着,等着他接住那朵白花。

      “人貌之相似,何以为惑论之?”他已经猜到楚厌清后边的话是什么了,他才不要听。接过那朵花,奇怪的是,花上还有水,不知楚厌清是否故意送来的。

      在外走了一日,现天色稍暗。楚厌清好似也没想着上来,雨声打落在伞上的声不断。

      桃花眸下,层层花粼漾开。

      “还是看不厌呢。”楚厌清开口道了声,似是无意之言,只有他自己清楚,眼前人终是不可得。他能看久些,便也是好的。

      雨下得愈发大,他一人还傻站在那里,晏凝渊实在也瞧不下去,伸手将他拉了上来。一时也不急松手,楚厌清的腕,他还没这样抓过。

      玉兰没拿好,掉到了地。还有水珠溅起,二三白瓣也碎落到了地。

      “还没问你,什么看不厌?”晏凝渊像是才想起他方才那一句话,手还是不松。伞上的水趁着这么一颠,都落在了晏凝渊的身上。

      楚厌清一时发了愣,没过一会儿便被一道闷雷打乱了思绪。楚厌清还是盯着他的脸,少了平日里的那种轻佻。

      “曾有人同你说,你的眸子好看吗?”楚厌清沉着声,大致也觉得晏凝渊的劲大。

      “不曾。”青衣笑道。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松开了手,捡起地上的白花就往屋里走去。

      楚厌清很干净,伞也一样。这回还站在外边弄着伞呢。

      “你很喜欢雨?”晏凝渊看着竹屋外的瓢泼,檐下纸灯笼也被雨水打湿了。

      “是啊,我还喜欢撑着伞在雨中走。”楚厌清想都没想,他是喜欢雨水,尤喜欢雨夜,喜欢白伞。

      也畏惧伞被弄脏。

      自记事来便是如此。年少之时,母亲便将他送上了一个小宗门。后来,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了一把白伞。

      走到如今也算一路坎坷,他平日的轻佻里都带着些散不去的柔意,那是母亲常在耳边与他言。

      “莫要以恶度人心,当知善为根本。”就这一句话,他记得。日久所成之是他那挥之不去的柔意。

      “厌清,阿娘同你说过,你为何会唤此名。”她抚着楚厌清的脸颊,她会笑。多年之久,楚厌清还是不敢忘记那张脸。

      他就差一些,就能拥有所有了,可偏偏就是差了一些。

      “记得,人倦自清。厌清明白。”这是他那时说的话,甚至像是在复着他母亲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累你,是母亲没用。”

      “厌清不累。”他好像只能回想到这儿,再多不过往事难追。

      那双眸子,刻意地瞧着素白的伞上是否会有污脏,他容不得脏。晏凝渊坐在屋中量着他,还有他的伞。其实初见那日,他也瞧到楚厌清有避着一些污脏的刻意。

      只是他今日又再见了一次,大致这伞挺重要的。

      “若是我在雨夜,一身污脏奔向你,你会怕我弄脏你的伞吗?”他问了一句,这是像个笑话一样的问题。

      晏凝渊,于这个人而言,算是什么?

      “有一种人,是重中之重。”楚厌清沉着声,但似无意,再一次同他的目光触上。他有一瞬的触恸,但很快又将目光撇向了一旁。

      楚厌清又好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是瞧晏凝渊的模样,他又只好将想要说的话吞回了心里。若注定是一人,便是再好不过。

      偏生林中逢君,一眼相许年岁长。

      修长的指绕着白发,燃起的烛光微弱。晏凝渊却也看得入神。

      外头雨声渐大,楚厌清这回没再想着去外边看一夜雨水了。只静瞧晏凝渊,便足矣。

      似乎在想着:一眼相许……年岁可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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