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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覆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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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
轻玉大惊。她正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恰又无意间瞥见了秦玄夜手上的血。
有很多还弄到了卷上。
“不必惊慌,只是我的刀子不小心将我弄伤了罢。”秦玄夜只有一瞬的怔愣,而现下似乎饶有兴致地瞧着手中忽然出现的伤口。
居然被晏凝渊找到了,还真是……更好玩了。
他打散了轻玉的疑虑。她只是叹了声,又是埋头于手中要紧的事。因为文神殿里,本就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处理这些。
往前,她常看见秦玄夜一人自早忙到晚。可他身后的那一堆东西,也只是不减反增。
他曾问过自己,做文神实则难,每日会有许多宗卷要览。而自己却只想跟着他,是因为救命之恩,或是别的什么。
她想,就在秦玄夜身边多待那么一刻,都是好的。最起码,于她而言吧。
她浅笑起,不过倒是没被谁所注意。
次日晨。
晏凝渊不知是何时醒的,坐在上边,目光似乎空洞。而面色更是苍白无比,那黑色纱帷不曾揭开,因为他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不一会儿,那些侍女便都往这儿走了过来。只是在纱帷前顿了足。
都面面相觑。说紧张,也确实有的。
“尊主。”其中一个似乎胆子够大,便唤了一声。不过声还是较轻的。
“下去。”晏凝渊沉着声,只是气力有些不足。
前边那一群人还是得听他话的。都往后退了一步,只有方才说话那个没有动。
“是。”她退下时,给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侍女一个眼色。其即刻会意,将人全都带了出去。而那个敢说话的,也是刻意走得慢了些。
方才这位的声,与往常的不大一样了。或是说,没了那种,他一开口,就会让人不自觉心中一颤的感觉。
估计是他的什么仇家寻了过来罢。
她想到这儿,竟是不经意地勾了下唇。
走到殿门外时,又对着方才那一人点了点头,那人便站了出来。扬声道:“尊主如今暂不见人。即刻起,谁敢进去扰了尊主,一律斩杀。”
众人果真都往后退了一步,换过来的是平时甚少露面的兵将。他与她错身过时,似乎说了什么话。
他又看了看天色,似乎过于宁静。
或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婵曳攻进来的前夕。魔界莫不是……又要变天了。
人间几日雪,让人觉着倦懒了许多。
楚厌清一早就在殿中,眼前只有一个荀泂在来回走着。只见是楚厌清眼前的东西愈发多。
一说到魔界二字时,荀泂就忙到了现在。不是在找东西,就是在找东西的路上。
“荀泂,我们此去并非凶险,你带这么多法宝器具是要做甚。”楚厌清扶了扶额,眼前已经被荀泂堆得小山高。
“尊者,以防万一嘛。而且事关魔界,怎么也得做足了打算。”荀泂说着又转了身,在里边找着一些能保命的法器。
楚厌清笑着摇了摇头,这几日来,他都在找有关这种花的卷宗典籍。可几乎是无所记载。
若要等到荀泂忙完,也得有半日了。
楚厌清干脆先行一步,荀泂瞧见立马也跟了上来。不过走了几步,他似又觉一事。
“尊者。”荀泂似乎才注意到,楚厌清今日换了一身蓝衣。又偏素净。
“嗯?”楚厌清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第一次见您穿白以外的衣物。”
“是吗?”楚厌清想了会儿,好似也对。自记事起,他的母亲就都让他穿白。
因为母亲的衣物也大多为白,她应当是很喜欢的。而自己,却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也喜欢那一身白如雪的干净。
不过,他也没想上多久。毕竟还是当下的事要紧些的。
于是他便带着人行快了些。
天间还有雪飘。只不过,那是人间才有的景。
魔宫之中。他睁开了眸子,不知又睡了多久。
“如枯槁般,却能不灭反生。”他开口时,只觉声如稚子般。而自己的手,也像是换了新。
就连衣物,好似都过于不合身了。
这……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一双手。他究竟做了什么?
