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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愁雨 ...

  •   “哥哥,哥哥……”

      “好些天没见着你了,上哪儿去了?”

      “去给哥哥寻法子了。”符源一时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去那庙中,又为何会在那儿睡上了一宿。醒来时,他便只记得四处给符潇寻药去了。

      只不过,空手而归。因为,他实在想不着还有什么能救哥哥。

      “能活这么久,已是无憾了。”从符潇的眼眸中,他似乎又瞧到了那年。那是个一心求死的人,活着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痛苦。

      “可是哥哥走了,阿源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同那年一样的话。

      “我们还有族人。但我们活着,又好像从来都因为我们奢望见到光亮。阿源,其实,你我的仇,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报了,现下的你,究竟在执着什么?”

      “哥哥,你这话一点也不好听,我不喜欢。”符源的脸色忽地冷了下来,没再盯着符潇看。

      “阿源……”

      “就像哥哥那日同楚厌清说,人为生而食畜。我如今,只不过是贪生罢了。”他冰冷的目光又量了过来。符潇瘦了许多,这几个月里,他往符潇身上用了不少的药,却也多是无用。

      “阿源,你的眼里除了族人,就真的容不下别的什么了吗?”

      “你是说楚厌清?还是那位‘好心’赐药的神?哥哥,上一次你吃过他药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他有意要你死。我还记得,他那日问过我,若是你死了,我会不会对世间存恨。”符源好似被触及了哪块伤一样。

      却不会用斥责的语气对他哥哥说话。

      “所以你要一错再错?为了我?”符潇好似再无气力,只是用那双眸子看着早已经陌生了的弟弟。

      到今日,他才觉符源异样。却也不知是从何说起。

      符源闻声不语,只像以往,稍带些木愣地站在那儿。或许,他的心从未停过。

      可他不想瞧见符潇那样无颜色的脸,符潇算是在他面前死过一次了,他不想再瞧见第二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视线挪了过去。符潇的面色惨白得不似人,符源也想着,是终究不能算是常人了。

      是他生性薄凉,从不懂人情。一生只以怨恨相缠。

      但待哥哥,也不算差。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做弟弟的本分,甚至,他原还有别的什么心思。

      烛火的光渐弱,他也不知是在这儿站了多久。但符潇也一直没有声,他忽而下意识般回望过去。

      案上的烛火快要燃尽,符潇似也安详地睡在了那儿。好像一切并未有何不妥。

      “哥哥?”他轻声试探着,不过这回,他的心都有些空落。

      “符潇……”走近了些,那只手还算是颤。手中金饰相碰撞间有细微的声,触上了符潇冰冷的脸颊。他又顿感失落。

      他的眼中,也终是挤出了一滴泪,泪水划过的痕迹,并不能瞧得清。烛光渐暗,符源这才拿起了原本放在这儿的一把剑,剑身原是通体黑,且附金纹。

      可如今,也瞧不出什么颜色来了。

      “哥哥,那便让我,代你活。”符源的神情甚至都不曾变化,若是那一日,他早些将符潇从那儿带出来,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若是,在更早之前,他不曾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哥哥,是不是,他方才就不会怪自己了?

      只是,安临曾有皇子,仰慕其兄。久久不敢言,只能埋于心。

      他手执双剑,出了门。

      仍记那晚,秦玄夜问他的话。若是没有了哥哥,他会恨这世间吗?

      会啊。恨透了。所以,秦玄夜一早便打算将“符氏”这枚棋子弃掉了,或许早在迟肃情那件事之前。

      如今也真是可笑了。

      那些人带走了他最后一丝眷恋,本就残破不堪的,却能让他带着人的温意走这么多年。今夜过后,他便是符潇。

      他所放不下的,也应当一直是符潇。至于符潇今夜为何会这般说话,他也不明白。

      只当是一时失意,乱了方寸罢。

      不远处,一红色虚影靠着树。

      面上透露了一层欣慰,又扯着嘴笑了笑。手中挂着一个香囊,上显红符诡谲之极。

      天还微亮,便下起了雨来。晏凝渊的眸子盯着外边,近来也是怪,为何雨水一直不曾停歇过。

      院中的玉兰都不再开了。白瓣都有些枯黄的模样,实在怪异。明明,此树应有灵。

      但又不知其因。

      “城中涨水,许多人都往高处迁了。但这雨,也确实有古怪。”楚厌清站在了他身后,声放缓了许多。

      “哪儿怪了?”晏凝渊问了声。

      “这雨水沾了身,有许多人都生了怪疫。”楚厌清咬重了“怪疫”二字,只是明白,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事,你知晓多少。”晏凝渊的眸子仍是盯着那棵树瞧,如此,倒与枯木要无异。

