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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容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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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走在林中,面色稍差了些。或多感力不从心,不知是否因为尚未恢复。
找了许久,亦不曾见楚厌清。许是回去了。
哼……也对,楚厌清怎么会待在这种鬼地方?而他晏凝渊,又在忧心些什么呢?
此刻,他恰好停在一个山洞前。但这洞,似乎有些熟悉,他是不是……来过?
是什么时候呢?忘了。
只是再往前走,他就隐约瞧见了一个人。似乎在睡觉?
他弄了团火出来,虽然很小,却足以让他看清那人的样子。不过他确实没想到的是,这个人跟楚厌清生得这么像。
待到他再看清些,他才由心生出一丝不安。这就是楚厌清!
“楚厌清。”他一个箭步上前,比起方才在殿中,这会儿他的面上多了几分慌乱。
其实他是很怕楚厌清出事的。只是他不肯认。
去抱起了人,不知是否因为慌乱,他那拿起药的手都在抖。好不容易将药喂了过去,又才发觉他的气息已然全无。
不觉中,术法所维持的容貌再不见。眼尾却已经泛了红。
余光瞥到了楚厌清的手,只是那溃烂般模样,让他不敢再看。
“终究,是我疏忽。”
他知道,不该让楚厌清来,更不该留着依婪。他明明知晓,那些都是婵曳的人。
可为什么……
在这儿坐了许久,他才勉强将楚厌清带回了魔宫去。方入夜,红衣便寻来了。
“你怎么?”秦玄夜看着那个六岁的孩童,他似乎也有一怔。
但想想这应当是晏凝渊强行破掉自己术法的后果,他也就没要追问下去了。
“楚厌清如何?”他来这儿也只有一个目的。而正好路上瞧见了荀泂,这才知晓出了事。
“死了。”即使声稚,也不挡他那冰冷的声。秦玄夜却更像是习惯了。
他只是缓缓合上了眸。
一旁的晏凝渊也大致知道他在做什么,倒也没说什么。
楚厌清这回,与以往都要不同。
“去找鬼王要回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秦玄夜似乎放下了心。他所能知的是,楚厌清进这林子时,容朝也在此处转过。
晏凝渊也终于明白了,立即站起了身。只消片刻,便又变为了原本的模样。
秦玄夜在一旁,似笑道:“你如今这般模样,至少有半月才能完全恢复吧。”
晏凝渊不语,他甚至不想跟秦玄夜再说上一句话。红衣也是识趣地走了,因为再待一会儿,晏凝渊怕是又要将他关起来了。
而转眼间,青衣已经到了那座鬼城。据说如今的鬼界,已以容朝为尊,他犹记,自己与容朝第一次在鬼界碰面时,容朝虽为鬼,可仍似人间之少年,青涩未退。
但自上次一面,他才知晓。原来真的没有人,会一直停在原路。
城内一市,与人间无异。来往者瞳或幽青,或赤色,居多。
晏凝渊直往容朝所在的荆仪台去。也不知何时,荆仪台竟成了一座华丽至极的金殿。
青衣也不打算客气,直接就硬闯了进去。
“尊王,有有有人闯进来了!”那只鬼溜到了容朝那儿,因为晏凝渊看起来并不好惹,所以他才会过来惊动容朝。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般胆子。”容朝一脸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后边正缓步进来人看,因为背着光,他瞧不大清。
但晏凝渊是往他这儿走来的。在他看清时,他面上就露出了笑意,不觉就站了起来。看着青衣。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二人再重逢的场景。却不知会像今日一般失仪。
“不知哥哥前来,有失远迎。”
他张开双臂,就要迎上去。青衣只避了下,丝毫没有要让他碰上的意思。
“哥哥同我生疏了。”容朝面上的笑明显地僵了起来,但还是将手收了回去。而后还是示意这金殿里的鬼都下去。
晏凝渊从进来时,就一直在看着里边熟悉的摆置。这与魔宫的殿,也太过于相似了。
那容朝,是何时去过魔界的?他为何不知?
“我来找个人。”他缓缓开了口。语气是不容拒绝。
“找人?哥哥要找什么人?”容朝的面上有些许的不快,只是晏凝渊从来都是有事才会到这鬼界来。
以往是为了一株无关紧要的花,而如今,却还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楚厌清。”果然。
“楚厌清?”容朝想要确定是否自己听错,可他还是在晏凝渊的眼中找到了那难以被发现的真诚。
“对。”
“哥哥,他是神啊,又怎么会在我这儿。”他的眼神不刻意地躲了一下,被晏凝渊收进了眼底。
不过在他记忆中,容朝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从来不会像这样藏着话。
看来楚厌清在他这儿,是不会错的。
容朝又坐了下去,看着晏凝渊那张未曾变化的脸。那是他第一次见时,就不敢忘记的,如今也是一般。
“哥哥,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他的眼神里,有真切在。晏凝渊却没打算听。
“那时万鬼争王,我赢了,但同样也伤得实在太重,不曾见你失意时。只记得,那年差些死于他人刀剑下,是哥哥将我救下。是大雨时无奈避于屋檐下,无意重逢时,哥哥递给我的一把纸伞。”
容朝这么说,好似……
晏凝渊确有几度于人间城镇游。也曾在一伙盗人手下救下一小儿。踏雨回家时,又见一少年畏于邻镇一破屋檐下,便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却也不承想是同一人。
只记得后来有一人一直跟着他,像是迷失归途而重新寻到路的人。再后相见时,是在鬼界中,他因执念不肯散,而青衣只不过是去那儿寻稀世之花。
“大哥哥,你怎的也到这儿来了。”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青衣。于是向他那儿奔去。
“你我相识?”青衣缓缓开口。容朝怔怔地看着青衣,那时的他,真的是温柔至极……
算是。
可如今为何变得冰冷万分?