接着又唤出一面铜镜来。
看着自己的脸,他似乎更加确信了。比起那次以花得生,如今,则是直接换了骨肉。
随后,他又顺势抚向了心口的位置。却仍不像常人模样。
“莫非……”
他记得,这颗心,是神木所制。还……
还什么?他“嘶”了一声,他的记忆,原本被人动过。
但这神木,确实是有秘密的。他能记得到,但也仅此而已。
他现下的术法稍薄弱些,却也不能以此面目见人。勉强能幻形,但其余,不好说。
如今不知是六岁时,还是七岁。总的,比起那时的自己,实在要好看得太多。最起码,他如今并不会过于瘦弱。
将衣物披着,走到了殿门前。
轻轻一推。
外边候着许多的人,只不过,这些人都是晏凝渊平时不用的。甚至里边还掺着婵曳的旧部。
靠在最前的女郎看见了他,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正是那日带头的侍女多璎。
“尊主……”她看着晏凝渊的脸似如获新生一般,不小心露出了一丝惊恐。可面上还留有镇定。
晏凝渊无心在意这些细节,只是往外走了去。气息比起以往,更要让人胆战。
他用幻术将自己变了回去,那一袭长袍依旧拖曳在地。不过他想的,始终都是秦玄夜那一句楚厌清要寻来。
是啊,十年未见了。也不算是太久吧。
他那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魔界的天,似乎昏昏沉沉。也有些不似以往了。
他身边的人还没动,可心思早也已经动了。晏凝渊勾了勾唇,反正他又不用理会这些,他们要做甚,与他,并无多大干系。
“雪路难行。”
他喃了声,可随后,面上便多出了一抹杀意来。因为他的余光中,正有一人影靠过来。
……
楚厌清行于雪路中,不远处便有一个村子。正下着雪,但村子里开了许多颜色艳丽的花,这花几乎都是挨着长的。
二人往里边走,正巧有一户人家。楚厌清便叩了叩门。
“你们是?”不知待了多久,才有一老者将门给打开了。因为听说有妖怪,所以村里胆小些的也不敢出门了。
“我是你们村长请来的法师,请问你们村长住在何处?”楚厌清问道,旁的荀泂身着也素了许多。
那老者听到法师二字,即将人迎进了屋中。
“哎哟。咱可算等到你啦,俺就是那个村长。咱村子穷,俺也是请了好几趟人,最后都嫌咱村里穷没来成。”他说话有些糙,荀泂则在一旁点点头。
楚厌清虽没见过那些花,却也知晓,这是上古之神大战之时遗落在魔界的毒。是以染了花,故而有毒花之称。
又是万年才一开,更是被魔界的人当作了至宝。
其余,都没记载。楚厌清同荀泂便让那老者无论巨细,都一一道来。
那老者也是叹了口气,才与二人说了。
“你说那些花是一月前日突然有的?”楚厌清似乎有了眉目,因为此事事关魔界,所以帝尊才知晓得快。
“是啊。这花还香得奇怪。只要闻上几刻,就有了晕眩感。”老村长确实将自己知晓的都说了出来。
而后楚厌清便起了身,往外走去。荀泂也跟了过来,那老村长欲起又坐,反正一副犹豫的模样。
楚厌清当然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便让他就待在自己家中。
外边的花长得算是均匀,每一簇,都有八株以上。多为紫,再有青,其余艳。
荀泂大致是闻到了香味,便要凑近去。
“别碰!此花有毒。”楚厌清拦住了荀泂,还好,他靠得还不算太近。
“尊……尊者。”荀泂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花上边,沾着一些似露水一样的东西,但其实,是稠的。
楚厌清不知这种花要如何除,又怕汁液伤人。忽地心生一计。
“咱们可以,去魔界寻一寻法子。”楚厌清话音方落,就让荀泂心里一震。不说先前晏凝渊再出世,就这魔界,也不是他二人说闯就能闯的。
“去去去……去魔界?”他惊道。
楚厌清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想再说什么。他飞升前,只有一愿,便是天下安平无战乱,鬼祟不近。
人间能有岁岁无忧者居多。
“你若不敢,便守在这儿。”楚厌清确实不敢带多一人前去冒险,留在此处,至少比前往魔界要更好一些的。
可荀泂闻声只是摇了摇头,他如今,也不是凡人。他也想,更楚厌清一起去,哪怕是看看都好。
路过穰城时,便觉有一人的目光跟着自己。起初,楚厌清是没有在意的,但愈近那片林子,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可楚厌清往那边看去时,却不曾瞧见什么人。莫非真是自己多心了?
