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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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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映进了屋中,青衣从门后走了出来。
“权胤安!”他几乎走不稳路,尤文那一剑,是直接穿过了他的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路逃着人,又为何会来到权胤安这儿。像是谁刻意引着自己走一般。
可他实在想不出,除了权胤安自己,还有谁会将他往这儿引。
“是不是你带我来此处。为我扛下一劫?”他问道。可是权胤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大致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不对…
是尤文!
他料定了权胤安会将晏承曜收留于此,其实他真正是想借机将权胤安一块除掉。原因也很简单,那时武尊之位差一点就让权胤安坐上了。
也因为,武神之中属权胤安同晏承曜走得最近。
晏承曜的青衣上沾了许多的血,还有泥污。这一路来,他都没换过衣物。
成日躲着尤文,他不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他又不得不逃,因为尤文在,他再怎么说都是必须死的。
就连他的哥哥……也不会信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看上去终究还是冷淡的。他抱起那人来,不免感到有些沉。
弄到浑身血他也不想管,他只想将权胤安安顿好。几经逃亡,身上的灵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去何处了。
见地上那一摊血,他又将之清理了干净。而后用所剩不多法力将这间屋子弄成了灵堂的模样。中间摆着一副木棺。
他呆站在棺木之前,看着悬着梁的白绫。他走前去,将权胤安安置在了棺中。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记得那回身死后,醒来之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景象。但是他记得自己是在一口冰棺中坐起身来的。
那是他的师尊为他而造。
那时,他就在想,或许人死之后,这样子的才是归宿吧。
他的法力散得厉害,只好用手将权胤安面上的血拭净。看着那人的伤,一时竟跪坐其间。
今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武神殿。晏承昱方踏进殿,就不由想起了一事。
“你方才说的…帝尊?”就是尤文方才与权胤安说的话,其实他一直都有听着。
尤文闻言立即就跪了下去,心中喜悦已是难以压制。
“我说过,双尊之上,理应还有一尊。便是这天界的帝。而此,尤文斗胆请您,就此而居。”
“你大致是疯了,怎可如此。”晏承昱的心跳得极快,这尤文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尤文没再开口说什么。
可是次日他还是召了众神议此事,那日,此事无果。最开始的几日里,还有人持反声,可是渐渐地,反声弱了下去,当然,天界的神也少了很多。
再来,便是有许多神官力举晏承昱当了这天界的帝。尤文此刻就候在他的身旁,脸上还有血迹未拭净。
“昨夜又做了什么?”
“有几只鹤惊了,未免日后发疯,便给杀了。”尤文一脸假笑的模样,他实在看不下去。但也没打算往下问。
他走了几步,今日的衣物比起以往要繁琐很多。再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下来了。
尤文看向他,在等着他的话。
“晏承曜呢?躲起来了吗?”
“今日之后,我再下去找。”没什么比今日更重要,他想。
晏承昱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毕竟尤文要做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下次见到他,我想听到他说话。”若全交由尤文,便只剩了此一忧。尤文做事决绝,只是,至于晏承曜……晏承昱还舍不得让他死了。
今日典成之后,他们可再没了退路。
晏承曜近日来东躲西藏的,是因为尤文的狠戾,他瞧在了眼里。也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南岚宗的山脚下。
却正好瞧见一人吊着一壶酒下山。
“师…师尊?”晏承曜当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来。
木商衍闻声顿住了足,定睛一看,竟是晏承曜。
“小徒儿?你怎的?”他也是喝得醉了,往晏承曜那儿凑。后知后觉徒弟的衣物脏乱破旧。
其实他早有耳闻,只是徒儿不知回来罢了。
“烦请师尊将这个收下。”说罢,晏承曜便将一物递上。
木商衍见之皱了皱眉,那个木头人偶……
“怎么还沾了血。”他眯着眼,拿过木偶。又想牵过徒弟的手,把他带到南岚里边去。
晏承曜看出了他想做什么,可是一想权胤安,他立马就往后退了两步。躬身再拜一遍师父。
不能因为自己一人,再连累南岚一门。
“我该走了。师尊,保重。”
“去吧。”木商衍闻言,还是转过了身来。看着他,明明知晓他此去是不归路。可是,随他去吧,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决当下之事。
至于多久,无人得知。
其实他有时也想过,自己的小徒儿究竟是因为木头为心变成了这般,还是因为年纪太小时就看透了人心才变成这样的。
其实他分不清。
可能就连晏承曜自己,都不曾想明白罢了。
与木商衍辞行后,他又一路往南走。
他没处去,只是走到了一间瞧着荒废了许多日的庙中。他停在庙前,看着破败,而后还是走了进去。没记错,这好像就是供奉文神的。
而上边那个丑陋的神像,就是世人眼中那位文神的真正模样。
他在里边坐了一会儿,唇色发白。很奇怪,这会儿竟真的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全然看不出有一点神的样子。
“不错啊。”
这声……
“尤文……”
他转过身,果然是!他记得,到这庙中,也不足半个时辰!
