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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荒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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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上积水顺着落下,院中添上新绿几许。也生了许多芍药。
雨连着下了好几日。今儿一早楚厌清便出了去,屋中只有青衣在。晏凝渊坐在桌案旁,玩着那颗黑色的珠子。
身旁的蝶子染了些黑,不过很快就掉色了。晏凝渊二话不说就将蝶子捉到手上,皱着眉打量着。还是说,楚厌清的术法克着他了?
真是愈想愈要气。
还不待他想好,楚厌清就回了来,不过面色看着不是很好。晏凝渊趁他没注意便是将珠子攥好了,也站起身来走了前去。
“回来了?”忽而有些心虚,本来就是在偷摸着弄东西。
“上次那个镇子,邪祟闹得更厉害了。”楚厌清语气些许淡漠,乜了一眼晏凝渊的手,上边有难掩藏的黑气在。
“嗯?”晏凝渊不忘再掩一下,奈何这手就是不听他的话了。
“那日之后,也不曾见秦玄夜回来。”楚厌清本来就晓得晏凝渊在做甚,也没太多要管。只是镇上的邪祟,没有秦玄夜在,会变得棘手许多。
“他又不会死,忧心他是作甚。”
“你怎么了?”楚厌清盯着他的手,无心言起,他今日面上无笑。晏凝渊还将手藏着,他这会儿最怕的便是楚厌清嫌他是魔,所以脏。怕楚厌清厌恶他。
“楚厌清,若是有一日,我将天界众人踩在脚下,满手都是血腥,你还能待我如何。”他所提,倒是楚厌清的如今最大的困惑。
或者说,此问一出,结局便是定了。
“为何有此一问。”楚厌清沉下了声来,有那么一瞬,他不再想放开这个人。任着这个人再回去。
无论是什么,晏凝渊口中之景,他不想见。
“你只管答。”晏凝渊收掉了手中黑气,凑前道。
楚厌清盯着他的眸子,稍错愕。那双眼睛,与初见时是一样的,干净。
或是生于污浊之地,才不得已变成那般模样。
“若真有那日,我会亲手杀了你,哪怕只是飞蛾扑火之勇。”楚厌清的眸中,竟是毫无掺杂。
“那便好。”晏凝渊直起了身来,放在以往,他也会不惜命地护着自己想要护的东西。直至对那些东西失望到了透彻。
楚厌清闻言转身出了去,许是待久不得。莫非…晏凝渊想要做什么时被他撞见了?
“你去哪。”身后声音冰冷,楚厌清倒是比以往要习惯了许多。
“找不着秦玄夜,先去瞧一下那个镇子。”
“一个人?”晏凝渊走了出来,语气软了些。不似方才那般吓唬人。
楚厌清顿了顿足,也是许久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自己这转身就走的习惯,该改改的。
“也可以两个人,就是不知阿渊想不想去了。”他又转过身来,笑着道。
晏凝渊也是愣了一下,原来楚厌清还能是这般模样的。有些许的好看。
树上水珠正好落下,跌在了坑洼中。弄脏的是玉兰瓣白。
“方才所言,你放在心上了?”
“是怕,亦不怕。”楚厌清依旧是笑着答道。怕,因为是你。不怕,亦因为是你。
他信晏凝渊。
“走吧。”晏凝渊笑了声,大致也没见过这般有趣的人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楚厌清与那时的自己好像。
若是……还如以往,便好了。只可惜,他死过一次了。
究竟是谁在怜悯他,让他活得不似人。
也罢。
这回他穿了鞋,走在楚厌清的身边。像是往日数次,蝶子成双伴着,他说过的话,楚厌清没忘,他也没忘。
只是,他依旧不懂。人该如何诉意,又何以言表?曾缺失过某样“东西”,方使而不得愿。
楚厌清不时看他一眼,拳捏紧了又松。在晏凝渊身旁,他总会如此,手心更是一把汗。
山野静谧。想,闲来应带着他多走一走的。
“楚厌清。”晏凝渊忽地道了句,白衣终于还是将视线对了上去。
“如何?”