      “只知疫病生。还有一点,病久不治并无死讯传来,但多都是不见了踪迹的。如今有许多神官也都在愁这事儿。”

      很多神官,但偏偏又不见秦玄夜。回想上次见时,他一人病怏怏的杵在那,究竟为何意?也应当没有人会明白。

      “是何症状?”

      “身上生红斑,但……我并未亲眼见过。说是那些红斑上边会流血,但实际上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血,拭净后也不见伤口,这才让我觉得怪。”

      “听来的,还是要亲自去见见的好。”晏凝渊将窗子关上了,不想去瞧外边的景。忽然有那么一刻,让他觉着厌倦。

      像是在楚厌清的口中,听出了何人所为。又不过,只是猜测罢了。

      “好好的,怎的将窗关了?”

      “这雨景没什么好瞧的,瞧久了,也无多大益处。”

      他往楚厌清的身旁走,步子很缓。

      又夹杂着一丝玉兰香气,在楚厌清跟前,竟也显得格外小心了。白衣只将目光放到了青衣身上,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太多心。

      眼前这晏凝渊,与以往不大一样。

      “我总是忧其事,而心不足。”晏凝渊坐了下来,也不知是何时,从何处捞出了一把小竹扇来。小巧至极。

      “那是因为,你真正关心什么,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才心不足。”

      “真正关心的事。”晏凝渊的目光落到了楚厌清身上,盯着他想了好久,最后却只是道:“这么想来,也确实没有。”

      楚厌清只是看着他,直到他将话说了出口。他才觉着,话语原来也是有轻重之分的,他的心就像被砸着了一般。

      有些痛意。

      “以前有人骂我,都说我没心没肺。亦是忘恩负义之辈。”他淡笑了声。还是看着楚厌清,看着他那张变得有稍许迷茫的脸。

      手中的扇子掉了下,也不知是因太过于小巧了,他没拿稳。还是他故意的。

      “原本我也会气恼,但后来,我细想过了。我本来没有心,没心没肺这话,也确实不错的。”

      楚厌清仍然盯着他,总觉着,晏凝渊是变了。不过,与他初相识的那一位来比,又确实是没什么变化的。

      晏凝渊终究是晏凝渊。

      “你知道吗,你愈发不像我所识的晏凝渊了”

      “是吗,我猜你也不会喜欢同我这样的人待在一块,每每见到,你都不会觉着厌烦吗?”晏凝渊的声依旧柔和,只是其中冷意,尽显。

      让楚厌清不知再说什么,明明,他那日回来,都不是这般样子。如今是为何?他想要一个确切。

      可是,他也只能想了。

      “近来实在疲倦,有些事,也还未想透。”晏凝渊拾起那把竹扇来,又坐直了身,面上再无其他神情。若非为一人扰,他原本也应当是这样冰冷的。

      待在冰冷的地方,成日都是这样的脸。喜怒不与人知。

      为什么?他竟会想着变成这般样子,变成那个连自己都不可能会喜欢的人。

      “那便不想了。”楚厌清说罢,也不欲再开口。又想避着晏凝渊些,因为他根本猜不出晏凝渊的下一句会是什么。

      “也好。”

      楚厌清等着这话音落,他才舒了口气。而后抬脚便是要走。

      “窗外雨声,比以往都要让人厌烦。楚厌清,你的白花死了。”语气多不似往常,楚厌清又提了速。他甚至已经想逃出去了。

      不过,他为何要“逃”?

      “花死了,来日再开便是。”

      他又在门前顿了足,这回倒像是在等晏凝渊的下一句。听着外边的雨声,忽觉着烦厌。

      可他明明记得的,他以往很喜欢雨。许是如晏凝渊所言罢了,这雨来得不寻常,让他郁上了几分。

      晏凝渊的目光也只在白衣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撇开了。再将手中的扇把玩着,像极以往的那个自己。

      不爱言笑,喜怒,更是无人能知。

      楚厌清终于还是走了出去,雨水瓢泼,雨丝点点落到他手中,略感到凉。又附着一丝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只是久久,那种感觉还是不散。他才抬起了手来瞧。

      令他觉着错愕的是,此雨不似雨,倒像是某些术法堆成的水。

      “降雨之法?”