尤文为何会这么快知晓。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就只是看着尤文一步一步往他这儿走来。推出一掌,晏承曜便是受不住了。
重重倒在了地,口中也冒出了细血。感觉浑身是四分五裂般的痛。
“帝尊让我前来,是有东西要送你。”他近日就盯着人间这些神庙,果不其然,晏承曜就走到了这儿。他闻讯也是直接下了来。
晏承曜听到帝尊二字时,顿时一震。也就是说,他的哥哥如今……
还不待他往下想,门口就走进来了两三人,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人。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瘦弱,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犹如那鬼界所见的厉鬼一般。
尤文这几日用了许多分身,分身在人间都干了挺多好事的,就比如,当了个大夫。自诩为神医。
结果一个都没有完全治好。
当然,这也都是他故意的。
“大伙近日来都觉着如何?”尤文一改方才的神情。瞧起来有万分亲切,可许多人看到那个浑身都带着血的人,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怕。
“神医,我们吃了几日的药,还是不见好。今日神医相邀破庙一聚,不知可是有了药方?”
一个看起来已经七旬的老者撑着杖走前来。莫说地上躺着的只是一个重伤之人,就连死人他都见过不下百回了。
所以他也没有身后那些人这么怕。
“老者不必惊慌,今日我带你们来呢,实则是此处有一神药。”尤文说着,就往一旁挪去。
让挤在门口的那一群人都能看得到晏承曜。
“这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啊。”
“看这样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吧。不然神医怎么不救呢。”
“…………”
尤文虽没治好任何一个人,可名声却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他是神吗?是啊。
那他当个医者,不就是神医了吗。
……
其实就在第一眼看到时,那些人心中便有惑,如今更是都论了起来。七嘴八舌,什么话都有。
尤文也在这时拍了拍掌。随后指向了地上那人。
“这,就是神药。此人乃天间的一个罪神。虽是如此,但神的血,能让枯木逢春,能治百病,也能让人长寿。”
话音方落,那些人的目光都从尤文身上转到了晏承曜那儿。
何人不想长寿?
霎时间,那些人的眼神都变得如狼虎,看着晏承曜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忽然就有个人大声道:“那他会怎么样?”
他会怎么样?
尤文挑了挑眉,眼神中毫无怜悯。甚至带着些许仇恨。
但他恨的并不是晏承曜,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更怕的是那东西会威胁到晏承昱。
所以他才不得不做。
晏承曜看着尤文,整个人都好像在发颤。忽而某一段记忆一时间涌现,那好像,是这一切的开头。
“这些人是死是活,可全凭你。”女子的指尖在他的心口上划了划,轻佻地说着话。
像仅是说着玩玩一样。
晏承曜当然明白,这些人不可能说话算话。可是如今只有他孤身在此,也无法向兄长或者是离着最近的迟师兄传讯。
“你……”
他方开口,身后便被人捅了一刀。他看过去,竟是被困于此地的人。
“我把他杀了,你就放了我们吧。”那人似一个瘦弱书生。方才也算是一直听着二人对话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过了多久,她笑累了,才道:“我说什么你们信什么。那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先取他的心吧。”
那段记忆甚至已经开始模糊,他记不清那个书生的长相,也记不得身后众人的样貌。只记得,那时的他,好痛,好累。
好想睡下去。就这么睡下去,不想醒来。
但是他记得这事儿,记了好久。或许这颗心早已生出了血肉。
只是他不愿再醒着。
如今不过重现当时景。而自己,则成了一个“罪人”。
“各位,若要以一个人的命换安康换长寿,我宁愿等死。”忽而有一声,似乎将他所想都撕裂般。
女子将话丢下,便走了出去,其中不免有与她一同想法的,可又不甘愿自己受病痛折苦。
却只是迈不动腿罢了。
到最后,也只是走了二三人。也许是心善的。也许只是单纯地觉得喝人血膈应。
尤文挑着眉,蹲下身来,拿着一把看起来精致无比的短匕划到了晏承曜的脖颈上。血很快就淌了出来。
他拿来一个碗。也不知是哪个乞丐留在破庙之中的碗,总之他这是借用来。
那些人看着,终于还是有人打起了颤。捂着嘴三三两两地往外边跑了。
剩下的人都是等着喝那碗血的。不过后边又有人折了回来,拿着崭新干净的碗进来。
“神医,这会儿便要喝吗?”有人问。
“新鲜。对病好。”尤文笑着道,不过还是看向了晏承曜。
似乎还有些得意。
而躺在地上的人,眸子看着疲倦。明明清楚地感到了痛意,可还是想着麻木为好。
他或许是哪儿做错了,才会让人不喜欢吧。但凭他如何辩词,也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信。更何况他本不善言辞。
“看到了吧,你曾要护着的凡人。他们不会无所依,他们的病也有药治啊。”
尤文那双稍有些浅绿色的眸子盯着他,多有戏谑之感。
平日里跟着晏承昱,倒也是听过不少晏承曜说的话。
“不过,因为你是罪神……哦不,就算你不是罪神,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命而舍你。”尤文话锋一转,有无尽的嘲意。
可这声音只有晏承曜能听到。
尤文才不管什么,无论是任何,只要能威胁到晏承昱的,他都不会留。
即使晏承昱总是护着这个弟弟。
到最后,日落西山。庙中人散了,那人瞧起来蓬乱的在那儿躺着,脖颈上边还有血痕尤深,地上也都是方才没接到碗中,那些被“浪费”的血。而尤文还坐在供台上边,但随后,他又跳了下来。还顺便啐了一口到地上。
或者由这晏承曜自生自灭罢了,正好晏承昱又瞧不着。
他也不敢自己动手将人杀死,那样无疑会让晏承昱同他生隙。那可就不好了。
“下次再见,你还是死了的好。”
他挑眉说了句,也不顾这儿的杂乱。就走了出去,正好有落日的余晖映进。
洒在地上那人的身上,竟是说不出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