“这儿邪气比之前来的时候重了许多。我的修为不如以前,你小心些。”
“死不了。”楚厌清应了声。踏进阵法之时,他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去拉起晏凝渊的手。
是一片荒芜之地,镇子也变得残乱起来。有些寒意,又似有雪来过。
一眼瞧去,墙边坐着人。楚厌清不再确定那个能否称得上是“人”。
晏凝渊也能感到他手上冒的汗,只是捉紧了,稍作安抚。差些就忘了,神本身就悲悯万物,他楚厌清又怎的会是例外。
前走瞧清坐在墙边的人,无息。
“是个阵法。但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此阵法用成禁术。”楚厌清看着那人,声沉,他善用阵,破此阵应该不会太难。只是这荒地,是难再生绿景了。
走在镇子中,镇上还有人声。可长街上瞧不见人影。
晏凝渊瞧着他那只手,还是稍带着怔。楚厌清这会儿带着他,此阵诡异十分,需得找到阵眼才可。
阵法虽奇怪,但晏凝渊却一下猜出了是谁。暂且先不同楚厌清言。
正想着,楚厌清就拉着他跑了起来。躲在屋子的侧边。
有个影子出现在二人眼前,楚厌清左手捏了个决。手心的汗又增了些许,晏凝渊也还是安抚着。
楚厌清飞升前,也是这般模样?倒也是有趣。
人影愈发清晰起来,是一个人?嘬着手,面上带着憨笑。
二人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傻子!?那正好,问一下这镇上究竟何事生。也好过没有。
楚厌清又带着晏凝渊出了去,正好拦住了那个傻子。这不拦还好,一拦那傻子便是直直摔到了地上。
“怪物!”那傻子接着喊了一声,指着晏凝渊的脸。
“怪物?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楚厌清尽量将晏凝渊护到了自己身后,也不知这个傻子是何意。
“啊啊啊啊啊啊!怪物!怪物来啦!”那个傻子站起身,直接就跑了起来,吓着他的是晏凝渊那张脸!
楚厌清上下打量了晏凝渊,也许,因为这人是魔头吧。
“盯着我作甚。”晏凝渊冷声道了句,眸中掺杂了些许不明的意味。他笑过,但不会一直笑。
“好看才盯着。”楚厌清不忘笑道。
“嘴贫这毛病能改?”
“难。”楚厌清说着笑,心中还是顾及阵眼所在。这种阵法,拖得越久,便越难找到破解之法。
阵中境万变,晏凝渊不觉中松开了楚厌清的手。他在往前走,可是晏凝渊再也跟不上他了。
身后飞来一枚钉子,晏凝渊抬手捏住,后将其碎成了齑粉。
“何人造次。”四处雾起,晏凝渊不善破阵的术法,这会儿倒也是寻不着楚厌清在何处了。层层幻起,晏凝渊只是稍皱起眉头。
白衣缓缓走来,只是瞧不着脸。
“楚厌清?”他道了声,那人又立即转过了身去。身后多出了许多晏凝渊来,手中的黑气浓重。
乌黑的发,瞧起来像是脏的。看样子像在泥水中搅过的模样。
他们越过白发,不知是要作甚。晏凝渊稍作恍惚,才明白过来。
境中无数个晏凝渊,他们都想捉住楚厌清那一身干净的衣物。白衣依旧是背对着自己,可那一身白,不应该是脏的。
他试着捏碎了每一个旧时的自己,他的手脏乱。好在白衣依旧干净。
每损一人,他的身上就要痛上一分。只是,楚厌清为何不回头来,瞧他一眼?
或许该幸,楚厌清不曾瞧见他这般模样。像个疯子一般的模样,真是丑极。
地上铺满的是污脏的红,晏凝渊就踩在了上边。白衣愈行愈远,他终还是没碰到那个白衣。
“你可是怕了?”沙哑的声从他身后传来,像是刻意掩藏过一般。却也依旧能听出是何人的声。
“有何可惧。”他哂笑一下。
这是那个人的怨气,亦是困扰着他的心魔。都说神不惧此物,然,并非此。
“何时变得这般,念善?”