      他这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几步。

      “晏凝渊。这雨水上边,沾着术法。这根本就不是疫事,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转身对晏凝渊说了起。

      “你碰了?”

      那人却带上了一分惊愕看过来。

      “嗯……”

      “常人许是能碰,只是你稍沾一点都不成。”或是带上了几分心急,又不想让楚厌清瞧了去。

      “为何。”

      “我忧心你。”晏凝渊原本还想辨什么,却也没说出口。

      楚厌清看着他。很显然,晏凝渊这回是换了套说辞。与方才也不似同一人。

      “我……”许久才憋出了一个字来,再看向青衣那边时,才觉有只青蝶附在他肩上。似有许多心绪,如今竟都乱了。

      “今夜不回了?”晏凝渊的脸冷了下来,目光不知落到了哪里。

      “嗯。”楚厌清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这雨水的缘故,他也该向帝尊禀明的。

      不过,原也不必亲自行一趟。最后也只是叹了声。

      “你这手,还是去那玉池里借些水来洗洗的好。”

      “你好似很熟悉。”楚厌清甚至有一分错愕。话里也掺了某种猜疑,是从来不曾有的。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玉池水,有能净掉一些较弱邪术的效用。而此事却少有人知。

      晏凝渊他是怎么……

      “自然是熟悉的。”晏凝渊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往事,再提起,他也不愿。

      话落再往那儿瞧去,白衣已经不见了影。

      晏凝渊放下了小扇,也将肩上的蝶子驱走了。起身来,又像有心事重重,未得解。

      “猜忌之心是甚好,于始便无终。”他也不确信楚厌清还听不听得见,总也是无用。

      就当断个念想,日后也让楚厌清……厌得应当些。

      白衣却是没听下去,直往外走。只是一瞬,便没了影。

      “尊者。”

      “我今夜在殿中,近日人间的雨声,让我烦闷。”楚厌清从帝尊那儿出来,便是直接到了殿中。

      殿内齐整,平日里该有的东西都在。不该有的东西,他也都还没瞧见。

      “尊……尊者?”那人像是不置信。

      “拨些武神去寻一寻人,记着避开这雨水。”楚厌清也是烦闷,可总归也不只是晏凝渊。他在乎的许多东西,也都一一在他的忧虑中。

      殿中久坐,心却不在此。手中仍觉酥痒,便也就起身往外边去了。

      借一瓢水,洗掉了手中的酥痒,但也觉着此事不应这般简单。心中一直有个猜疑,只是还不能确信。

      再想之,余光里便映进了一人来。他微惊,也很快将那抹疑意收了起来。

      只见红衣坐在池前,手正抚着鹤。倒是悠闲。

      楚厌清也不想与他搭话,便是径直从他身后走了过。也在细想着,方才来时,是否此人就于玉池处?只是方才的他,并无多在意这些。

      “厌清同他们操心什么,这雨不过再有两日便停了,有这闲心,倒不如去管管那符氏一族。”正近秦玄夜身后时,他忽开了口,语气十分散漫。

      但楚厌清没想到他会先开口。也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说什么话。

      “总也要寻那些人的下落。”楚厌清不知他为何提及符氏一族,只隐隐觉着有何处不对,但这会儿他又不想深究。

      就像是,他一直来莫名地厌倦与秦玄夜相近。

      “厌清爱趟浑水,便去吧。但我得提醒些。人心远不在面上看,谁也不似你想得这般好。”

      楚厌清直接就走了,也不想再听秦玄夜说些什么。他不喜秦玄夜的心,是愈发重了。也不知,下次再见时,二人会是如何。

      便也罢,二人终究不能相容。就像是以往的文武,自来不和。

      而秦玄夜,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让许多文神都不满的,应当算是第一人了。

      “楚厌清,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吗?”秦玄夜似自嘲地说了一声,只可惜,楚厌清已经走远了。

      他终于还是将手伸进了玉池中,红符不减,确实愈发猩红刺目。秦玄夜扯了扯嘴角,已经分不出是否在笑了。

      池中见莲开,只教秦玄夜觉着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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