“且留步吧。”还未等他细想,就有一女在二人身前出现,原本的林木下边,都化成了花海。
紫藤绕繁枝生,美得不像话。
楚厌清顾不了什么,就忙将荀泂推了出去。
“此藤有毒,客人…慢用吧。”她的声娇俏,却又十分阴毒。说罢,便隐到了一旁去。
她可知晓楚厌清是谁,所以,她也只想让楚厌清死。这样,有人会疯吧。
荀泂想要上前,却被楚厌清斥着不要近前。
那些藤正往楚厌清这儿靠来,活像一条条蛇。
且藤上有刺,似针。像是一碰上,就会被其所伤。荀泂在一旁,只能看着楚厌清砍着那些花。
溅出了花汁将衣物侵蚀掉了一块,楚厌清可算是明白了这种花的厉害。
“尊者……”
“别过来。这儿有结界,我能看得见。”似乎是只进不出,只是在结成之前,他将荀泂推了出去罢。
楚厌清一人在里边对付那些花,一时似乎顾不上其他。荀泂也是很快将目光移向了那个女子。她就站在树后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她在这儿等了有四五日,才终于等到了该来的人。
不过待她再往楚厌清那儿看去时,却发现,界外的人不见了。莫非是跑了……
“将我们尊者放出来。”
她的脖颈正贴着剑,荀泂也不知是怎么走到她这儿来的。
“你不会以为,那些花,就只有汁液有毒吧。”话音落,她便咧嘴笑了。随后将那幻境收了起来。
那些花,原就是为她所管的。她最是熟悉。
看着楚厌清在里边待上了一刻,她便能收手。不过他应当也猜出来了,花香是一样有毒的,不过很难起效,但许多堆叠在一块,就算是她在那儿待上一会儿,都得服食解药。
荀泂皱了下眉,也没多犹豫,便将剑抹到了她的脖颈上。
但那似乎,对她没有任何作用。还是被她给跑了。
待荀泂再往楚厌清那儿看去时,才惊觉,尊者是撑着剑的。右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带着稍有些变黑的血。
荀泂跑了过来,面上带着些许焦急。只见楚厌清的唇发白,这东西果然厉害,原本他想放一把火去烧了的。
可结果,他根本使不上什么力。就连术法,都用不了。
荀泂将人扶了起来,他在林中穿梭,却忘了来路。他……好像辨不出方向。
那没办法,楚厌清现下大致也分不清什么东西来。只有,硬着头皮走了。但也好在,此处是山林,让荀泂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一个山洞。
“尊者,前边有一山洞。我先扶您进去。”荀泂道,面上不禁露出了一分欣喜之色。但转而还是忧心。
“嗯。”
楚厌清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荀泂就带着人进了去。洞中幽暗,却有水滴落的声。
但他现下还不敢离楚厌清太远去探,正在他要开口时。楚厌清就哑着声说了个“走”。
因为他忽地觉着难耐,是热得太甚。便让荀泂出魔界去。荀泂就是再不肯,也明白自己如今要做甚。
他出去时是往上走的,所以也不用在那片林子里绕了。
楚厌清不停地抓着手上的伤口,想用痛意让自己清醒些。不过这些好似都是徒劳,他根本觉不到痛。
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会死吗?即使是神。
会吧。
他一遍一遍地想着,心中有无数的事。忽地就有一只手伸来,楚厌清竟也将手搭了上去,好像……晏凝渊!?
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好像晏凝渊……不,是鬼王容朝!