“你说我不狠,可我连自己都能毫不犹豫地杀掉。”晏凝渊几乎是话音刚落就闪身击向残影,这玩意的怨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这个人怎的会有如此大的憎恨!?
“你杀我?呵呵呵……”此影笑着,方才被晏凝渊所捏碎的“自己”这会儿都重新拼凑了起来。
每一张脸看起来都异常扭曲,扭曲到了晏凝渊都认不出这些究竟是谁来了。
青黑蝶子漫天飞,他的眼中划过一个面容姣丽的女子。那些青蝶是她放的,他多年以这般模样,也是拜她所赐。
“啪—”那残影拍了下掌,青蝶还像那年一样,往晏凝渊这儿飞来。
晏凝渊的眸子还睁着,带上了些以往不曾有的不安。若是,他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亦或是被这人所控……
这回少了许多修为,可还能挡住这样的怨气?
还不待他再想下去,镇中迷雾便消散下去了。楚厌清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就站在那儿。
阵法一样也散了开来,一时间,天复明。晏凝渊的眸中渗下了血来,方才似乎有一只青蝶钻进了他的右手,只是他现下也不觉有何变化。
“楚厌清!”他唤了一声。楚厌清瞧他像是要倒,便是直直走来接住了他。
“怎么了?”楚厌清见他那一脸的呆滞。皱了下眉,但也没多问。
“我心痛。”他抬手揩去楚厌清面上沾着的一点点的红,这人瞧起来,有些急的模样。这回…大致又要缩成一道白符附到楚厌清身上去了。
楚厌清也是挺心急,方才晏凝渊松开他手时,他便是觉着怪异。回身瞧去,身后之人竟是不见了。
他便是更急去找阵眼所在,不过也算是万幸,寻了不久。只是破阵太费手了,他不禁要叹,这手到现下还有痛感呢。
晏凝渊也是乖乖地附在了他的腕上。
楚厌清瞥了一眼,能感觉到的是,晏凝渊变弱了好多。也不知上次秦玄夜到底弄了什么。
至镇十里外,楚厌清停了下来。也不顾手上伤,捧起荒地的泥沙来,其间有藏着雪的冰冷。
用阵之人法力或是修为很高,细量不得。
“我救不了这个镇子。”他轻声道了句,泥沙混着伤的滋味不好受,但他也忍着了。
白发听着也微泛起了心思,手中微感痛觉。如此瞧来,那蝶子确实碰着了他。
楚厌清这傻子又在镇外站了许久,晏凝渊是受不住,就跳了出来。看着他的背,伸手时却瞥到了自己手上皲裂的迹象。
又忙收了回。
“种一棵玉兰吧,这儿总不会一直是荒地。”
“你的手怎么了?”楚厌清闻声回过头来,一眼看到的是晏凝渊的手。他的手怎么了?
“不是我的。”晏凝渊看着,笑道。尽管笑得有些牵强了。
像是皲裂,带着黑气丝缕。很快便都要爬满他的一整只手了。
楚厌清带着些许着急地捉起他的手来,竟是真有皲裂的触感。眉心紧蹙地将视线与晏凝渊对上。
眼前人就只是撇了撇头,像是想藏着话一般。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话语不失柔和,楚厌清一贯如此。
“没什么,有人想让我回魔界去罢了。”晏凝渊将手抽了回来,眸中映着的荒地,似还会有生机。只是要等多久?他不知。
他想让楚厌清种一棵花树在此地,也许吧。万一楚厌清不愿意呢?
“跟我回去。”
说完便撒了些东西在这儿,带着晏凝渊就走。楚厌清的法力还算是高的,将晏凝渊手上那些皲裂的痕迹都压了下去。
但是脸上没再挂着笑,他第一次这么在意人。心境是从未有过的。
在荒地中撒落的是白玉兰,但多是无望。延埦镇之事也还待禀明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