容朝恨一切让他改变的人。也恨那个神能瞧见自己所瞧不见的一面。
“你救过我一次。”容朝的话与那时的重叠,可晏凝渊还是同那时的一样。神色无半分动容。
如今甚至要比那时要冰冷过甚。
“哥哥还曾言,要平这天下不公事。我记了好久。”容朝又将这话道了出来,面上的笑意已经掩不住那丝丝缕缕的哀。
“我忘了。”晏凝渊的语气十分平淡。也许他说过吧,可是他如今还记着这种话做甚。
有些时候,是非曲直,本就是刀刃。护不住自己,却能割开他人的皮肉。
“你不是忘了。是他们对你不好,是他们所有人的错。”
“容朝。”晏凝渊沉声。
“哥哥,你为何成这般模样。我不用想都知道。”容朝的面上终于透出一丝恼怒来,于他而言,晏凝渊是不该受任何屈辱的。
他甚至还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会追悔的事。因为他猜到了,晏凝渊不会喜欢这种事。
“那一次,我是真的癫狂了。我让人传了话给人间一痛失亲者的修士,我要他,将你所眷恋的人间温暖一点点地熄灭。”
他还想凑过晏凝渊那儿去,却还是让青衣避开了。他的神色又冷下几分来,若不是楚厌清下落在此,他应当不可能再待上片刻。
“但他最终,败了。败于他自己的心…”
“带我去找楚厌清。”晏凝渊终于开了口,容朝的那些话他不想听,一点都不想。
容朝一顿,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知道,就算他说得再多,晏凝渊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哥哥。跟我来吧。”
晏凝渊跟在他的身后,这一间殿,其实与他那儿不同的是,有挺多门的。他带着晏凝渊从其中的一扇门后走去。
里边是一些青色的纱,瞧起来都十分细致。
“每每见到哥哥,总是一身青衣。便猜想哥哥喜欢青色。”容朝的笑意不疲,其中失意却难掩。
再往里走,能见一室空旷,台阶布满带着荆棘的白花。
“棺材?”
晏凝渊在那万花堆叠的阶上边,看到了一口棺材。不,是很像棺材的一种盒子。
“是的,原本是为哥哥准备的。琉璃所制,不过现下,也用不上了。”
青衣皱了会儿眉。
“哥哥,我别无他心。是那时准备的,只不想寻不着哥哥,但我知道哥哥还活着的时候,心有万分欣喜。”容朝忙解释道。
他不会真心想让晏凝渊死,但他又怕自己受不了。所以才亲手为他制了一副棺。
他用的琉璃,可能也是藏了自己的心思在里边的。他想要一直看着晏凝渊的脸,琉璃就正好能做到。
“为我做的棺,为何要放楚厌清。”晏凝渊看着棺中隐约躺着的一个人,不过似乎就是楚厌清。
“那便是他代你死了,哥哥。”容朝当然没有否认。
“我要带走他。”
“哥哥。”容朝攥紧了拳,语气却还是冷静的。晏凝渊要上去,他就扯住了青衣的袖。那些荆棘,无论是谁,过去都会被伤。
且这一室,会大大地削弱里边人的术法。包括他自己。
他就是怕到时连自己都心软,才设的阵。
“不要过去。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便是这般了。不过,他似乎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他拖着晏凝渊。并告诉晏凝渊,楚厌清已经死了,他再也救不了的。
他就是想赌一把。就赌晏凝渊为了楚厌清,是否真的能不顾一切。
可若他真能不顾一切,那自己,又该要怎么办?
“什么记忆。”而晏凝渊也顿了足。
但也将袖抽了回来。
“可能是,他记忆中的某一件事,或是,某一个人。”容朝当然不肯说,这些是他做。虽有些欣喜,不过他看着被晏凝渊松开了的手,还是有些失落的。
此术为长思,若中此法,须得在三十六个时辰内走出来。否则,他将被困于梦中一生。就连施术人都不能再解开。
他虽不想看到青衣眼里的伤神,却也不想看到楚厌清这种人能得到像晏凝渊这样好的人。
“容朝。”
“哥哥。”容朝最喜欢听着晏凝渊的声,当然也用笑意迎。
“现下,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
晏凝渊还是上前,从那些荆棘上,一步步踩去,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容朝的刻意。他也在很早前,就明白了容朝的心思。
只是,他对容朝并没有这种心思。
“哥哥……”容朝这一瞬,再也绷不住了。他的眼眶忽有一阵温热,看着晏凝渊脚底生了一片片的红。
他不明白。
楚厌清究竟算什么?
晏凝渊将那人抱起,似乎还同以往。只是,他与山洞里的楚厌清不同,身上没有伤,很干净。
他带着人,又从长阶上走下,那些白花,几乎都让他染尽了红。他甚至连一眼,都没分给容朝。
容朝还是紧紧地攥着拳,晏凝渊在他身旁过时,他也跟着转过了身去。
“如果不出这等变故,今日同你携手相顾的,会是我吗?”容朝仍是心念不改,朝晏凝渊离去的背影喊道。
仍有不甘。手也是紧紧地捏着拳,不敢松。
“不会。”晏凝渊很肯定道。
若不是楚厌清,他会至今都会认为自己只喜欢姑娘。虽时而耳濡目及,但也是终究无关于他。
“哥哥。还有十五个时辰。”容朝终于还是转了过去,看着那一副棺,和那阶上的血红花朵。
晏凝渊忽地心恸起,只没让容朝看出来罢。他出了殿后,又匆匆回去。
十五个时辰,他并无把握。
但且一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