容朝捉着他的手,很用力。但随即,楚厌清就真的昏死了过去。
外头的天是阴沉沉的。魔宫里更是血腥味漫天。
那女子跑回来时,颈上还有剑伤。不过看到这景象,她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痛了。
往里边走去时,正看到那个青衣坐在上边。她愣了一下。
“何事。”这声很沉,让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尊主,那天界来的神已然中了我的毒,不出三日,必死无疑。”她还是往前走了过去,跟以往一样。而她此刻也明白,这事必得说出来。
或许,她已经猜想出了晏凝渊下一刻的神情。不过,她的猜想似乎并没有应验。
“死?”晏凝渊微挑眉,面上带着一丝嘲意。只是不知为何,这殿中忽变得森寒许多。
那天界来的神不就是楚厌清吗。多年未见,他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一点……一点也不知要护住自己。
“尊主……”
晏凝渊看了过来,撇去面上的阴冷,笑得确实是好看的。
“三日太久了。他是神,多上片刻也能为人所救。且又能因为一些事从人间寻到此来,你不应该让他还有活路的。”
他又撑起了手,只见那一张脸白得吓人。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她即刻跪下,晏凝渊方才做了什么,她是清楚的。那就是,原本在外边蛰伏的人全都让他给杀了。
所以……
她不能也这么死了,她不能……
“不过。”晏凝渊话锋一转,让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上边那位站了起身,厉声道:“私自出界为祸人间,实在当诛。”
“尊主,此花万年方一次花开,历次来都是要挪种人间,以人血……”她慌乱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个被所有人都畏惧的魔头。
殿中静了下来。
“那你就去把那些花烧了吧。”晏凝渊在这儿待这么久了,也明白某些事。有的,究竟是否禁忌。
说罢就让依婪下去了。
不过,他好像还想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但是,她方才的话足以让晏凝渊动手。
“楚厌清。”
他冰冷的声,将这三字咬出。不一会儿,他就在殿中匿了影。
依婪往外走着,嘴里却不停地怨着方才殿中那人。楚厌清是神,他若死确实是应该。
不过,晏凝渊可将他带回过魔界。这二人,不可能不在意。
就在她走到那花院前,就看见一个白影倒在那儿。她皱了皱眉,楚厌清还挺厉害,都这样了还能找到自己种花的地。
“哼。”她笑了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对付晏凝渊。
又将一个小瓶拿了出来,里边是一些红色的小丸。她给那白衣喂了颗。
而后就坐在了一旁,花院里有结界,她可不会真的把这些花给烧了。
“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便从侧边传了来。她即起了身。
量着楚厌清的模样,好是好,但却是神。她与婵曳一样,都不喜欢神。
“你是神啊,或许日后还能帮上我一个大忙。”
她又近前,好像漏了什么。楚厌清方才是穿着……白衣吗?
“你说……什么?”白衣的话成功打断了她的思绪。
面色也变得不大好。
“还不是晏凝渊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呵,他还以为自己是神呢,为祸人间这话都能说出口。”
“他是神?”白衣面露疑色。不过眉还是挑了一下的,趁依婪没注意吧。
依婪果然往下说了,因为她如今,只能借着神的手将晏凝渊除掉了。
“我原是曳主的贴身侍女,后才受命为此处花匠。但仍能做当今尊主的侍。”至于她为何要将花移至人间,是因为此花离上次花开已快有万年。
每逢花开前,须得用人血浇养。才能从中取出更多的毒,以炼那可以用来对付任何人的毒丹。
每一株,都是她细细选好的。
但晏凝渊居然要她将花给烧了!这跟杀了她,没分别。
“他是那年被曳主捡回来的神。还是被曳主救了命的,养了这么久居然养不熟。”
白衣听着,竟觉着有些可笑。不过,他还是坚持把依婪的话都听完。
“你要不要再看看,我是谁。”等听到差不多时,他就笑着幻了形。为什么笑,是因为他已经能猜到依婪的脸色。
“啊?尊…尊主。”果然,她面色一白。之前还以为是假话,晏凝渊这种人,怎么会喜欢玩。
如今,她还真是见识过了。
但也应当,是最后一次见了。
“这个不错,我收下了。”晏凝渊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她那只小瓶来。依婪忽地变得惶恐起来,因为,晏凝渊已经将那结界给撤下了。
而晏凝渊也在一瞬消失得无影踪。
“晏凝渊!你杀了曳主!杀了多璎!恩将仇报!你这种人凭什么!”
依婪不甘的嘶喊声愈发弱。任由那些花将其吞没,随后只燃起了火。瞬间将一整座院子覆没。
景象可谓是美。而那些火,都偏为青色。